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事-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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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做我不愿做的事情,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随随便便去跟人睡觉,我不是婊
子!你不是也认识几个串高级饭店的妞吗?让她们去吧,我不干!”
巩杰被问得很狼狈,恼羞成怒,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责备她,“非上床不可吗?我只
是要你放灵活些吗!你啊你啊!”
那时,巩杰还未正式被公安部门收审,但已不许离开机关大院。他一个公子哥儿,优越
惯了,一向不受拘束,哪经得起这份窝囊,她能理解,火气没法不大。其实后来,她才从朱
之正那里了解到,要不是郭东林看在巩老的面上,暂时放在机关里,争取内部解决,也许早
就坐上牢了。这个老滑头的政策是能保就保,不能保,也就爱莫能助了。反正把朱之正推到
前面,政治上的风险,由他承担,自己躲得远远的。而那个盛莉也不愿意杜小棣一趟一趟来
找郭东林,漂亮女孩子总在她公公身边绕来绕去,可不是好事。
朱之正对她说过,他是平民,他是搞科研的知识分子,他是从基层爬上来的,他一辈子
夹着尾巴做人,所以他从心里讨厌权贵,和这些趾高气扬的王孙子弟,能有这个机会收拾,
他才不会设法保护。可是,第一,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点冤屈,因为他是节目被毙,才卷入社
会上的那些人当中,但为首的并不是巩杰;第二,这小子还挺够种,敢作敢当,不咬别人,
全包揽在自己头上。对已是妻子的杜小棣,他也无所顾忌了:“按我本意,不仅认为把你拖
进来,多此一举,就连巩杰,查来查去,不过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他要是不硬顶着,同
案犯不互相推诿,把各自的问题交待清楚,早就可以结案。可是中国人没办法,背靠背地咬
起来,都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脱身,涉及的面越来越宽,最后只好交司法机关。”
巩杰对朱之正的作用,估计得还算是正确的。生死也许夸大了,但放在机关内部处理,
还是交给有关部门,真是他一句话的事。巩杰再硬,也怕坐牢,这时,他胡子越来越长,艺
术家的浪漫越来越少。当然是病急乱投医的举动了,忍不住又把希望寄托在他漂亮的女朋友
身上。“小棣,公用品不是说他是个老鳏夫吗!”
“我说过了,我不干!”
“咱们都是演员,小棣,难道不会逢场作戏么?”
所以,那天拿起电话,听出来是久违了的他的声音,她也按捺不住为他出狱高兴的。哪
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劈头盖脸的责备:“真想不到,小棣,你会弄假成真,嫁给了
这个乘人之危的家伙——”
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像呛了一口水似地噎着,半天,透不过气来。
九
第一次被招到朱副部长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你好好想一想,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来找我谈!”
但朱之正想不到,当天傍晚,他坐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远远地发现了站在他们所谓部长
院门口的杜小棣。他没让司机开进院里,说要到附近商店买点物品,把车放走了。他不否
认,他是一个男人,在妻子过世以后,那时还在研究所,也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过好几年
的,不是一尘不染的清教徒,何况早风闻她的公共厕所的雅号呢?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他在研究所当所长以后,也尝到过权力的甜头的。
“那当然不是爱!半点不是,连对你的可怜也说不上。”
“没想到你还真卑鄙呢!”已经是他妻子的杜小棣笑了,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这世界上有绝对不卑鄙的人吗?
他承认:“小棣,我不可能比别人更坏,但,也不可能比别人更好!就这样!你信也
好,不信也好!”
她说她信。然而也不要认为她真的信了,或者不信,她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时候,
除非地震,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走心的。
他一边放慢脚步,朝即将捕获到手的猎物靠近,一边装作并没有看到她,而留意商店的
橱窗,一边在琢磨,是采取曾经对一位有求于他的女技术员那种直截了当的手段,迅速地占
有呢?抑或像和那位有夫之妇一样,朝夕相处,关怀体贴,慢慢地情感交融,心心相印,靠
水滴石穿的功夫达到目的呢?因为有的女人能够接受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个女技术员说过,
猝不及防的暴力和强迫,有一点挣扎,甚至连贴肉的内衣都撕裂了,接着驯服,接着瘫软,
接着暴风骤雨,那种意想不到的快感,给她留下的幸福是无以言表的。可那位有姿色而且风
情十足的有夫之妇,就不同了,只是到了她极感激他,极可怜他,又极同情他,除了她把身
子给他,再无其他可以表示她心意的时候,才把她家的门钥匙,塞在他手中的,还悄悄叮嘱
着:“就一次!你知道,我挺害怕——”
自然,任何事情一开了头,这过程就不会马上结束。
那个温柔的会计主任,经常和他一起为他们那个被放逐到三线的研究所,到省里,到北
京来要钱。那时候,林欣和他就像合法夫妻一样放肆和快活,那种恨不能死在他身上的疯
狂,不顾不管的追寻性快乐的放纵,和她日常与阿拉伯数字打交道时的谨小慎微,竟是两个
人似的。他感激那几年她给了他全部的幸福,若是那位会计主任肯离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
地娶她的。“这说明我虽然坏,但并不是绝对无情无义的。对不?”
“那个小段呢?”
“后来,她回上海了!我不是最坏的,对不?”
杜小棣点头,否则她也不会嫁他。
她记得,甚至在新婚之夜,她和衣而卧,薄薄的纱衫里,那掩映不住的旖旎春光,看得
出使他心旌摇荡,不能自持的。即使到了那般情不自禁的时候,他也踌躇地,当然也是挺舍
不得地说:“小棣,现在你后悔嫁我,还来得及!我不想让你委屈,也不想让你勉强,如果
你心里还有巩杰,只是为了回报,才跟我结婚的。那么,小棣,你也不必说出来,那是很难
开口的,我懂;你只要点一下头,我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奇怪吗?真正的爱是在性以后才会出现的。
可在那个混沌的雾蒙蒙的傍晚,他的心像那颗鸭蛋黄似的夕阳,有些没着没落,拿不定
主意的。是解决性饥渴第一,搂住这个女孩春风一度,以慰久旷之苦呢?还是有点耐心,让
她自动上钩呢?当时,他很快找到了心理平衡,她是为了她的男朋友,奉献她的肉体,虽然
凄惨,可心灵伟大;他得到了她,不但卑劣,还很龌龊渺小,而且背上乘人之危的恶名,既
然如此,也就大家扯平了。他说他那时确实真像一条狼,不过拿不准,是一条伸出血红舌
头,直扑过来的狼,还是一条披着头巾,装作外婆的狼,总之,想吞噬已到嘴边的这个猎
物,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心痒难禁,可仍旧放慢步子,横竖那女孩离他卧床的距离,顶多半步。最后,索性走
进了商店。朱之正婚后对杜小棣半点也不隐讳,他承认,那一刻他以狼的哲学,理直气壮地
想占有她的,“反正,我不睡你,别人也要毫不怜惜地糟蹋你的——”
杜小棣尽管是个不愿走脑子的女人,听她丈夫坦陈他卑鄙的心曲,也不免惊吓得直起鸡
皮疙瘩。她马上想到坐牢的巩杰,到底年纪轻,一切都是笔直的,心眼儿不那么曲里拐弯,
可不像朱之正把人类,把世界描绘得那样肮脏。
但是,当他回头透过商店的玻璃橱窗看出去,却不见了她的影子。
他立刻警觉起来,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在布置一个陷阱,用色相来诱惑他,落入圈套,把
柄抓在她手里,你怕身败名裂,你就得俯首听命。
这正是那个爱过他的林欣,一个山沟里吃地瓜长大的女人,郑重提醒过的……他记起他
从那个三线研究所,平步青云,要调到京城任职的前夕,那个实际和他正式妻子差不多的会
计主任,说什么也不肯抛弃长期两地分居的丈夫,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巴交的,甚至知道
自己老婆有这段隐情,也忍而不发的本分人。这真是中国女人的奇怪心理,“我已经背着他
做出这样的事情,怎能狠心再把那可怜的人扔掉。”
“你只爱我呀!林欣,你别骗自己——”
她承认这个事实,更不能忘怀他给她带来的快乐,但又谴责自己的不贞,和不守妇道,
不值得他看得起,不值得他娶的。
她认为他一个正在发达的人,不应该娶她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不干净的女人。
那难分难舍的别离啊!到了明天天亮就要启程上路,也是他和她结束几年情感生活的最
后一夜,往日的狂热,消失得一无影踪,衣服裹得不能再紧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即将走上
仕途的幸运儿。
那段情分,她已经画了一个句号。
“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吧,明天你还要走好远的路!”
“当真不能改主意了吗?我可是要在北京等着你的!”
“别瞎说——”她捂住他的嘴。
“等你两年!”他倒没有食言,快三年了,才和杜小棣结婚。
林欣苦笑着,让他把一切都忘记,有的是好女孩子,只是要他小心,城市里有些花花绿
绿的姑娘未必能像山沟里的女人那样赤诚,千万不要挑花眼,轻易不要把心交出去啊!
难道杜小棣在演一出串通好了的戏?
直到他回到自己屋里好一刻以后,才听到剥剥的敲门声。
果然是她,一个尴尬窘迫的她,迟疑地站在门口,似乎前面是狼,身后是虎,既不敢进
来,又不敢离去。已经兴味索然的朱之正,本来打算用语言挫折她一顿的,看她讷讷地连话
也说不上来,根本不是企图引他上钩的歹意,倒像是有许多迫不得已的难处似的。
“算了吧,杜小棣,你来的目的我清楚,我再说一遍,你是你,他是他,朋友归朋友,
问题归问题,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做出不恰当的行为。我想,年轻人,你
是能明白我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的!”
当时,被他羞辱的杜小棣,简直恨死了他,一转身,努力控制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跑出楼去。
如果不是这个小小的周折,朱之正肯定会急切下手的,也可能早得到了她,但却不会再
有杜小棣的第二次出卖。她这么说,他也这么想的,也许她并不是如她口头上的那么坚决,
但至少不会有以后的圆满,也不会有今天在这山林野地里,那种亚当和夏娃式的自然之子的
快乐。
珍惜罢,这一刻,他勉励自己,如果终究是要去的,那也只有由它了。
她仰着那张桃花般艳丽的脸,惊喜地娇喘着,呻吟着,在他耳边说: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简直不是你了!”
连啄木鸟都被他们那两个身体接触扑动的声响惊走了,滚压得狼藉倒伏的草地上,遗留
下的点点滴滴,使得空气里充满了生殖气息。直到那块仰卧倚靠的青石上,两个人淋漓的汗
水,洇湿出像一个“大”字的人影,还重叠着,孪接着,楔入着,无法分解地裸卧于天地之
中,他俩仿佛觉得时间已经永恒地终止了。
这种从未尝试过的极致,尽管到了彻底的精疲力竭,像一滩泥,快要虚脱休克,也不肯
罢手。
——无论他,还是她,都像死过一次似的,久久才活了过来。
十
古峪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进村了。
太阳偏西,时值午后,整个村子悄没声的,连狗也没精打采地看着这对陌生人出现在下
山的大路上,懒得汪汪两声。这两个在那山坡灌木林里,消磨掉三个多钟头,和最后一点精
力的城里人,拖着慵懒的身子,朝山下蒙着一层蓝色烟云的村子走去。
“看见了吧,那有棵紫色玉兰花的围墙院就是。”
他好像没有听到。
“你怎么不说话?”
朱之正没有理会他的妻子,他知道,她不可能理解他的想法和做法。原来,他之这样
做,或许等于是一次了结,像债务人和债权人一样,两清了。他不是圣人,但他懂得,不是
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不可能永远据为己有。如果,你仅占有她的身子,而得不到她的心,
即或将心换心,也仍旧白搭功夫的话,对真正想完全拥有的他来说,岂不是更糟么?时间拖
得愈长,那就益发不甚想象。
“没事吧?”她稍稍有点担心地问。“马上就到了!”
他不打算马上告诉她,究竟准备怎样处理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