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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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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有没有拿奖学金的可能性。我竟然很高兴其馨的事情给了我这样一个借口。 


      结尾时,我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即使我知道他很可能会回我一个电子邮件,我仍然暗地里希望 
他会打电话过来。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和他说话。 

      在按下那个“发送” 键的前一秒,我犹豫再三,终於在邮件里又加上了“P。S。 你好吗?”,然后 
又改成“P。S。一切好吗?” 

      平时我写邮件从来不用 “P。S。” ,怕人家觉得我漫不经心;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他觉得我是在漫 
不经心。 


   …
        发布时间:2005…4…24 7:23:00

        
      十七 

      可是,两天过去,程明浩还是没有回我的电子邮件,也没有打电话来。 

      我和郑滢合买了一个录音机,我们一起听杜政平寄来的“宽容” 。 

      郑滢听着听着笑起来,“他根本就是借这首歌在跟你表白嘛,你听听,什么‘看着明天,告诉我你 
不会紧张,跟着我,海角和天涯’,还有‘你的宽容,还有我温柔的包容’,意思不要太明显,你呢,对 
他稍微宽容一点,不要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么,他就会对你很温柔,很包容。懂不懂啊?” 


      不知为什么,杜政平居然把这首歌重复录了三遍。 

      他打电话来问磁带收到了没有,我问他为什么“宽容” 录了三遍。 

      他说,“因为这首歌好听啊。我每次听它,总要听起码三遍才会过瘾,所以我想你大概应该也是这 
样,就顺手多录了两遍,这样你就不用倒带了。” 

      郑滢知道了,说,“哇,他的心有这么细,此人嫁得。以后他一定会自觉的记得帮你买护舒宝的丝 
薄卫生巾  
      不对,美国好像不流行护舒宝,是那个叫什么Always的。啊呸呸呸,卫生巾怎么起这么个名字,一 
个月几天已经够人受的了,还 Always呢。” 

      我说,“我才不会要我喜欢的男人干这种卑躬屈膝的事情呢。” 

      第三天晚上,九点半,程明浩突然打电话过来。 

      他说,“前两天我去圣何西一个亲戚家了,所以没有看见你的电子邮件。” 

      原来如此。我就把在电子邮件里面已经说过的内容大体重复了一遍,除了那个“P。S。” 。 

      “你那个同学真的想申请我们学校的化学系?” 他问。 

      我说是啊。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可是,据我所知,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化学系。再说,旧金山加大几乎所 
有的系科春季学期都不招生。” 

      是吗?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借口,却没有去想一想那个借口究竟成立 
与否。 

      “噢,我那个同学目前只是有这个打算,想了解一下情况。”我慷慨的帮其馨撒了一个谎,“其实 
你也见过她,她叫张其馨,跟我们一起来的。” 

      “是这样。” 

      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於是,我问他,“你们那里天气怎么样?” 谈天气,总是安全的。 

      我的印象中,旧金山好像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没想到,他说,“很冷。” 

      “旧金山会冷吗?现在才七月份啊。” 我问。 

      “当然。有太阳的时候当然不算冷,可是,等太阳一下山,风就吹得人直发抖。你有没有听说过一 
句话叫‘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怎么那么悲伤?谁会讲这种话?” 

      “猜一猜,是一位著名的美国作家。你有三次机会。” 

      “杰克。 伦敦?” 

      “不对。” 

      “欧。 亨利?” 

      “不对。最后一次了。” 

      “海明威?” 

      “还是不对。” 

      “还能有谁?” 

      “告诉你吧,是马克。 吐温说的。” 

      “怎么可能呢?” 我十分惊讶。 


   …
        发布时间:2005…4…24 7:30:48

        
      十八 

      我告诉程明浩,在美国现代作家之中,我一直觉得马克。 吐温是最潇洒而且最有幽默感的,难以想 
像他会说出这么悲伤的话来。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有关旧金山气候的事实啊,而且说得很客观。我并不觉得它悲伤啊。” 

      “假如真是马克。 吐温说的,那么他当时肯定在失恋。” 我说。 

      “你怎么知道?” 这回轮到他惊讶。 

      “凭我的直觉  只有失恋的人才会这么去想。” 

      他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你的直觉真有意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我也来考你一下。在马克。吐温出生和去世的那两个年份中,都出现 
了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是什么?你也有三次机会。” 

      “这么难?小姐,我连他哪年出生、哪年去世都不知道。” 

      “提醒你一下,马克。 吐温出生于1835年,去世于1910年。已经是个很大的提示了。” 

      “地震?” 

      “不对。” 

      “龙卷风?” 

      “不对。我说的是自然现象,不是自然灾害。” 

      “我真的猜不出。” 他放弃了。 

      “什么东西每隔七十六年在地球上出现一次?” 

      “哈雷慧星?” 他叫了起来。 

      “看来你还是孺子可教嘛。” 

      “我小学参加过天文兴趣小组。一九八六年哈雷慧星回归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过观看。” 

      “看见了吗?” 

      “没有。大概是我们的器材比较差。你呢?” 

      “那个时候我好像对什么星星月亮都不感兴趣。想想真是有点可惜,一辈子才一次的机会,就这样 
错过了。” 

      “不要紧,再过六十四年,它就又会回来了,到那个时候再看好了。” 他的语调很轻松,好像他 
说的是“再过六十四天” 一样。 

      “再过六十四年?我能活到那么久吗?” 我笑了起来。 

      “怎么不能?那个时候,我们才不过八十六岁嘛。”他话里的“我们”莫名其妙的给了我一种“地 
老天荒”的感觉,好像到了八十六岁,我们真的可以一起携手看哈雷慧星一样。那句话让我心里很温暖。 


      第二天,我和郑滢一起从学校回家。下午五点钟,正好是一天里面最热的时候。路上一棵树也没有 
,我们顶着太阳骑自行车,都可以感觉到车胎下面的柏油马路粘粘的像嚼了一半的口香糖,一边还散发出 
刺鼻的味道。 


      郑滢抱怨,“这个地方看看纬度和中国的青岛差不多,怎么这么热?” 

      我兴致勃勃的问她,“八六年你看见哈雷慧星了吗?就是周期七十六年的那颗慧星?” 

      她摇摇头,“没看见,我也不想看。不过记得那个时候很多人瞎说什么世界末日可能快到了,我当 
时正在暗恋我们班班长,就给他写了封信。那个男生大概从来没收过情书,少见多怪,竟然去交给老师, 
后来班主任把我一顿好骂。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信里说什么?” 

      “说假如世界末日来了,我希望和他死在一起。是不是很幼稚?十几年前我希望和那个男人死在一 
起,到现在,却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
        发布时间:2005…4…24 7:34:41

        
      十九 

      “那如果现在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希望和谁一起死?” 我问郑滢。 

      “反正不是你,” 她嘻嘻一笑,“说正经的,假如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我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死。” 

      “为什么?” 我觉得意外。 

      “我怕那个说好要和我一起死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扔下我去逃命。与其那样,不如不要。” 

      郑滢的爱情观总是快我两拍  我永远跟不上。 

      我宁肯相信会有人真心实意愿意和我死在一起。 

      她开始叹气,“要是我一直跟着‘亨特’ ,恐怕世界末日真的就快到了。” 

      ‘亨特’是我和郑滢给我们系的副系主任起的外号,郑滢的助研奖学金就是他给的。当初我们考完 
GRE,分数都不算太高,於是决定去找学校的教授“套磁” 
      。所谓“套磁” ,就是和教授私下联系,看他/她有没有给奖学金的可能性。 

      我们上了新墨西哥州立大学化学系的网页,决定各找一个教授盯着套。听说“套磁”和开后门一样 
,不能花心,要是两个教授一起套,到头来会两头不着。 

      郑滢一眼相中了系里的副系主任,因为他看上去非常像我们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美国警匪片“神探亨 
特” 里面的“亨特” 。她一拍大腿,“酷毙了,我就套他。” 

      我挑了一个长得有点像汤姆。 汉克斯的教授。汤姆。 汉克斯是我最喜欢的美国男明星,我觉得他看 
上去比较敦厚。 

      那天,“亨特”正好在网上,郑滢一个电子邮件发过去,他居然十五分钟之内就回复了。两个人你 
来我往,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三封邮件之后,郑滢的奖学金已经有眉目了,弄得我非常羡慕。 


      后来,等我们到系办公室报到,一个秃头的胖子迎上来自我介绍,我们才知道原来“亨特” 放在 
网上的,是他十几年前的照片。 

      更加糟糕的是,这位教授在系里是个大名远扬的人物,由於两件事情:一,擅长拉科研基金;二, 
善於压榨手下学生的劳动力。他的实验室门上贴着一张纸“本室所有助研上班时间为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 
半,上课除外”,还叫手下所有的学生把自己的课程时间表都贴在实验室墙上,以备监督。他本人每天早 
上八点风雨无阻准时上班查勤 
      就算生了病也会打电话来,哪个偷懒、哪个迟到,一目了然。“亨特”最喜欢说的话是“我们拿 
了学校的钱,就是要出成果的” 
      。系里的中国学生送他一个绰号“美式周扒皮” 。 

      相比之下,我跟的汤姆。 汉克斯果然比较仁慈,只是布置一些工作下来,叫我定期完成而已。 

      郑滢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已经怨声不断,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亨特”诱骗来的,“这种日子简 
直不是人过的。我真的想转学了。我要转到伯克利加大去。” 

      那天是星期五,晚上十一点半,其馨突然打电话来。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沮丧,“你们不要惊讶, 
我刚才干了一件非常下流的事情。” 


   …
        发布时间:2005…4…24 7:38:43

        
      二十 

      我和郑滢立刻竖起耳朵。 

      “我说出来,你们真的不许笑我,”三请四催后,其馨终於一吐其详,“刚才我坐在床上看书,看 
着看着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想不知道这个时候田振峰正在干什么。然后我就想他肯定在和那个女人做爱, 
然后我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火冒。后来…后来,我给他打电话过去,等那边刚拿起电话,我就立刻把话 
筒放下,重复了好几次。你们说,这算不算是骚扰电话?” 


      “后来怎么样?” 

      “后来他们大概就把电话线拔了,随便我怎么打,都没有人接。可是,过了一会儿,田振峰给我打 
来电话,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原来,他的电话上装了来电显示。” 
      其馨痛苦的说,“他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下 
流。” 

      “他还有脸问你想干什么?我看他应该先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 这种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还想他 
做什么呢?” 郑滢叫了起来。 

      “我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可还是忍不住老会去想,然后想他们一定非常幸福。每次在学校里看 
见田振峰,我都像见了鬼一样,恨不得马上逃回家,可是逃开以后,又会忍不住去想他。有时候,我简直 
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相信她的脑子没有问题;她只是依然爱着那个人。有时候,爱情 
本身就是一种病。 

      原来其馨陷得那么深。我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痴情女子和怨妇之间,不过一线之隔。前者让男人捧 
着你的小拇指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后者,不过换来一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 

      郑滢相机里的胶卷冲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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