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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理智与情感-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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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妻子!可信上是你自己的笔迹呀。” 
  “是的,不过我的功劳只在于,我奴隶般地抄写了一些我都没脸署名的语句。原信全是她写的,她的巧妙构思,她的文雅措词。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订了婚,一切都在准备之中,几乎连日子都择定了——不过我说起话来像个傻瓜。什么准备呀!日子呀!说老实话,我需要她的钱。处在我这样的境地,为了避免引起关系破裂,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话说到底,我用什么样的语言写回信,这会使我的人格在玛丽安和她的亲友们的心目中产生什么结果呢?只能产生一个结果。我这事等于宣布我自己是个恶棍,至于做起来是点头哈腰还是吹胡子瞪眼,那是无关紧要的。‘照她们看来,我是永远毁灭了,’我对自己说,‘我永远同她们绝缘了。她们已经把我看成了无耻之徒,这封信只会使她们把我看成恶棍。’我一面这样推想,一面无所顾忌地抄写我妻子的话,退回了玛丽安的最后几件信物。她的三封信——不巧都放在我的皮夹子里,不然我会否认有这些信,并把它们珍藏起来。可我不得不把信拿出来,连吻一下都做不到。还有那绺头发——也放在那同一只皮夹子里,我随时带在身边,不想让夫人半讨好半使坏地给搜查了——那绺心爱的头发——每一件信物都给夺走了。” 
  “你搞错了,威洛比先生,你有很大的责任,”埃丽诺说,语气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怜悯的感情。“你不该这样谈论威洛比夫人,或者我妹妹。那是你自己作出的抉择,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你妻子有权利要求你待她客气些,至少得尊重她。她一定很爱你,否则不会嫁给你。你这么不客气地对待她,这么不尊重地议论她,这对玛丽安并不是什么补偿,我认为也不可能使你的良心得到安慰。” 
  “不要对我谈起我妻子,”威洛比说着,重重叹了日气。“她不值得你怜悯。我们结婚的时候,她知道我不爱她。就这样,我们结了婚,来到库姆大厦度蜜月,后来又回城寻欢作乐。达什伍德小姐,现在你是可怜我了呢,还是我这些话都白说了?依你看来,我的罪过是不是比以前少了点呢,——哪怕少一丁点也好。我的用心并非总是不好。我的罪过解释掉一点没有呢?” 
  “不错,你当然解释掉一点——只是一点。总的来说,你证明了你的过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你证明了你的心不是那么坏,远远没有那么坏。但是我简直不知道——你使别人遭受这么大的痛苦——我简直不知道,怎么会有比这更恶劣的事情。” 
  “你妹妹痊愈之后,你能不能把我对你说的话向她重复说说?让我在她的心目中像在你的心目中一样,也能减少一点罪过。你说她己经宽恕了我。让我这样设想:她若是更好地了解我的心,了解我当前的心情,她就会更加自然、更加本能、更加温和,而不那么一本正经地宽恕我。告诉她我的痛苦、我的忏悔,告诉她我从没对她变过心。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告诉她我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她。” 
  “我会把那些相对来说可以为你开脱的话都告诉她。但是你还没向我说明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特殊缘故,也没说明你是怎么听说她生病了?, 
  “昨天夜晚,我在德鲁里巷剧院的门厅里碰见了约翰.米德尔顿爵士,他一认出我是谁(这是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就跟我说起话来。自我结婚以来,他一直不理睬我,对此我既不惊讶,也不怨恨。可是现在,他那么温厚诚实而又糊里糊涂的一个人,怀着对我的满腔愤怒,对你妹妹的深切关心,情不自禁地想把那些他觉得应该使我气恼的事情告诉我,虽然他很可能不认为我真会十分气恼。因此,他索性直接了当地告诉我:玛丽安,达什伍德在克利夫兰得了斑疹伤寒,生命垂危__那天早晨收到詹宁斯太太的一封信说,她危在旦夕——帕尔默夫妇都给吓跑了,等等。我一听大为震惊,没法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即使感觉迟钝的约翰爵士也察觉了这一点。他见我心里难过,忍不住也心软了。他消除了几分敌意,临别时差一点跟我握握手,并说看见我他想起了老早答应送我一只小猎犬的事。我听说你妹妹生命垂危——而且垂危中把我视为人间的最大恶棍,在最后时刻蔑视我,仇视我,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呀?因为我怎么说得清有什么可怕的阴谋不能移栽到我身上呢?有一个人准会把我描绘得无所不为。我感到很可怕!我很快打定主意,今天早晨八点就登上马车。现在你全明白了。” 
  埃丽诺没有回答。她在沉思默想:一个才貌出众的人,天生的好脾气,坦率诚实,多情善感,谁想只因独立得过早,染上了游乎好闲、放荡不羁、爱好奢侈的坏习气,于是对他的心灵、性情和幸福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害。世态人情使他变得奢侈虚荣;而奢侈虚荣又使他变得冷漠自私。为了达到追求虚荣的可耻目的,他不惜损人利己,结果卷入了一场真正的爱情,但是对奢侈的追求,或者至少是由此而引起的拮据,又要求他牺牲这真正的爱情。每一种错误倾向不仅导致他弃善从恶,而且使他受到惩罚。先前,他不顾道义,不顾情感,不顾一切利害关系,从表面上割断了这股爱情。可是现在,这种爱情再也得不到了,却又支配了他的全部思绪。再说那门婚事,他为此曾无所顾忌地让她妹妹吃尽了苦头,如今可能证明是他自己不幸的源泉,而且是更加不可挽回的不幸的源泉。埃丽诺如此这般地沉思了几分钟,蓦地被威洛比打断了。原来,他刚从至少是同样痛苦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忽地站起身准备走,顺口说道: 
  “呆在这里没有用,我该走啦。” 
  “你回城吗?” 
  “不,去库姆大厦。我去那儿有事,过一两天再从那儿回城。再见。” 
  威洛比伸出手。埃丽诺不好不把手伸给他。威洛比亲热地一把握住了。 
  “你确实有点改变了对我的看法?”他说着松开她的手,一面靠在壁炉架上,仿佛忘记了他要走。 
  埃丽诺对他说,她确实有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她还说原谅他,同情他,祝他幸运一—甚至对他的幸福表示关心——并对他在行动上如何最有效地促进自己的幸福,提出了忠告。威洛比的回答却并不十分令人鼓舞。 
  “说到这点,”他说,“我一定尽力勉勉强强地过下去。家庭幸福是不可能的。不过,加果我能想到你和你妹妹在关心我的命运和行动,这就会成为一一这会让我有所戒备——至少,这会成为生活的动力。当然,我永远失去了玛丽安。假如我有幸可以再次自由——” 
  埃丽诺一声斥责,打断了他的话头。 
  “好吧,”威洛比答道,“再见。我要走了,提心吊胆的就怕一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怕你妹妹结婚。” 
  “你完全错了。你现在更休想得到她啦。” 
  “但是她会让别人获得的。假若那人偏偏就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他——不过,我不想呆在这里,让你看出我伤害得最深的人,倒是我最不能原谅的人,从而让你一点也不同情我,可怜我。再见,上帝保佑你!” 
  说着,他几乎是从房里跑着出去的。 
    
  
 
 
 
 
 
 
 
 
 第九章

    

  威洛比走后好久.甚至他的马车声消失后好久,埃丽诺一直思绪纷乱,各种想法虽然迥然不同,但结果都使她感到异常哀伤,竟连她妹妹都被置之脑后了。 
  威洛比一—就是半小时前还被她深恶痛绝地视为卑鄙小人的那个威洛比,他尽管有千错万错,但是这些过错已经给他造成了百般痛苦,这就多少激起了她的一点侧隐之心。一想到他与她们家现在已经一刀两断,她不由感到一阵惋惜和懊悔。她很快认识到,她的惋惜与懊悔正遂了他的心愿,而与他的德行并不相称。她觉得有些情况按理说是无关紧要的,却进一步左右了她的看法。这其中有他那异常迷人的姿容一—他那坦率,多情、活泼的神态,其实具备这些特点并算不上什么美德.还有他对玛丽安仍然一往情深,其实沉迷于这种深情并不能算是无辜的.但是,远在她感到他的感染力开始削弱之前,她倒觉得情况确是如此。 
  最后,埃丽诺回到睡梦中的玛丽安身边,发现她正在苏醒,甜甜地睡了一大觉之后.精神回复到她所期望的程度。埃丽诺不由得思绪万千。过去,现在,将来一—或威洛比的来访,玛丽安的安康,母亲的即将到达,这一切使她情绪激动,丝毫看不出任何疲劳的迹象。她唯一担心的是不要在妹妹面前不自觉地露了实情。然而,好在担心的时间不长,因为威洛比走后不到半个钟头,她又听见一辆马车的声音,便再次奔下楼去。为了不使母亲多忍受一瞬间的忧虑不安,她立即跑进门厅。别来到外门口,恰好迎上母亲,把她搀了进来。 
  达什伍德太太方才快进屋的时候,提心吊胆地几乎认定玛丽安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无法询问玛丽安的情况,甚至也无法问候埃丽诺,但是,埃丽诺既不等母亲询问,也不等她问候,当即报告了令人欣慰的喜讯。母亲听了像往常一样激动不已,刚才还被吓坏了,转眼便欣喜至汲,她由女儿及其朋友搀着,走进客厅。她流着喜悦的泪水,虽然仍旧说不出话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拥抱埃丽诺。同时,不时地转过身来去握布兰登上校的手,那神气好像既表示她的感激之情,又深信他也在分享当时的巨大喜悦。不外上校的确在分享着这番喜悦,只是表现得比她还要缄默。 
  且说达什伍德太太因为早有思想准备,待布兰登上校来巴顿接她时,她并不感到十分震惊。原来,她太为玛丽安感到焦虑不安了,已经决定不再等候消息,当天就启程去克利夫兰。布兰登上校还没到达,她就为上路做好了一切安排。凯里夫妇随时准备将玛格丽特领走,因为母亲不想把她带到那可能染病的地方。 
  玛丽安继续天天好转,达什伍德太太那副欢天喜她的神情,证明她确实像她一再宣称的那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埃丽诺听见她如此宣称,并且目睹她的种种实际表示,有时不禁在纳闷,母亲是不是还记着爱德华。但是,达什伍德太太对于埃丽诺写给她的关于她自己情场失意的有节制的描述深信不疑,目前又正赶在兴头上,一心只往那些能使她更高兴的事情上想。玛丽安已经从死亡线上回到了她的怀抱,但她开始感到,当初正是自己看错了入,怂恿玛丽安不幸地迷恋着威洛比,结果使她差一点送了命。埃丽诺没有想到,玛丽安的病愈还给母亲带来了另外一种喜悦。她们两人一得到说私房话的机会,母亲便这样向她透露说, 
  “我们终于单独在一起啦。我的埃丽诺,你还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布兰登上校爱上了玛丽安,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女儿听了,真是忽而高兴,忽而痛苦,忽而惊奇,忽而平静,她一声不响地专心听着。 
  “你从来不像我,亲爱的埃丽诺,不然我会对你的镇静感到奇怪。假若要我坐下来为我们家里祝福,我会把布兰登上校娶你们两人中的一个定为最理想的目标。我相信,你们两人中,玛丽安嫁给他会更幸福些。” 
  埃丽诺很想问问她凭什么这样认为,即为她确信,只要不存偏心地考虑她俩的年龄、性格和感情,她就拿不出任何理由。但是母亲一想起有趣的事情总是想入非非,忘乎所以,因此她还是不问为好,只是一笑置之。 
  “昨天我们走在路上,他向我倾吐了全部衷情,事情来得非常意外,非常突然。你尽管相信好啦,我开口闭口都离不了我那孩子,上校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悲痛。我发现他和我一样悲痛。他也许认为,按现在的世道来看,纯粹的友谊不允许抱有如此深切的同情.——或者也许他根本没有这么想——他忍不住大动感情,告诉我他对玛丽安抱有真挚、深切和坚贞的爱情。我的埃丽诺,他从第一次看见玛丽安的时候起,就一直爱着她。” 
  不过,埃丽诺在这里觉察得到,问题不在这话怎么说,不在布兰登上校是怎么表白的,问题在于母亲太富于想象力,天生喜欢添枝加叶,因此无论什么事情,她总是怎么中意就怎么说。 
  “上校对玛丽安的爱大大超过了威洛比那些真真假假的感情,比他热烈得多,也更真诚,更专一——你怎么说都可以——他明知亲爱的玛丽安早就不幸地迷上了那个不成器的年轻人,但他还始终爱着她!不夹带任何私心—一不抱有任何希望!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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