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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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嘴接着说,“但是很可惜,俺已经离职了”。
那人说“啊,那算了,对不起,打扰了。”
大嘴说,“别急着挂电话啊,反正也没有事情,我们聊会儿天吧。”
那人说,“我还忙着打推销电话呢。”
大嘴说,“不就聊会天嘛。”
那人没有声音。
大嘴说,聊一会儿嘛,比如你今天打了多少推销电话啊?我以前常常接到向我推销各种东西,啥假发票、假文凭、假证件、假车牌、假图章,甚至还有人向我推销黑车、枪支弹药、迷魂药、透视镜的。前两天居然有个不认识的外地女子打电话来,说她叫小丽,她有个朋友是个处女,问我要开包伐?我当时差点没昏倒。还有一次,有人发了条短信给我,说:你中病毒了吗?我一愣,马上去摸肚子。接着他又发来一条,用我公司的杀毒软件吧。你说晕吧?
那人笑了,说,挺像我公司人干的。今天我统计了一下,共打了140个推销电话,前面139个都是三种回答,第一种回答:我们公司不需要!第二种:我正忙着呢!别来烦我!第三:操!又来一个推销的!嘟嘟,挂了。你是第一个这样回答的人。
大嘴说,那就聊会天吧。
那人说,你还挺逗。
大嘴说,空呗。我起来没事情做,正想着如何打发这一天呢,这不你的电话来了。你是哪里人啊?
那人说,我是河北人。
大嘴说,怪不得我听你说普通话很标准呢。你怎么到上海来推销杀毒软件了。
那人说,我是在上海读的大学,这里机会多,就留下工作了。
大嘴说,你叫啥?
那人说,叫我小孙吧。
大嘴说,小孙啊,推销苦不苦啊?
小孙说,苦到还可以,就是每天吃闭门羹。我打推销电话害羞,都是一个人躲在会议室小房间里打,这样被人拒绝,就没有人看到我的窘样。
大嘴说,是啊,不容易。平时有人用好吃好喝请你吗?
小孙说,推销东西,都是看人脸色,那会别人好吃好喝给我?
大嘴说,那你碰见好人了。我下下周去喝喜酒,一个人没劲,哥们儿,你跟我去吧!
第39章
大嘴和小孙并肩出现在蔓娜举行婚礼的饭店。
大嘴想把自己弄得器宇轩昂一点。
小孙则在木讷地东张西望。
大嘴大步向蔓娜走去时,他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他看到一身洁白礼服的蔓娜和她的新郎赵大明拉着手郎才女貌地站在饭店走廊上的时候,心理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故做镇定,冲两人一拱手,虚情假意地祝贺了一番,弯腰递上一个大红包。
赵大明毕竟是“铁人”,面无表情、毫无夺人所爱的愧疚,他只是淡淡地说,多谢捧场。其实意思是今天别砸我场子。
蔓娜脸笑得像花一样的,眼睛描得很动人,头上插了一只紫色的洋兰,显得纯洁性感而富贵,更衬得大嘴的残破和潦倒。
这位是?蔓娜问。
大嘴说,小孙,我一哥们。
四个人合了一张影,三个男的一个女的。
大嘴在走开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送给蔓娜。
蔓娜问,这是什么?
大嘴说,是一对剪纸的燕子。
蔓娜狐疑,这有何讲究吗?
大嘴说,中国几千年前送结婚贺礼就一定有燕子,因为燕子表示忠贞不渝的爱情,南飞的燕子来年开春一定会归来的。
蔓娜没来得及想,说了声多谢,就跑到边上和亲戚合影去了。
大嘴心里想,这是最好的祝愿,也是完美的讽刺。
可惜别人都未必能够理解,空使英雄自欢喜。
大嘴和小孙坐在通道尽头靠窗的位置,一桌全都是生人。边上是一对长的非常般配的年轻夫妻,女的眉毛纤细高挑,一头瀑布的长发特别扎眼;男的端坐得腰板倍儿直,像是英国水兵在香港洛克道的咖啡馆里,而宪兵正在街上巡逻。
他枯坐在那里,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尽。
他心里嘿嘿地笑了几下,觉得自己够恶毒够可恨的了,因为自己的那个大红包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卫生纸。他早料到,当天晚上,很多红包会混在一起,多数是不写名字的,这样,当然就不会知道是谁在恶作剧了。
他冲着旁边那对很般配的夫妻举了一举杯子,又一饮而尽,然后点燃了一根烟,眼睛扫过整个场子。
旁边的小孙一声不出,慢悠悠地抽着烟。
他突然有个惊人的发现,这个赵大明和蔓娜的婚礼,简直就是他们两人公司的客户联谊大会,因为,很多人都是大嘴以前似曾见过或听说过的,而且他们彼此一见面,就是王总李总马总侯总朱总地握手抱拳,好像大家浑身上下都很浮肿,然后凑在一起就开始讨论业务问题了,什么电子感应器、新厨卫材料啦,天!这哪是来参加婚礼,整一广交会。
他想起,前段时间听说蔓娜和赵大明合开了个公司,而她也终于离开了她一心想离开的那个该死的弄堂。她喜欢有事业心的男人,喜欢物质,现在她都得到了。赵大明是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物质主义者,他俩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合法谋财,商量着怎么怎么开拓客户,怎么怎么占领市场。她找到有上劲心的大明,和她一样志同道合的大明,比党组织指定的还让她满意。
据说赵大明和蔓娜的的关系好得用“如胶似漆”都低去了,只能用“革命伴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来形容了。两人天蒙蒙亮就出门,比以前的包身工起得还早,到了公司里面就对面而坐着,开会讨论工作见客户举行促销大会,晚上通常工作到晚班K姐下班的时候下班,不是他们不想加班了,而是住的那幢大楼电梯要关闭。有个员工形容得比较不堪:周扒皮夫妇。其实,员工的观点很狭隘,他们同周扒皮比起来了是截然不同的,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上班比员工早,下班比员工晚,他们是新一代的“芦柴棒”和“那摩温”的混合体。
有个朋友周末去他们家看望他们,一推门,居然发现未婚夫妻俩面对面坐在餐桌旁,一人一台手提电脑,还用根线联成一个小局域网。一个在作产品报价,一个在看合同条款,不时通过小局域网分享文件资源或者传输一下内容什么的。那人自己倒了杯茶,看电视枯坐等了两小时,夫妻俩居然动都没有动屁股;好容易等到午饭了,客人心想这下得结束了吧,结果两人给他拿来一个方便面,让他一个人在旁边先用,说再等等再等等,就忙好了。客人方便面吃好,看两人在电脑上有越干越憨的趋势,觉得着无趣,说声下次来就一溜烟跑了。
别人估计赵大明和蔓娜每天一起床就讨论工作,晚上回家睡觉前也以谈论一个项目作结。很多人都担心他们两个人的整天说得高一点是事业说得差一点是谋财关系是不是要崩溃,但是他们没有崩溃,他们的关系似乎更巩固了壮大了发展了。有人惊叹,他们就快变成一个人了,宛如密宗当中练男女双修的境界,高啊高啊,真是高不可逾越的一座大山啊。
很多人另外一个担心的是像他们这样的夫妻关系,对性还有没有兴趣,是不是兴奋不不来了。一个来了兴趣了,正要对另一方下手,另一方会突然想起白天的合同少了一个条款,那咋办?
据说,他们家的很多部位和房间,很久都没有去过了,他们因为通常工作到深夜回家,一串脚印子直奔卧室,接着鼾声如雷。最近,他们唯一谈起一桩非工作的家常事情是:我们好像是该打扫一下房屋了。但是,这句话也仅限于讨论。很快就被工作的欲望和快乐冲走了。
据说,赵大明的偶像是中国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的前十位,第十一位起往下在他眼里就是孙子了。
据说,他们的公司在五年里面就快要上市了。
大嘴从心里恭喜他们找到了上帝为他们设计的另外一半,也很心酸地想到,还好没有跟自己,否则蔓娜弄堂女孩的理想一辈子也实现不了啊。
她或许会珍惜这一切的。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引出了换了衣服的新娘子和新郎官,亲朋们和客户们、关系户们在起哄。除了部分他还很眼熟的,或者在蔓娜的那个弄堂里面见过,剩下的个别人长得就像是专门吃喜酒的面孔,好像吃喜酒的时候这些面孔就都凑到一起来了。他看过去,觉得今天的蔓娜的确是很好看,尽管自己用恶作剧在平衡心理,但是,她的好看是无法阻挡的,这种好看更增添了自己的失败感。
不做声的IT推销员小孙这时松了松领带,突然举着杯子站了起来,对同桌的人说,祝大家身体健康,大家随意,我干尽。
那对长得很般配的夫妻中瀑布长发的妻子也站起来,和小孙碰了下杯子,细细笑了下说,我陪你,然后也一饮而尽。
同桌的都鼓掌。
大嘴也不再去看台上,扭过头盯了眼那一头瀑布长发的女子,然后举起杯说,来,你爽气,我也敬你一杯,你随意,我饮尽。那女子真的很爽朗,二话不说,居然又和大嘴一饮而尽;而她的腰板笔直的丈夫则对此无动于衷,眼睛四周看着,很冷漠地坐在那里,只发了根烟给大嘴,然后自顾自仰在座位上抽起了烟。
小孙连敬大家几杯,眼睛渐渐红了,耳根也红了,目光低斜下来。
大嘴则木讷地看着前方的大吊灯,不知所想。
这一桌子的宾客好像都挺郁闷。
酒过二旬。
一个关系户跳到了椅子上,说要新娘新郎当众接吻十分钟,以示十分相爱。大嘴乜斜了眼睛望过去,看到台上的蔓娜已经和新郎十分自然地抱在了一起,紧紧地吻在一处。吻得时间好长,一秒钟一秒钟,每一秒钟都像刽子手的刀,一刀一刀砍到了大嘴的心上。大嘴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知那人太多,知道那嘴唇的触觉、湿度和温度,尽管也知道这一切每天都在发生,但是,像今天那样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自己的心理还是濒临崩溃。他甚至知道她的嘴唇的厚度和舌间的游动规律,以及那个时刻人的意思空间发生的变化。
他打破寂寥,站起来和瀑布头发的女人又干了一杯,那女子把杯子底朝天冲着大嘴。他发现,那人的丈夫不知道啥时候好像已经走开,似乎故意回避一样地去别处了。
台上的新郎把新娘拦腰抱起来的时候,瀑布头发的女人对大嘴说,你的手干吗在发抖,不就是一杯酒吗?还男人呢!
坐下来的时候,这一桌人心事重重地样子,无语许久。
小孙歪在椅背上,居然睡着了。
对面的女子,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大嘴说:当心!当心!!你已经把台布烫了很多洞了!都起烟了!
大嘴也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居然已经把台布烫出了七八个黑乎乎的洞。
好容易熬到婚礼结束,大嘴看到自己的前女友蔓娜,不,今天的新娘,鲜花娇艳,被人们簇拥着走向电梯间,可能是乘电梯去楼上宾馆里的洞房了。
他唤醒小孙。
两个人失神地随着另一股人流走出酒店,到门口等出租的时候,他碰见刚才那个瀑布长发的女人和他的一言不发的丈夫,她神秘地对大嘴笑了笑,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算了,还是高兴点吧。
她接着说,留个名片吧,我叫娜娜,“莎哟娜娜”的“娜娜”。
然后,她甩了下飘逸夺人的长发,这时大嘴发现她的私家车打着右方向灯靠过来,她和她的丈夫钻进车,走了。
大嘴怔怔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娜娜的名片。
第40章
外面有点起风了,两个人没有等到出租车,也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大嘴说,去哪?小孙似乎没有听见,他失神地望着街上,一声不响。
大嘴说,那就走走吧。
李大嘴在前,小孙在后,走在山西路上,时间晚了,来往的车辆少了一多半,走累了,两人拿了几瓶青岛坐在马路路沿上。
许久,大嘴问,你为何总不说话,闷死我了。说点啥啊。
小孙默默抽着烟,说,说啥呢?有啥好说呢?白天打推销电话把精力全打光了。
大嘴说,我都好几天没有人跟我讲话了。
一辆严重超载的土方车呼啸着经过面前,地动山摇,像《武松打虎》中老虎出现的场面。
路灯把小孙沉默的背影拉得长长的,斜亘在非机动车道上。
大嘴问小孙,你好像对女人也不太感兴趣,这么大了,还一个人过?
小孙用力地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依然什么也不说。
他喝了一口青岛,慢慢睡倒在人行道上。
他说,南方,世界好快好快。这里太多物欲太多诱惑,在身边在马路上在城市的上空飞舞,到处游走,像沙尘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