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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幻象大限-第8节

小说: 幻象大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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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一盆水,洗完她的脸又洗我的脚,她方找脚盆洗身子。

    四娘又忙着去找丫环,这功夫,喜姐帮我解衣先躺下,我不愿先睡。

    喜姐洗完,在床头与四娘道家常。

    四娘四十多岁的人,没生过孩子,所以最讲干净,忙了一天,出了汗不用水洗
个澡睡不着觉。过了半夜,丫环才再次送来了热水。喜姐坐在被子里聊着天嗑着瓜
子,四娘一面脱衣一面说道:“你们今晚要是呆在那边,就甭想休息,四五个人一
张床,大小孩子等会儿哭的哭,闹的闹。还有从西河来的婆娘,她们住的炕下就有
狐仙窝,身上说不定带有不干净的东西,邪气重呢!,与生人家的孩子搅在一块,
弄不好就出事。老爷子在时就发生过,就是你三爷大娘的儿子,请大仙来,灌了神
水招了七天的魂才醒事,现在这孩子还是痴痴呆呆的。”

    “那你不高兴宗祠团喜?”喜姐吃粒瓜子就嗑一粒放手心,省得我在床里乱丢
瓜子壳。

    “不!我当然高兴他们把钱花在团喜上,不然你也不知他们都把家里的钱弄到
哪去了。这次你三大爷本想再讨一房妾的,只因要办团喜开销大,二大爷与他商议
省了那笔钱。又不是正经人家的女人,花的钱全都有去无回,还拖上一些穷亲戚,
不知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讨用。”四娘一面搓洗膀子,一面回头望着我笑。

    喜姐从牙隙间取出一粒瓜子仁放进我口里后,抬起肘挟住我的肩,“下面每年
收的粮食都吃了吗?”

    四娘扬起拳头,抓着肘腋的部分,不满地哼了声:“你二大爷都不知道是吃了
还是怎么啦。你三大爷前年在码头上开了一爿粮店,拖走了多少马车的米没人知,
从不见拿一个铜板回来。今年春上西老井的黄者太婆断了地瓜,差一点饿死,黄妈
也没言一声讨点粮。是你七爷的车夫去选牲畜才知道,这才送了一袋粮食去。投到
二大爷那,他还假装仁慈,说是自己家事太难,未能照应到,亏他从小还是黄老太
婆奶大的。”她看了我一眼又说,“黄妈也侍候过毛头多年,你毛头要是有心,日
后,就别让你黄妈饿死在仲家。要说呢!你毛头是个通人心的孩子,十几年来亏得
了仲家多少女人的心血,该懂事。”

    喜姐玩弄着我的脸,吐出一粒仁在手掌心,喂进我的嘴,“毛头不会忘记咱们
娘儿们,说是吧?”

    我斜跪着身体,扒在她的膝盖上,看着四娘没回话。四娘仰着脸擦洗着脖子接
着说:“毛头今年进十五了吧?现在身体没太大问题,可以娶媳妇了。大喜!让你
娘和二大爷商量一下,给毛头早成家立户。我江东的姐姐,有一个女儿只大毛头一
岁,生相不错,帮夫的命。她胡家现在比以前更红火,接上咱们这亲,也算是锦上
添花,亲上加亲的好事了。你喜姐迟早要嫁人家的,我那外甥女比你喜姐还美,又
读过洋人办的学堂。”

    我不吱声,挠头望望喜姐,喜姐衔着瓜子仁送到我嘴边,道:“说呀,四娘娘
在等你的话。”

    四娘兴致未减:“大喜,你说毛头该懂娶媳妇是咋一回济吧?”

    “你问他呀。”

    “你娘没教教他?”

    “我不知道”

    “那你娘又是怎教你的?”四娘刨根问底。

    “家训上不是说了吗?娘让我走时要全记在心上。”她按着我的头,喂瓜子。

    “暧,还是老太太有眼力,你娘就是好样的,你这女儿呢?

    也不会错。可惜你爷老不归,有人听说他漂洋过海去了,要不老太太死的不会
这冷清。许多亲戚当时都未接到报丧。要是有今天这样的场面该多好?她老人家是
不想见你二爷他们才躲进城里的。有顺心的日子,她能多活十年八年,老人家只看
你娘顶顺心,前些日子三爷还多疑,老太太是不是卷了些红货走了?全怪你爷没铁
性,害了你娘和你们!“她往身上浇水,然后用力擦拭。

    喜姐再也没吃瓜子,只是嗑在手心,她嗑好一个,我伸出舌头舔进口一个。

    四娘娘洗毕,找不到丫环自己清理了场子,上床后捻灭了灯。喜姐安置我睡下,
她俩偎在被里仍在淡。

    我躺在喜姐身边,她们一会又谈起了我。四娘托喜姐给姨妈把个口风,她想把
我过继过去,七爷也同意了,她早有这个心,以前七爷没松口,再说院里的老爷对
我疑神疑鬼,我在这,

    他们办事都回避我,也许这正是老太太宠爱我的原因吧。

    临睡,四娘对喜姐说:“我俩换个边吧,这床不宽,你俩睡不安怡。”

    “没事,四娘你不知道,他睡觉特不老实,手爱乱摸,我娘都怕。”喜姐宽衣。

    “该不是要娶媳妇吧?”

    “还早,老天保佑,他晚上别尿床,今晚他没吃多少。”喜姐知我未睡,拧我
的鼻子。

    床的另一头,四娘辗动被角进了被子,她的身子在床靠边的沿上,喜姐居中,
我在床里。

    这是喜姐第一次引我睡觉,我的鼻子到了新的环境是敏感的,能比较出她的体
气与其他人的不同。黄妈是体汗拌草料香,九姨的身上是仙气与膻腥味,喜姐是干
艾香和大姑娘腥气的混合味。我猜她身上准带着她不日常晒的绣花香包。

    一摸,她腰间的衣下果然系着一只小包。她以为我要包,仰身解下了香包挂在
我颈脖上。

    我拿起她闻了闻,一股醇厚的热香味,一鼻息就吸到了肚里,好闻极了。

    每换一处新地方我总是难以入睡。我在夹隙里想翻翻身,没动弹的余地,稍微
动一动,喜姐就不放心地搂紧我,像是害怕我跑了。

    熬到二更天,我想起夜,她的手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不想惊动她,又扳不开
她的手,想将就睡罢了,又睡不着。

    她的嘴唇烙在我的腮邦上,热的发烫。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被里钻出来。借着稀薄的月光,我爬下床出门方便。
水面上回荡着对西厢房女婴的哭啼,温凉新鲜的夜间空气,使我不舍放弃这份宁谧
的受用。

    沿着墙边的小径,我做着舒展肢体的动作,向柯堂的矮墙走去。

    这里是我很小时候就吸收的空气,我的呼吸道的每一个细胞,都熟悉它。它使
我回忆起从前,过去的往事,以及墙外家族的一片墓地,那是我孩提时代去得最多
的地方。那个老王八蛋就埋在那儿,占居着墓地中央最大一块地皮,从矮墙上,白
天能看到碑盾和墓顶,晚上同样露出一个黑色的圆头,我认为这就是仲家衰微的起
因,这处巨大的阴间居所,破坏了我们的风水,压住了地脉,挡住了运气的运作。

    相反,外婆的石墓,在一边显得太渺小太不起眼。

    有心想,爬过墙看看墓地的夜景,墙上的草已挂上了露珠,我猫下腰去找墙洞,
突然冒出了一只大黑狗,嘴上叼着一块大骨头,估计是它从这刚刚溜到祠堂寻食回
来,它亦没料到在这遇上对手,和我一样没防备。

    我们面对面愣住了。

    继而它认出了我,丢下骨头执在地上,摇起尾巴在草地上擦嘴。

    我半跪下身子,亲亲它朝天仰起的沾满油污的嘴,然后托起它的下颌,帮它抹
脸梳头,理顺背毛。

    掂量掂量体重比两年前肥壮多了。亲热一番之后,我起身四下张望,黑彪嗖的
一声钻过了墙,转身伸过头来,摇头摆尾。

    它是主动替我带路,见我未动,它又冲了出来,围着我打转。

    墙外打更的梆声近了。这是四更,天不早了我就往回路

    走,它跟着我的脚步,率先跳出了墙脚的乱石草地。这时迎面又冲出了三条黄
狗,它们发现我,摆出攻击的架式,两条半大的汪了一声,黑彪迅速扑上前,威胁
它们。

    都是自家的狗,不会咬起仗。对面的大黄狗也认出我是谁,摇着尾巴谨慎地走
过来,伸出舌头舔我的手。

    黑彪企图撵走它,被我拦阻下,另外二条黄狗可能是黄虎的仔,也慢慢悠悠地
靠近,亲候主子。

    四条狗尾随到凉石轩,才一个个地走掉。黑彪依依不舍,我用劲连拍它的屁股,
才三步一回头的走去。

    我悄悄溜进屋,摸到脸盆上的毛巾,擦净脸上床,往床里爬时,一不小心拌动
了四娘娘,她抓着被子掀起被角,示意我睡下。

    躺下后,她举着我从她身腰上翻过去,落到她俩中间。

    我身上是凉的,四娘认为我很冷,让我紧紧偎在她怀里,她强有力的心跳在我
脸上震动,我暗暗地盘算,怎样伺机从她怀里逃脱。

    我的一只手曲在胸前不能动,另一只手被挟在她的腋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往里
面滑。

    没多大功夫,头就到了床当中,手亦从她臂下滑到大腿上。我收拢手,摸到喜
姐的腿肚揪一两下,她早醒着,翻过身面向我,我紧跟她的动静,在被里蜷起身体,
转动身子,改换了头的方向。

    尔后,扒着喜姐的身体往上攀,当我终于回到喜姐的怀里,她偷偷地用食指刮
我的鼻梁羞我,吻干我满脸的汗。

    大天光,四娘的丫环送来了洗脸热水,梳装用品。四娘先穿衣起床,交待丫环,
我们的用水晌午前送来也不迟,就走了。

    院里每天上午都是寂静的,院里的人习惯了这份宁静,即使三人们已经用完早
餐,奴仆们也是轻手轻脚,毫无声张。

    据说,这要归功于老王八在世时订下的规矩,老王八长年卧病不已,最怕外面
嘈嘈杂杂,者王八虽与世长辞,北墙外威仪的碑墓,如同暴露出地面的尸首,沉沉
地压着活人的灵魂,具有强大的震摄力,冰冷坚实的墙垣,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今天
的人,过去的影响过去的权力,不会在十年二十年里马上消失,它们都是死鬼曾经
存在的见证,是从阴曹地府崛起的势力。

    站立在它的面前,你能听见地狱的回音,它的阴气,腐烂变质的尸臭,时时在
向周围散发,长长的游廊下,高高的厢房里,处处都可以证明,活人动,则死人在
观望,活人静下来观风,就会看到死人的动静,没有人会相信飞檐上高悬的铜铃,
重叠的山墙上的砖雕,是给活人欣赏的,在这个院府进出的人,人未抬头正视它们。
当西北风刮来,人们只是神秘兮兮地瞟上一眼。

    有阳光的日子,在这并不算多,细细的光线从天外牵来,经不起大片流云的横
冲直闯,很容易扯断。断了根的光线,片刻之间就消失得无踪无影,水难寻回。

    难得有今天这样阳光,洒在水面后,折射进我的小木窗。

    还有一对换齐新羽的灰鸽,栖息在窗口,毫不在意地整理羽毛,黑彪伏在门槛
上,注视着它们,喜姐的头枕上我的头上,聚精会神观赏它们相互梳理的动作,压
低声音道:“毛头,你看我

    们是不是该穿衣了?“

    鸽子好像听懂了她的话,蝈蝈蝈地叫唤起来。送水丫环的足音吓飞了鸽子,它
们拍打着翅膀,从窗外消失。

    丫环进屋请喜姐用水,喜姐帮我穿齐衣衫,把香包塞在衣内,再自己穿衣。

    等我到了床边,黑彪过来请安。

    丫环赶走了它,神神秘秘地对喜姐说,早上厨房的下人在私下议论昨夜北墙下
闹鬼,二爷传更夫,到前院问话,不知我们听说没有?

    喜姐说没听说,丫环又继续说这两年北墙附近就是不太平。

    用餐前,我们要去前院请安,四娘娘在中门截住了我们,说今天不用了,爷们
去墓地扫脏东西去了。

    未等七天满喜,喜姐就带我回县城。

    我们不在家的日子,姨妈他们只开两餐饭,到家时,她们全早早休息了。

    看门的老头开了门,喜姐安排两轿夫和看门的老头一块过夜,每人给了十五个
铜板,明早回乡。

    姨妈听见我们回来,掌灯让我们进房间,问了来去的情况和乡下的事情,细节
放在以后说,早点睡。

    问我是否跟喜姐去还是留在她这,我拉拉喜姐的衣角。

    姨道:“你是往转活,去年还常一人住,现在反离不开人了。”

    她说完,喜姐牵着我去西厢。

    在乡下家族老本营挤了几日,回到仅有四人住的院落里,紧张的精神状态一下
就塌了下来,或许是乘坐了一天轿子颠簸的缘故,身体失去了存在的感觉。

    两颗心在黑黑的房间里跳动,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了窗格,把她的人形截成了
三截,她的头肩是一个灰暗的轮廓,腰身以下埋进了黑暗里。身子的中段在房里分
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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