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二)〔法〕大仲马-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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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用,碰到人家向你们撒纸花,也不会沾在身上。“
伯爵的这一篇话弗兰兹没有全都听进去,他也许并不完全理解伯爵的一番好意,他的注意力已都被波波罗广场上的情景所吸引住了。 到目前为止,广场上主要的点缀品就是那可怕的杀人工具。弗兰兹生平还是第着次看到一架断头机,我们说断头机,因为罗马的这种杀人工具式样简直跟法国的完全相同。 那把刀是新月形的,刀口向外凸出,刀上的坠子份量较轻,全部差别只在这里。 有两个人坐在那块搁犯人的活动木板上,正在那儿一边用早餐,一边等候犯人。 其中的一个掀起那块木板,从木板下面到取出了一瓶酒,喝了几口,随后递给他的同伴。 此两个人是刽子手的助手,一看到这种情形,弗兰兹觉得他的额头上已经在开始冒冷汗了。犯人已在前一天晚上从诺伏监狱移禁到了波波罗广场口的圣。 玛丽亚小教堂里,就在那儿过夜,每一名犯人有两位教士陪伴。 他们被关在一间有铁栅门的礼拜堂里,门前有两个轮流换班的哨兵。教堂门口,每边都有一列双排的宪兵,从门口一直排到断头台前,并在断头机周围成了一个圆圈,留出一条约莫十尺来宽的通道,在断头台周围,则留下一片将近一百尺的空地。其余一切地方都给男男女女的头塞满了。许多女人把她们的小孩子扛在她们的肩头上,所以孩子们看得最清楚。 平西奥山象是一家挤满了看客的露天大戏院。 巴布诺街和立庇得街拐角上的两座教堂的阳台上也被哄挤得满满的。台阶上象是一股杂色斑驳的海流,向门廊下拼命的挤,墙上每一年凹进去的地方都拱着活的雕像。 伯爵说得很对,人生最动人的奇观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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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虽然这一幕庄严的情景好象应该令人肃静无哗,但人群里反而浮起一片很大的闹声,那是一片笑和欢呼所组成的闹声,明显地在人们的眼里,这次杀人只是狂欢节的开幕典礼。 忽然,象是中了魔似的,骚动停止了,教堂的门开了。起初,是一小队苦修士,其中有一个领头走在前边;他们从头到脚都包在一件灰色粗布的长袍里,只在眼睛的地方有两个洞,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点燃了的小蜡烛,跟苦修士的后面,走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浑身赤裸,只穿着一条布短裤,左腰上戴着一把插在鞘里的牛耳尖刀,右肩上扛着一把笨重的长锤。 这个人就是刽子手,他的脚上还绑着一双草鞋。 在刽子手的后面,根据处死的先后程序,先出来的是庇皮诺,然后是安德烈,每一个都由两位教士陪伴着。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都没有被蒙着。 庇皮诺走的步子很稳固,肯定他已明白会发生什么事,而安德却由两位教士扶着走。 他们都时不时地去吻一个忏悔师送上来的十字架。 单单看到这一幕情景,弗兰兹就感到他的那两条腿已经在发抖了。他望了望阿尔贝;阿尔贝的脸色白得象他的衬衫似的了,他把雪匣烟丢了,虽然那支雪茄还没抽到一半。 只有伯爵好象无动于衷,不,他激动得很,一层浅红色似乎正在拼命地从他那苍白的面颊上渗出来。 他的鼻孔张得大大的,象是一只野兽闻到了它的牺牲品似的。他的嘴巴半开着,露出了他那雪白的,又细又尖,象狼一样的牙齿。 可是,他的脸却露出了一种温存的微笑。 这种表情弗兰兹以前是从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的,他那一双黑眼睛充满慈悲和怜悯。 两个犯人继续向前走着,当他们走近的时候,他们的脸能看得明明白白。 庇皮诺是一个英俊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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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人,约二十四五岁,皮肤被太阳晒成了棕褐色。 他昂着头,好象在嗅空气,以确定他的解救者会从哪边出现。 安德烈是一个矮胖子,他的脸上布满着残忍刻毒的皱纹,可是那些皱纹和他的年轻并无关系,他可能在三十岁左右,他的胡子在狱中长得长长的,他的头垂在肩上,他的两腿发软,他好象在做着一种不自觉的机械的动作。“我记得,”弗兰兹对伯爵说道,“您对我说只杀一个人的吧。”
“我对您说的是实话。”伯爵严肃答道。“但是,这儿有两个犯人呀,”是的,可是这两之中,要死的却只有一个,另外那一个还有很多年活呢。“
“如果赦罪令要来,可不能再晚了呀。”看那不是来了!“
伯爵说道。正当庇皮诺到达断头台脚下的时候,一个苦修士,他好象是苦修士队中迟到的一个,拼命挤开士兵,走到领头的那个苦修士前面,给他一张折拢的纸,庇皮诺的严峻的目光已把这一切都看到了,领头的那个苦修士接过这张纸,打开来,因此他抬起了一只手,“赞美上帝!”他大声说道,“有令赦免犯人一名!”
“赦罪令!”人们同声大叫,“赦罪令!”
听到这种喊声,安德烈扬起头。“赦谁!”他喊道。 庇皮诺仍旧屏息静气地等着。“赦庇皮诺,即罗卡。 庇奥立,”那个领头的苦修士说道,因此他把那张纸交给了宪兵的长官,那军官读完之后交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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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庇皮诺!”安德烈喊道,他好象已从先前的麻痹状态中醒了过来了。“为什么赦他不赦我?
我们应该一起死的。 你们讲定了他和我一起死的呀。你们没有权利只要我一个人死。我不愿意一个人死!我不愿意!“因此他挣开了那两个教士,象一头野兽似地挣扎着咆哮着,拼命想扭断那条绑住他双手的绳子。 刽子手做了一个手势,所以他的助手从断头台上跳下来捉住了他。”他怎么了?“弗兰兹问伯爵,由于那些话都是用罗马语说,所以他听不太懂。”您没看见吗?“伯爵答道,”这个人快要死了,他之所以发狂,是因为他的难友没有和他同归于尽,如果可能的话,他会用他的牙齿和指甲把他撕得粉碎,也决不肯让他去享有他自己快要被剥夺的生命的。噢,人呀,人呀!
鳄鱼的子孙呀!“
伯爵把他握紧拳头的双手伸向人群,大声喊道,“我早就认识你们了。 你们在任何时候都是自成自受呀!”
在这说话期间,安德烈一直在地上和那两个刽子手滚作了一团,他还是在那儿大喊:“他本该死的!我要他死!我不愿意一个人死!”
“看,看哪!”伯爵抓住那两个年青人的手大声叫道,“看吧,说实话,真奇怪,这个人本来已经向他的命运低头了,他就要上断头台了,象个丑夫一样,说实话,他是准备服服帖帖地去死的。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是什么安慰了他吗?
那是由于另外还有一个人要和他一同处死,一同分享他的苦楚;而且比他先死!牵两只羊到屠夫那儿,牵两条牛进屠宰场,令两只里的一只懂得它的同伴可以不死,羊会欢喜地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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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牛会高兴得乱吼。 也就是说,上帝照他自己的形状创造出来的人,上帝给他的每条最重要的诫条是叫他爱他的邻居,上帝给他声音以表达他的思想,因此当他听到他的同类人得救时,他的第一声喊叫是什么!
是一声谩骂!
够光荣的了吧,人呀,你这自然的杰作,你这万物之灵!“因此伯爵爆发出一声大笑,但那种笑是令人可怕的,显示出他的内心一定受过很痛苦的煎熬。这时,搏斗依然在继续着,看了真可怕。 人们都反对安德烈,两万个声音都在大叫,”杀死他!杀死他!“弗兰兹吓得向后跳,但伯爵抓住他的手臂,拉他站在窗前。”您怎么啦?“
他说,“难道您可怜他吗?如果您听到有人喊‘疯狗!
‘您就会抓起枪来,毫不犹豫地打死那可怜的畜生,但它的罪过,却只是咬了另一条狗而已。 而这个人,人家不去咬他,他反而谋杀了他的恩人,如今他的手被绑住了,不能再杀人了,但是他还希望囚伴跟他同归于尽,这样的一个人,您还可怜他!
不,不,看,看哪!“
这种介绍的确是不必要的。 弗兰兹早已全神贯注地在望这一场可怕的情景了。 那两个助手已把安德烈拖到了断头台上,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咬,怎么喊,已按着他跪了下来。这时,刽子手已在他的旁边站稳了步子,举起那把长锤,示意让两助手走开。那犯人想挣扎着起来,可是还不等他站起来,那把锤已经打到了他的左面太阳穴上,随着一下重浊的声音,那个人象一条牛似的面朝下倒了下去,然后又一个翻身仰面躺在了台上,刽子手摔开锤,抽出刀,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又跳到他的肚皮上,用力用脚踏,每一踏,伤口里便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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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鲜血。弗兰兹再也受不了了,昏昏沉沉地倒在了一张椅子里。阿尔贝却闭着眼睛,紧紧地抓住窗帘立着。 只有伯爵笔挺地站着,面露胜利的神色,象是复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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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狂欢节在罗马
当弗兰兹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发现阿尔贝正端着一只杯子在喝水,从阿尔贝那苍白的脸色看来,这杯水实在是他极其需要的,同时,他看见伯爵正换上那套小丑的衣服。他机械地向广场上皇去。一切都不见了——断头台,刽子手,尸体,一切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人群,处处都是嘈杂而兴奋的人群。 雪多里奥山上那口只在教皇逝世和狂欢节开始时才敲响的钟,正在慢慢地发出一片让人欢欣鼓舞的响声。“喂,”他问伯爵,“刚才还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伯爵回答,“但是,如您所见,狂欢节已经经开始了。 赶快换衣服吧。”
“的确,”弗兰兹说,“这一幕可怕的情景已象一场梦似的过去了。”
“是的,对我是如此,可是对那犯人呢?”
“那也是一场梦。 但是他仍旧睡着,而您却已醒来了,谁知道你们之中哪一个更幸福呢?”
“庇皮诺是个非常乖巧的小伙子,他不象一般人那样,一般人得不到别人的注意就要大发脾气,而他却非常高兴看到大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就利用大家不注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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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混入人群里溜走了,甚至对那两个陪他来的可敬的教士谢都没有谢一声。 唉,人真是一种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动物。 您快换衣服吧。 瞧,马尔塞夫先生已给您作出了榜样。“
阿尔贝确实已经把那条绸裤套在了他的黑裤和那擦得雪亮的长统皮靴上。“喂,阿尔贝,”弗兰兹说道,“你真的很想去参加狂欢节吗?来吧,坦白地告诉我。”
“老实说,不!”阿尔贝答道。“可是但我真的很高兴能见识一下这里刚才的场面,我现在懂得伯爵阁下所说的话的含义了,当你一旦看惯了这种情况以后,你对于其它的一切就不容易动情了。”
“而且这是您可以研究个性的唯一机会,”伯爵说道,“在断头台的踏级上,死撕掉了人一生所戴的假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说实话,安德烈的表现实在丑陋,这可恶的流氓!来穿衣服吧,二位,穿衣服吧!”
弗兰兹觉得要是不学他两位同伴的样子,未免太荒唐了。因此他都才穿上了衣服,绑上面具。 那面具当然并不比他自己的脸更苍白。 他们化装完以后,就走下楼去。 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车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纸和花球。 他们混入了马车的行列里。 这个巨变真是难以形容。 在波波罗广场上,代替死的阴郁和沉寂的是一片兴高采烈和嘈杂的狂欢景象。 四面八方,一群群戴着面具的人涌了过来,有的从门里跑出来的,有的离开窗口奔下来的。 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有马车跑过来。 马车上挤满了白衣白裤白面具的小丑,穿着花衣手持木刀的滑稽角色,戴半边面具的男男女女,侯爵夫人,勒司斐人,骑士和农民。 大家嚎叫着,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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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闹,装腔作势,满天飞舞着装满了面粉的蛋壳,五颜六色的纸,花球,用他们的冷言冷语和种种可投掷的物品到处袭击人,也不分是敌是友,是同伴还是陌生人,谁都不生气,大家都只是笑。弗兰兹和阿尔贝象借酒消愁的人一样,在喝醉了后,觉得有一重厚厚的纱幕隔开了过去和现在。 但是他们却老是看到,或说得更确切点,他们仍旧在心里想着刚才他们所目睹的那一幕。 但是渐渐地,那到处弥漫着的兴奋情绪也传染了他们身上,他们觉得自己也不得不加入到那种嘈杂和混乱之中。 附近的一辆马车里撒来了一把彩纸,把车上的三位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