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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第4节

小说: 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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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快乐地叫道:“她今天过二十三岁的生日,这孩子,得为她操点心了。”

    欧叶妮和她的母亲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看。格朗台太太是个干瘦的女人,皮色蜡黄,举止缓慢笨拙,像是生来就受暴君统治似的。她大骨骼、大鼻子、大额头、大眼睛,乍看有点像那种失去香味和水份、嚼起来像棉花球那样的果子。发黑的牙齿已经所剩无几,嘴巴四周皱纹密布,下巴颏像鞋头往上翘的木靴。 不愧是拉倍特里埃家的后代,她为人极好。克吕旭神父有心找机会说她当年曾经长得不错,她信了。 她像天使那样温柔,像被孩子们捉弄的昆虫一样与世无争,虔诚得少有,心境始终坦荡如水,什么都激不起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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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澜,心地善良,使人人都可怜她,敬重她。 丈夫给她从未超过六法郎的零花钱。 她虽相貌可笑,她的陪嫁和她承继到的遗产,给格朗台老爹增添了三十多万法郎的财产,然而她始终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卑,感到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柔和的天性不允许她反抗,她从来不要一分钱,克吕旭公证人要她签署什么文件,她从来不提出什么要求。这种埋在心底的、愚不可及的傲气,这种一直不被格朗台理解、而且一直受到他伤害的慷慨胸怀,支配着她的行为。 格朗台太太长年穿一身绿得泛白的连衣裙,而且照例穿上一年;披着一条棉料的白围巾,戴一顶草帽,胸前几乎总系着一条黑色塔夫绸围裙。她很少出门,所以鞋子很省。 总之,她从不想为自己要些什么。 所以,格朗台有时候良心发现,想到自从上次给她六法郎之后已经很久,便在出售当年收成的契约中规定买主给他太太一些好处,要购货的荷兰人或者比利时人破费四五枚金路易,这就是格朗台太太年收入中最可观的进账。可是,每当她收下那属于她的五枚金路易时,格朗台常常会对她说,好像他们的钱都是公用的:“你借我一点用好吗?”可怜的妻子乐于为丈夫服务,她的忏悔师告诉她,丈夫是她的老爷,她的主人,所以在冬闲时她总要从所得的好处中拿出一些金币来还给他。 格朗台从口袋里掏出五法郎的硬币,作为日常零用与供女儿买针线服饰花销的月钱,扣上钱袋之后,总不忘问一声妻子:“你呢,孩子她妈,你要点什么?”

    “亲爱的,”格朗台太太登时感到一种做母亲的尊严,回答说:“以后再说吧。”

    这种崇高纯属多余!格朗台自以为对太太很是慷慨。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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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家们倘若遇到娜农、格朗台太太与欧叶妮这样的人,不是有理由认为上帝的本质,从根本上说,是嘲弄人吗?那天晚饭桌上,第一次提到了欧叶妮的婚事。 晚饭后,娜农到格朗台先生的房里去拿一瓶果子酒,下楼时几乎摔一跤。“大牲口,”男主人说,“你也会像别人那样摔跤吗?”

    “先生,是您的楼梯不行啦。”

    “她说得对。”格朗台太太说道。“您早该让人来修修了。昨天,欧叶妮差点儿崴了脚脖子。”

    “好吧。”格朗台看到娜农面色刷白,对他说:“既然今天是欧叶妮的生日,你又差点儿摔跤,你就喝一小杯果子酒压惊吧。”

    “真是的,我算赚到了一杯酒。”娜农说:“换个别人,这瓶洒早摔碎了;可是我宁可摔断大腿,也要举着瓶子,不让它摔了。”

    “可怜的娜农!”格朗台一边说一边给她倒酒。“你摔疼了吧?”欧叶妮望着她关切地问,并且慈祥地望着她。“不,我打了一个挺就站稳了。”

    “好!

    既然今天是欧叶妮的生日。“格朗台说道,”那我就去替你们修修踏脚板吧。 你们啊,你们就不会把脚踩在结实的角上!“

    格朗台拿走烛台,让妻子、女儿和女佣坐在除了壁炉里烧得正欢的火苗之外别无亮光的黑暗中。 他到烤面包的小间里去找木板、钉子与木工工具。“需要帮忙吗?”

    娜农听到楼梯那边有敲敲打打的声音,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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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叫道。“不用!不用!这事我在行。”老箍桶匠回答。格朗台正在亲自修补虫蚀的楼梯时,想想年轻时的往事,尖声地吹起口哨来。 这时,克吕旭叔侄敲门来了。“克吕旭先生吗?”娜农从门眼里往外望望,问道。“是我,”庭长说道。娜农打开大门,要不是壁炉里的火光照在门洞上面,他们根本看不清客厅的门口,“啊!你们是祝贺生日来的,”娜农闻到了花香,说道。“对不起,诸位。”格朗台听出了朋友的熟悉声音,朝外间喊道,“我马上就来!

    不怕见笑,我在亲自动手修楼梯踏板呢。“

    “不忙,不忙,格朗台先生,煤黑子在家,大小是市长。”

    庭长引经据典地说,独自呵呵地笑了,他得意洋洋是因为无人知道这句话的来历。格朗台太太与小姐起身迎客。 庭长趁屋里没有灯火,悄悄对欧叶妮说:“请允许我,小姐,在您生日的今天,祝福您年年快乐,身体健康!”

    他献上一大束索缪城里少有的鲜花,接着,捏住女继承人的臂肘,在她的脖子两边各亲一下,那样的巴结让欧叶妮羞臊不堪。 庭长像一颗生锈的大铁钉,认为这就叫求爱。“不用拘束。”格朗台进来,说道:“就跟您平时过节一样,庭长先生。”

    “可是,”捧着一束鲜花的克吕旭神父回答,“只要能跟您的女儿在一起,我的侄子觉得天天在过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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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吻了一下欧叶妮的手。克吕旭公证人则老实不客气,吻了吻姑娘两边的腮帮,说:“真是岁月不饶人!

    年年十二个月。“

    格朗台把蜡烛放到座钟面前,他要是觉得哪句笑话有意思,就会三番五次地说个够。 他接过公证人的话头,说:“今天托欧叶妮的福气,咱们也来个灯火齐明吧。”

    他小小翼翼地摘下烛台上的每根杈枝,给灯座安上托盘,又从娜农手里接过一支卷在纸头里的新蜡烛,把它插进烛座洞里,插妥后,点亮蜡烛,然后坐到妻子的身旁,把三位来客、女儿和两支蜡烛逐个儿地看过来。克吕旭神父矮小肥胖,混身是肉,戴着平塌塌的茶色假发套,模样好比在赌钱的老太婆,他把穿着一双银搭扣的结实皮鞋的脚往前一伸,问道:“格拉珊家没人来吗?”

    “还没来。”格朗台回答道。“他们还会来吗?”老公证人扮了个鬼脸,问道。 他那张布满麻坑的脸像一把漏勺。“我想会来的。”格朗台太太肯定地说道。“你们的葡萄收完了吗?”德。 蓬丰庭长问格朗台。“都收完了!”葡萄园主说着,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走,而且像他说“都收完了”那句话那样,得意地挺了挺胸。 从跟厨房相通的过道那边的门看过去,他瞅见娜农坐在炉灶旁,点了一支蜡烛,准备绩麻,有意不来打搅主人们过节。“娜农,”

    他踱到过道里说道,“请你把灶火、蜡烛熄灭,到我们这里来好吗?天晓得!客厅里多的是地方,还怕挤不下你吗?”

    “可是,先生,您有客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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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哪点比不上他们?

    他和你们都是上帝平等地创造的。“

    格朗台又回到庭长面前,问道:“你田地里的收成全部卖出去了吗?”

    “没有,说实话,我存心不卖。 现在酒价固然不错,放上两年,还会更好。您知道,地主们都发誓要推行按质议价。今年,比利时人占不了咱们的便宜了。 他们这回不买,嘿!下回还得来买。”

    “不错,可是咱们得齐心。”格朗台的语气,让庭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会暗地里谈生意吗!”克吕旭心里暗想。正在这时,一声门锤宣告德。 格拉珊一家三口驾到;格朗台太太只好打断同克吕旭神父刚开了头的话题。德。 格拉珊太太是那种矮小、活泼的女人。她圆头圆脸,白里透红,多亏内地那种修道院式的饮食起居以及恪守妇道的生活习惯,虽然已四十上下,倒还保养得不显老。 这种女人就像晚春时节迟开的玫瑰,花瓣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凉气,香味也很淡薄。她的穿戴非常讲究,款式都是从巴黎摘来的,索缪城里的时装拿她当标准,她还常常在家里举行晚会。 他的丈夫在帝国禁卫军中当过军需官,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中受了重伤,退伍回家;他对格朗台虽然很看重,但他始终保持着豪迈的军人气质。“您好,格朗台。”他说着,向葡萄园主伸过手去,并且端起架子,他一向用这种架子来显示比克吕旭叔侄优越。“小姐。”他招呼过格朗台太太之后,又对欧叶妮说,“您总是又漂亮又娴静,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想出别的方法祝您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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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德。“说罢,他从听差的手里接过一只小礼盒,送给欧叶妮,盒子里装着一株好望角的石南花,最近才由人带到欧洲来,真是罕见之物。格拉珊太太亲热的吻了吻欧叶妮,握着她的手,说:”我的一点小意思,让阿道尔夫献给你。“

    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青年,走到欧叶妮的跟前,亲了亲她的面颊,献上一只镀金针线盒;虽然盒面纹章考究,并且刻上了哥特体的两个字母,代表欧叶妮。 格朗台的姓名,看起来做工精巧,其实是件十足的膺品。 这青年面色苍白、模样娇弱,举止相当文雅,外表腼腆;他去巴黎学法律,最近除了膳宿之外,竟然花掉上万法郎。 欧叶妮打开针线盒,感到万分惊喜,那是一种让女孩子脸红、高兴得止不住混身哆嗦的快乐。 她转头望望父亲,像是问父亲,能不能收下这份厚礼。 格朗台先生说:“收下吧,女儿!”那语调简直可以让一个演员顿时感到成为名角。 克吕旭叔侄三人看到守财奴的独女用这样快活、这样兴奋的目光盯住阿道尔夫。 德。 格拉珊,就像得到无价之宝一样,不禁目瞪口呆。 德。 格拉珊先生给格朗台抓了一撮烟,自己也捏了一些塞进鼻孔,抖了抖落在蓝色上衣扣眼边荣誉团勋章绶带上的烟末,然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克吕旭叔侄,那表情仿佛说:“瞧我这一手!”格拉珊太太向蓝花瓶里克吕旭叔侄带来的鲜花好一番打量,好像在寻找那三位还带来什么礼物似的,那表情跟喜欢取笑的女人有意装糊涂一样。 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情况下,克吕旭神父离开围坐在炉火前的众人,径自和格朗台走到客厅的那一头,离格拉珊夫妇最远的窗子边,凑到守财奴的耳朵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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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位简直把钱往窗外扔。”

    “那有什么,反正是扔进我的地窖。”葡萄园主回答道。“您就算想给女儿打造一把金剪子,您完全付得起的。”

    神父说。“我给她的东西比金剪子还贵重。”格朗台说道。“我那位宝贝侄儿真是笨极了。”神父望着庭长,心里这样想道。 只见庭长乱蓬蓬的头发,把发紫面皮的相貌弄得更难看了。“他就不会想出更新奇的花招,惹欧叶妮开心呢?”

    “格朗台太太,咱们打牌玩吧。”德。 格拉珊太太说道。“今天人都到齐了,够开两桌呢……”

    “既然今天是欧叶妮的生日,你们都玩摸彩的游戏吧。”

    格朗台老爹说,“让两个孩子也参加。”老箍桶匠从不参加任何赌局,所以他指的是自己的女儿和阿道尔夫。“来吧,娜农,摆桌子。”

    “我们来帮你摆,娜农小姐。”德。 格拉珊太太高兴地说。她为博得欧叶妮的欢心而开心极了。“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财主的独女对她说。“我哪儿也没有见到那样漂亮的东西。”

    这是阿道尔夫从巴黎带回来的,并且还是他亲自挑选的呢。“德。 格拉珊太太附在身边。”好,由你干去,诡计多端的鬼婆娘!“庭长心想,”一旦你有官司落到我的手里,你也罢,你丈夫也罢,你们决不会有好下场。“

    公证人坐在一旁,神情泰然地望着神父,心想:“德。 格拉珊一家白费劲。 我的财产,加上我老兄的财产和侄儿的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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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加在一起有百十来万。格拉珊总共还不到这数的一半。他们也有女儿要出嫁,他们愿送什么礼就送吧。 格朗台的独生女儿和她受下的礼物迟早都会落到我们的手里。“

    八点半,两张牌摆好了。 漂亮的德。 格拉珊太太总算把儿子安排到欧叶妮的身边。这一幕的登场人物外表平平淡谈,其实都一心在想着钱。 各人手里拿着标有号码的花纸板和蓝色玻璃骰子,仿佛都在听老公证人说笑话——他每抽一个号总是要开句把玩笑,——其实都在想格朗台的几百万家财。老箍桶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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