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7年4期-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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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发现了课桌上的那条分界线。
孔老师说,孙晶晶你站起来。孙晶晶就站了起来。在孔老师眼里,孙晶晶是一个乖巧的女孩,所以,孔老师把声音放缓和了一些,她对孙晶晶说,你的课桌上为什么会有一条线呢?孔老师采用的是迂回战术,她以为孙晶晶会指出那个划线的人是陈大毛,但孙晶晶沉默着。这说明,那个划线的人其实是孙晶晶。
孙晶晶站在那里,感到自己无法回答孔老师提出的问题。陈大毛是一个流氓,他与一个女同学亲嘴,我应该与他划清界线,这就是孙晶晶此时想说的。但孙晶晶就是说不出口,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孙晶晶的沉默被孔老师看成是一种无声的抵抗。孔老师也静静地等着,等着孙晶晶回答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但孙晶晶只是低着头沉默着。孔老师的耐心是有限的,孙晶晶对她提出的问题置之不理,这激起了孔老师的愤怒。孔老师上纲上线地说,孙晶晶你在课桌上划线,你这是破坏公物。
按照孔老师的要求,孙晶晶开始用橡皮擦擦掉课桌中间的那条线。那条线是用圆珠笔划的,擦起来很费劲。孙晶晶一直弯着腰,擦了大半堂课,才把那条线擦得看不见了。但课桌上还是留下了一条划痕,这是根本擦不掉的。在这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孔老师检查了一下孙晶晶的课桌,发现那条线已经按要求被擦掉了,孔老师宽容地对孙晶晶说,孙晶晶你坐下吧。
但是,孙晶晶不坐,她还是站着。这让孔老师很惊诧。她对孙晶晶说,孙晶晶你为什么不坐下?
孙晶晶回答说,我要换位子,我不要跟陈大毛同桌。孙晶晶回答孔老师的时候,甚至把身体从座位里移出来,自己站到了过道里。
这简直就是一种挑衅了。孔老师气得手指都抖了起来,她手中的粉笔都被她捏断了,她严厉地对孙晶晶说,你就站着吧,你以后上课都站着吧。
这天中午放学后,卫新兵凑到孙晶晶的身后,他想找机会跟孙晶晶说话。但孙晶晶不想理他,孙晶晶被罚了站,她的心情很不好,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但卫新兵坚持不懈地跟在她后面,孙晶晶干脆停止了脚步,她对卫新兵说,卫新兵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卫新兵说,我陪你呀,你知道你是白白受了气。卫新兵是一个很会说话的家伙,他这样一说,孙晶晶甚至感觉到卫新兵不像以前那样讨厌了。卫新兵进一步说,孙晶晶我陪你到陈大毛家里去好不好?
卫新兵的意思是,孙晶晶之所以被罚站,原因是陈大毛。谁愿意跟一个小偷加流氓同桌呢?这就是卫新兵反复讲着的一句话。卫新兵愿意陪孙晶晶到陈大毛家里去,以便让陈大毛的爸爸陈宝贵知道,他的儿子确实就是那个偷了别人一枝钢笔的小偷。其实,卫新兵还是在继续昨天的事,你不相信你的儿子偷了人家的笔?你可以问问孙晶晶。他现在就想把孙晶晶带到陈大毛的爸爸陈宝贵面前,让他确信他的儿子陈大毛就是一个小偷。
孙晶晶没有同意,她认为跟陈大毛的爸爸讲这件事没有什么意义,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照例要起立,坐下。但孙晶晶不坐下,她还是站着。好在上这一节课的老师不是班主任老师孔秀丽。但这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师也同样感到很奇怪。他走到孙晶晶的身边,看看孙晶晶的凳子,它并没有坏。他又看看孙晶晶的屁股,然后对孙晶晶说,孙晶晶同学,你的屁股长了疮?
孙晶晶就这样坚持着站了一节课。下午第二节课,又是班主任老师孔秀丽的课了。照例要起立,坐下。但孙晶晶不坐下,她还是站着。孔老师没有想到,平常比较胆小的孙晶晶,会这样跟她叫板。往往就是这样,当一个总是调皮捣蛋的学生又开始调皮捣蛋的时候,老师并不感到吃惊,也总是能找到一贯行之有效的治理办法。但对于像孙晶晶这样突然发难的情形,老师们总是感到手足无措。孔老师盯着孙晶晶,但孙晶晶始终低着头,她只把她的头顶给孔老师看,这使得孔老师无论做出什么严厉的表情,孙晶晶自己都无法看到。孔老师盯了孙晶晶一会儿,突然感到无可奈何。这时候,她只好把眼光移到窗外,让自己的眼睛放松一下。接着,孔老师看到了体育老师马前进,他正从厕所里出来,他一边往教室这边走,一边系着裤门的扣子。孔老师看到马前进的动作,轻轻地笑了一下。马前进也对孔老师轻轻地笑了一下。
同学们看到孔老师走出教室,招呼了一下体育老师马前进。接着,马老师径直走进了教室,对着孙晶晶的腿部踢了一脚。然后,同学们看到,孙晶晶老老实实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其实,孙晶晶是不得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她的小腿肚子迅速地肿了起来。所以,她只能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从表面看起来,孙晶晶在那里静静地坐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一条腿已经被马老师踢软了。同学们看到,孙晶晶就在她自己的位子上坐着,与她同桌的陈大毛,把课桌的一大半让给了孙晶晶,他一次也没有越过孙晶晶划出的那条线。你只要偏着头看一看,你就会看到课桌上孙晶晶划出的那条线,尽管它只是一条划痕,但它已经坚定地烙在桌面上,这是任何一块橡皮擦都擦不掉的。
当孙晶晶的爸爸听说孙晶晶被老师打了之后,立即丢掉肩上的扁担,冲到学校来了。他看到孙晶晶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已经把书包背在自己的肩膀上。孙晶晶的一条腿软软的,不能用劲,她用双手按着课桌,一跳一跳地向她爸爸移过去。在问清了情况之后,孙晶晶的爸爸背着孙晶晶,开始寻找体育老师马前进。但体育老师马前进已经回去了,而校长没有回去。孙晶晶的爸爸对着校长反复说,我的女儿不愿意跟一个小偷同桌,这有什么不对呢?
这天,生产队的农活是给麦苗上灰,就是将草木灰一担一担地挑到麦地里,撒在刚出土的麦子上面,麦子要过冬了。社员们看到,孙晶晶的爸爸背着孙晶晶,向麦地里走来。有人就问孙晶晶的爸爸,你的女儿病了么?孙晶晶的爸爸照直向陈宝贵走过来。他不是“四类分子”,他不需要害怕陈宝贵,他对陈宝贵说,我的女儿被老师打了,因为你家陈大毛的原因。陈宝贵放下肩上的扁担,嘻嘻一笑,说,你这不是讲笑话吧,你女儿是老师打的,又不是陈大毛打的。孙晶晶的爸爸说,孙晶晶不愿意跟陈大毛同桌,老师才打了她。
在陈宝贵的眼里,孙晶晶是一个好女孩,他其实是很喜欢这个文静的女孩的。他温和地问孙晶晶,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我家大毛同桌呢?
孙晶晶说,因为他偷了别人一枝钢笔。
孙晶晶的爸爸说,我的女儿不愿意跟一个小偷同桌,这有什么不对呢?
这时候,先期到达麦地的卫新兵跳出来说,你不相信你的儿子偷了人家的笔?你可以问问孙晶晶,现在你相信了吧?
陈宝贵双眼飘出迷茫的色彩,他说,我的儿子怎么会偷人家的笔呢?他的笔是我拿钱让他到供销社买的呀。
此时,陈宝贵已经决定,明天要到学校去一趟了。但他实际上没有走进学校的大门,他只是在去学校的途中,就已经知道他的儿子的确是偷了别人的笔。
七
这天早上,陈宝贵起得很早。空气中弥漫着一片薄薄的雾,地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陈宝贵打算早一点到学校去问问情况,这样就不会耽误生产队的劳动了。陈宝贵走过水塘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水塘里挖泥。
这个人是卫老三,他也看到了陈宝贵。看到陈宝贵在塘埂上走,卫老三弓了弓腰,卫老三对着陈宝贵喊道,陈治保。自从陈宝贵当上治保员以后,卫老三就不把陈宝贵叫做陈宝贵了,他喊陈宝贵为陈治保。陈宝贵说,嗯。陈宝贵今天有事,他不想停下脚步。但是,卫老三放下手中的锹,他跟了上来。这样,陈宝贵就把脚步放慢了一些。从卫老三的表情来看,陈宝贵看出来了,他似乎有话要讲。果然,卫老三对陈宝贵说,陈治保,你说过,今天要对水塘清淤情况进行检查验收的。
如果卫老三不说,陈宝贵还真把这件事忘了。这几年的冬天,在水塘里的鱼被分掉之后,都要利用冬天雨水少的时机,对水塘进行清淤。要知道,一到冬天,人就懒了,清淤这样的苦事近几年都交给了生产队里的几个“四类分子”。应该说,这样做的效果很好,让生产队这几个家伙进行义务劳动,每个群众都有权对他们进行义务劳动评审,每年对他们的表现进行鉴定,表现好的吸收为正式社员,表现一般的为候补社员,对表现坏的进行监督劳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效果当然好了。根据职责划分,队长把关于清淤工作管理监督的任务交给了陈宝贵。陈宝贵看了看水塘,发现水塘中心还有一长条淤泥没有清理掉,那就像是在水塘中间砌出了一条田埂。
陈宝贵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卫老三,问,那几个呢?
卫老三立即明白了陈宝贵的意思,气愤地说,他们还在睡懒觉呢,他们只晓得吃鱼。
听他这样说,陈宝贵就知道卫老三还在为分鱼的事暗暗生气。人家都吃到了鱼,他家没有吃到,陈宝贵觉得此时应该安慰一下卫老三。于是,陈宝贵就对卫老三说,卫老三,你最近表现不错。
听了陈宝贵的表扬,卫老三觉得今天起早是起对了,他接着说,马上就年底了,就要评了。
卫老三所说的“评”,就是群众对几个“四类分子”进行义务劳动评审。陈宝贵当然知道卫老三的意思,他对卫老三说,你好好干,到时候我会为你说话的。听到陈宝贵这样说,卫老三觉得手上突然长了力气,他转过身,他要接着去挖塘。但陈宝贵阻止了他。陈宝贵说,你就是从现在挖到天黑,你也完成不了任务。
于是,陈宝贵在前面走,卫老三在后面走。陈宝贵要把那几个睡懒觉的家伙从床上拖起来。看着陈宝贵一家一家地敲着门,那几个家伙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卫老三觉得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跟在陈宝贵的后面。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自己做人能做到陈宝贵这个份上,也算是真正做了一回人了。
也许是习惯了,陈宝贵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卫老三家门口。当他举着手准备敲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卫老三不在门内,卫老三就在自己的身后。陈宝贵回头看了一眼卫老三,对卫老三嘻嘻一笑。卫老三连忙说,进去吧,你还没吃早饭吧?
陈宝贵当然没吃早饭,哪有这么早就吃早饭的呢?陈宝贵就进去了。陈宝贵本来是准备来吃点早饭的,但他发现卫老三的老婆还躺在床上。陈宝贵想起来自己还有事,陈宝贵就不准备留下来吃早饭了。但就在此时,陈宝贵看到卫老三大步走向厨房,他听到卫老三很威武地向厨房里喊着,上饭了,上饭了。接着,陈宝贵看到卫老三的老婆端着一锅熬红薯片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卫老三看着自己的老婆在盛饭,看着自己的老婆把饭碗端给陈宝贵。看得出来,卫老三今天很高兴,卫老三对他的老婆大声地说,给陈治保端饭,你脸就不能笑一笑?
卫老三的老婆脸上的肉懒懒地动了动说,我正在笑哩。
但是,这个坐在桌子上的陈治保并没有接过饭碗。他转过头来问卫老三说,你儿子卫新兵到现在还没有上学?卫老三连忙说,上学了,早上学了。陈宝贵说,床上躺着的那个是哪个?
陈宝贵看到,卫老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就告诉陈宝贵,这其中就有问题了。陈宝贵立即走到床面前,掀开了被子,被子下面是一个妇女。
卫老三马上说,是一个亲戚,亲戚。陈宝贵说,我怎么没听到你汇报呢?来客汇报制度你忘记了?在那个时候,只要是“四类分子”家里来客人了,都要及时汇报的。陈治保有权决定这个客人是留下,还是不许留下。听到陈治保这样问自己,卫老三连忙说,没有忘记,她是昨天夜里来的,太迟了,我怕吵着你睡觉。
陈宝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突然笑起来了。他直截了当地对卫老三说,你们就睡在一张床上?卫老三都有点呆住了,他对陈宝贵点点头,然后说,我们家就一张床啊,就一床盖被和垫被啊。陈宝贵又笑了一下,他觉得卫老三的样子可笑,卫老三的狡辩也同样可笑。他决定重新坐下,把这个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搞搞清楚。
此时,陈宝贵已经把他出发的初衷完全忘记了。
说到卫新兵,他的确是很早上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