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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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星期四下午两点半去举行结婚仪式,我们拿到的收条上写“两点半到两点四十五分,请提前二十分钟到
达”
,我问“十五分钟够吗”,窗口那个女人一边把信用卡收据递给我们一边干脆地说“足够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觉得有点悲哀;我想起郑滢结婚的时候,光是开车去参加婚礼就花了一个多
小时。
走出市政府,我看着那张纸问杜政平,“他们也只不过看看驾驶执照而已,其它都是我们自己填的
,这个‘结婚许可证’ 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笑笑说,“我想大概是可以借机多收一次钱吧。” 然后我们开始算加州平均有多少人结婚,州
政府可以收到多少钱。
回家的路上,杜政平突然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淡淡地说,“有什么对不起的,反正是迟早的事情。我妈昨天知道了,开心得要命呢。”
“以后我们再补结一次婚好了。”
“算了,我这个人本来就怕麻烦。”
我们去买了一对指环,他要给我买个钻戒,我说“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机会戴,戴出去又会担心
掉了”;但他坚持,说“你老公再落魄,这点钱还是有的”,於是我挑了一个二分之一克拉的白金钻戒,
钻石切得又匀又干净,他帮我戴在手上,我微笑着说,“真漂亮”。
那天下午,我戴着戒指去上班,告诉同事们我星期四要结婚了,他们一轰而上恭喜我,然后责备“
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们” ,我说“我们都比较低调”
,心想,我自己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呢。
半天下来,我左手戴戒指的地方居然起了一圈小小的泡,有点痒,我想,大概是皮肤过敏吧。来美
国之后,很多人都开始过敏,我属於情况比较严重的,对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过敏,可是万没想到,居然
对钻石戒指也会过敏。穷命。
第二天,我把戒指放回盒子里,在手上涂了点薄荷油去上班。快中午的时候,程明浩突然打电话到
我办公室。他说,“现在有时间吗?我马上要见你。”
“你在哪儿?” 得到的答案让我吃了一大惊,他在我公司对面的一家餐厅里。
我跑到那家餐厅,他坐在靠窗口的一个位子,隔了几排座位朝我微笑,显得很兴奋,几乎有点眉飞
色舞。我在他面前坐下,低头看着桌上放盐和胡椒的罐子,“你怎么来了?”
“有办法了。我有个亲戚,是我爸的表弟,在圣荷西开一家小公司,我今天一早去找过他,他已经
答应让小杜到他手下去工作一阵子。他的公司其实并不太需要用人,所以工资一定不会高,不过至少可以
保住身份,等到年底或者明年初再另外找份好一点的工作。我刚才给你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也不知道小杜
的手机号码,所以才来找你,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下午就带他过去。”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好像桌上的盐和胡椒罐一起打翻,腌了个结结实实,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轻轻地说,“我看不用了吧。我们明天结婚,戒指也
买好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我低着头把冰水喝完半杯,突然,我听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璐璐,我不是说了让我再去想
想办法的吗?你
你为什么就,就不肯稍微多给我一点时间呢?!你…你…”他“你” 不下去了。
我站起来,“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
…
发布时间:2005…4…26 15: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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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浩一把将我拉回到凳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吸了一口气
,换一种比较平静的声调说,“把小杜的手机号码给我。”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告诉他我帮他找到一份工作,” 他补上一句,“放心,我就当不知道你们要结婚。”
我把杜政平的手机号写给他,“不过他现在不在旧金山。”
杜政平今天去摩根山的一家公司,他有个朋友在那里。虽然人家已经摆明只招美国员工,他还是希
望能通过引荐碰碰运气。
程明浩立刻拨电话过去。电话通了,他和杜政平讲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放下电话,他一
拳捶在桌子上,“早知道这样,你们还不如不要告诉我!”胡椒罐子跳了起来,引来好几张桌子的人朝我
们看。
“你轻点,”
我已经猜出八九分杜政平刚才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想到要结婚,所以到处拼命
找工作,现在问题已经解决,能不麻烦你也就不麻烦你了,再说,你也要欠人家的情,”
我说着说着垂下眼睛,“其实倒酶的又不止我们,蒋宜嘉的女朋友也被裁员了,他打算跟她结婚。
等过了这个难关…”
“等过了这个难关,你知道这个难关什么时候过得去?”
程明浩打断我,“不错,你是能帮小杜过这个难关,可是你自己呢?你知道你们公司的股票跌到多
少了?你以为你们现在还有钱去喝喝小酒,情况就很妙吗?你能保证年底之前不会再裁员?到时候万一你
也丢了工作怎么办?就算能保牢饭碗,你们公司几次裁员裁到电视上去,移民局肯定知道,如果我没猜错
,外籍员工的绿卡申请一定难办,你什么时候能拿到绿卡?拿不到绿卡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你知道要过多
久?”
他问得咄咄逼人。
我看看他,说不出话来。他说的话都在理,只是我和杜政平好像都没考虑过,或者说,我们根本没
有时间精力去考虑那些。我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心里很难过,觉得前程一片灰暗。
他双手交叠把下巴搁在上面,侧过头去看着窗外,苦笑一下,“说句老实话,我看你们是顺境走得
太多了吧。”
我瞪他一眼,“用不着你管,我们自己会慢慢解决的。”
他没说话,我也不说话,把桌上的餐巾纸拿过来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程明浩默默地看着我撕。等一
张餐巾纸差不多撕完,他突然说,“不要嫁给他。”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要嫁给他,他没办法了,自然会来找我。”
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这样的话,他说不定会以为你要跟他抢老婆,会恨你的。”
“老婆是抢得来的吗?”
他按住我的手,眼睛里的光一下子让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像随时要从胸口窜出来掉到桌上。我如坐
针毡,想把手抽出来,可他拉得很紧,“真的,不要嫁给他。这样对你们都好。”
“不行,”这个时候服务员来问我们要不要点菜,我趁机抽出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拿起包拔腿就往外跑。我知道自己很失礼,起码,起码应该请他吃饭,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在那
个位子上坐下去,再多坐一秒钟,我可能就会透不过气来。
在路口转弯的角落里,程明浩抓住了我,“璐璐,不要走! ”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他牢牢地钳住我的手臂让我动弹不得。我情急之下转过头又要去咬他,
“你不放手我叫警察了!”
“你敢咬我也叫警察了 别忘了这里过街就是你们公司!”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身子站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不走,你松手。”
他松开我,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程明浩掏出一根烟,“不介意
吧?”
我摇摇头,他点起烟,深深地抽了一口。
我问他,“你现在抽烟了?”
他点点头。
“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看看我,“我知道。” 脸上有一种“你拿我怎么样” 的表情。
翻过两个坡,我终於说,“其实,我和杜政平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才结婚的,我们本来就…
还有,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都很希望我们结婚,所以…”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感到有点滑稽,倒
好像我在跟他打申请。
他把一支烟抽完,掐灭烟头,终於开口,“你们要结婚,什么时候结,怎么结,其实都不关我的事
;哼,不要说什么大溪地,就是去火星度蜜月我都管不着。可是
” 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知道,眼看着你这样把自己嫁出去,就
觉得不行,就是不行。我…我舍不得。”
“那…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皱起眉头,无可奈何地问他。
他低下头,咬着嘴唇,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说,“所以…所以我想帮他先解决了这个问题,然后
,然后我们再公平竞争好了。”
“竞争什么?”
“你。” 他脸涨得通红。
…
发布时间:2005…4…26 15: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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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命地盯着他看,这一次,变成他逃避我的眼光。
“竞争?竞争我干什么?” 看了半分多钟之后,我问他。
“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喃喃地说。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么花哨的话了?哪里看来的?” 我突然感到心里好像火山一样有股岩浆
喷涌而出,“竞争,那我问你,早到什么地方吹风去了?”
我举起手表,“我明天下午两点半到两点四十五分结婚,你现在说你要竞争,开什么心?哼,我看
你不如帮个忙给我们做证婚人吧,有没有带西装?没有的话…”
他抓住我的手,“璐璐,你不要怪我吃相难看,这大概…大概是我最后一个机会了。”
我摔开他,“你没机会了!因为,你老早老早就把自己的机会统统都用光了! 程明浩,你以前有过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机会的呀,
你都跑哪里去了?现在跳出来又算什么?你说呀,算什么?”
“以前都是我不对…”他恳切地看着我, “我知道错了。”
我镇定下来,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眼睛发涩,我想找个地方坐下,但周围什么也没有。我无力地
说,“知道错了,你也不用改了,就简单一点,放了我吧,我,我求求你,不跟你开玩笑,你放了我,我
感恩戴德。真的,婚礼你也不要来参加了,没什么花头,你呢,现在就去打点打点,然后飞回明尼阿波利
斯去,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街上女人还是一大堆,顺手捞一把哪个都比我好。”
他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温柔而忧伤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不像莱纳斯;不让我同情,是叫我彻彻
底底跟着一路痛进心里去,痛得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却明白就是挖出来也没用,因为那不过是用一个更大
的伤疤去掩盖已有的伤疤,欲盖弥彰。
“你不要看,” 我痛得吃不消了,大声对他叫了起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吗?
” 然后飞快地转过身,“我回去上班了,一点钟要开会。”
“你不要走。” 他又要拉我。
我闪身躲开,“我知道我们公司的股票只剩下几块钱了,再开会迟到,说不定真的被裁员,让你神
机妙算!”
然后我咚咚咚一路跑回去,一连翻过几个坡,这一次,头也不回。
回到公司,电话上已经有一个他的留言,我不理。等我开完会,他又打过来,“下班以后我们谈谈
好吗?” 声音里几乎在哀求,“我真的需要跟你谈谈。”
我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算了吧。” 我把电话挂掉。
那个下午我的工作效率几乎等於零。部门里的同事凑钱买了一张礼品卡算是结婚礼物,老处女叫我
放假回家,我说不要紧。大家觉得我很敬业,其实我只是需要找点事情做,可是又偏偏什么也做不来。
后来,杜政平打电话来,告诉我他那个朋友留他吃晚饭,回旧金山会比较晚,我问他面试情况怎么
样,他说“看来没什么希望”。我正要挂电话,他突然说了一句“老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我的心里像被扎了一根针进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开车小心,不要喝酒。”
挂上电话,我一直发愣到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