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作者:[法]纪尧姆·米索-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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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各个机场已经重新敞开大门。周末的所有航班都可以确保起飞。但是要小心地面的薄冰还有压塌屋顶的积雪。有关部门还告诉我们有两个人在铲除房屋周围的积雪时突发心脏病。
因此,要小心……
在此期间,请锁定曼哈顿101 .4 ,习惯早起者的电台……
丹·拉瑟激昂的长篇大论腾飞而起猝然消失。萨姆精准地抡起一掌,刚好让广播员住口又不至彻底砸碎闹钟收音机。
朱丽叶一下子爬起来。尽管她曾睡得像个婴儿,早晨的不安又立即布满心头。昨天晚上,她完全沦陷在急迫的欲火中.可今天早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吓人,脸上的妆肯定彻底毁了.她绝对应该冲进浴室,重新化妆.让自己精神一点。
像这样过了一夜.人家会把她当作什么人? 收拾东西,再见.谢谢.回到自己的寓所里? 但是,萨姆把她拉过去,一个温柔的吻已大体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先把他带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门前.走进去是一家小咖啡馆。这家“秘密机构”的主人是一位法国女人.她来自滨海阿尔卑斯省的一个出产玻璃制品的小村子。从维希的方格桌布,到货架上的希科雷·勒鲁的和巴纳尼亚的古董盒子.整个设计都是为了营造乡村老酒吧的氛围。纸张发黄的图画让墙壁生辉.古老的招贴和陶土地砖让这里更像是在自己家里而不是在一家传统的咖啡馆。
一些老主顾知道这个地方.但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秘密.以避免这里成为旅游者的巢穴。
在美国心脏的这块法国小天地.朱丽叶向萨姆讲解了真正的牛奶咖啡和果酱面包片的精妙:此时.一架老式磁带录音机在房间深处播放着六十年代爵士乐的经典旋律:弗朗索瓦丝·阿迪唱起她的成名曲。朱丽叶与“弗朗索瓦丝”一起哼起了副歌:不知昕云的萨姆询问歌词是什么意思。朱丽叶给他翻译了几句:
你和所有感到悲伤的人没有两样
但别人的悲伤与我无关
因为别人的眼睛不如你的那样湛蓝……
然后,他们在格林威治村曲折、安静的小路上闲逛了一段时间。天空染上了金属的光泽,整座城市披上了一层薄冰外壳。两人在华盛顿广场漫步,游走在纽约大学的学生之间,这个城市最大的大学占据了该地段的好几个街区。
目前,一切都好。
他们像少男少女一样粘在一起,手拉着手,并在每个街角拥吻。
现在是十一点。因为下雪,一些自动售货机仍然在提供昨天的报纸。
朱丽叶还是第一次在纽约,在这座时间从不停滞的城市里见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时间不会停滞太久。
现在是正午。他们在村里著名的一家意大利食品杂货店“巴尔杜齐家”
歇脚。货架和橱窗塞满了冬季的蔬菜、海鲜和熟食。
屋内飘着咖啡和饼干的香气。商店同平常一样人头攒动,但这似乎是其魅力的一部分。
朱丽叶手里拿着东西,轻盈地在货架间穿梭,寻找野餐的食品:芝麻面包、五香熏牛肉,干酪饼干、威化饼干、佛蒙特槭树糖浆……
然后,他们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面对冰封的野鸭塘吃了起来。
在吃甜点的时候,她用口水润湿了一张餐巾纸,俯身于萨姆,为他擦拭流到嘴唇上的一滴糖浆。
天气干冷。空气像火一样灼人,天空却没有一丝云彩。萨姆消失了一会。朱丽叶双脚轮流蹦跳搓着手取暖。
——为了避免体温过低! 他回来时端着从流动商贩那里买的大杯咖啡.两个人把手放在冒着热气的杯子上。他们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朱丽叶微笑着垂下眼帘。没有任何男人曾这么专著地看过她。
后来.她把保湿霜抹在他冻僵的嘴唇上然后亲吻他,然后又把保湿霜抹在她的嘴唇上亲吻他,亲吻他,亲吻他……
当他们穿过加波斯托桥的时候,一位茨冈人模样的老妇礼貌地向他们要一个美元。萨姆没说什么就给了她五美元。老妇于是建议他们在到达桥的另一头之前许个愿。
敢吗? 现在是下午。他用一架数字摄像机为她拍摄,这是他平时用来记录医疗过程的。他跟着她穿过大街小巷:麦迪逊大道、第五大道、列克星敦……
她在他的摄像机前跳啊、跑啊、笑啊、唱啊。她觉得自己十七岁。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微笑中充满了诙谐。她通过萨姆的眼睛感觉自己美丽、清新;既是“另一个人”,也还是“她自己”。她一度彻底忘掉了自己的抑郁和焦虑。
她吃惊地看到自我评价是多么脆弱,是多么有赖于爱人的目光。这样的魔幻时刻消解了多年来的屈辱和卑微。
萨姆为朱丽叶的活力和快乐着迷。她有生活的才能。他没有。在他的个人经历中,一切都促使他怀疑幸福,就像它们是违反自然的。他一向认为自己习惯接受最坏的事情,难以放弃自我防御。他的记事簿中没有幸福。
他不期待幸福。无论如何,幸福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幸福是如此短暂……
太阳已经落到哈得孙河上,把天空染成橘黄色和玫瑰色。
傍晚.在萨姆的浴室。他们一起躺在浴缸里。朱丽叶从一个钴蓝色花瓶旁的储物柜里抓起一瓶浴油.把浴缸变成一个肉欲的水池。几秒钟后.空气里就充满了醉人的熏衣草香味的蒸汽。
他说她是春天.是他的圣诞节。她向他表白炽热的爱情.给他朗诵诗歌:用的都是法语.使他听不懂,使她不会不好意思.使他不会嘲笑她的天真。
她睡了一会儿.或者是假寐了一会儿。此时.他试图通过她的呼吸动作来加以猜测。他想象她是焦虑的、幻想的、有爱心、宽宏大量……
她再次想起她的妹妹,想起利摩日的警察.想起雷诺梅甘娜汽车。然而现在。她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遥远,不值一提了。她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和他在一起。
两个人谁都不相信命运。他们只相信偶然性,偶然性空前绝后地做了件很体面的事情。
他们甚至愉快地注意到毫发之差就会让他们失之交臂。他们无数次地重新体验了相遇的一幕。萨姆说他平时回家从来不走时代广场这条路。朱丽叶说她也没打算出门,那只是最后一刻的心血来潮,是因为一个古怪的机缘巧合。
毫无疑问,他们感谢作祟的偶然性,认为生活是美好的。因为,让我们现实地看:如果不是偶然性的话,事件的进展还能取决于什么呢? 在日常生活的漩涡中,改变芸芸众生的就是砂粒。就是扔在路上的一颗钉子。你父亲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轧到了这颗钉子。换轮胎的时间让他误了火车。他赶上下一班火车,坐进一个包厢。“女士们.先生们,查票啦”。见鬼,他忘了检票。幸好,检票员今天心情很好。他甚至邀请你父亲到一等车厢就座,因为那里还有座位。你父亲在这儿碰上了你母亲。相互微笑、交谈,话语投缘。
几个月后,你就出生了。照此说来,如果那天早晨,一颗三厘米的钉子没有在那个准确的位置上,你在地球上走的这一遭就都不存在。是偶然性。这就是我们光辉人生的基础:一颗钉子,一个没有拧紧的螺丝帽,一只快了的手表,一列晚点的火车……
无论是萨姆还是朱丽叶都不相信命运。然而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中的一位在戏剧性的事态里将改变观点。也许其实没有任何事情是偶然的。也许某些事件只能一步步地形成。
犹如它们已经写入某本命运簿。
有点像是蒙昧时代射出的一支箭,它从一开始就知道何时、何地命中目标……
但目前一切正常。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分。他们在一家餐厅吃饭,餐厅位于停泊在码头上的一艘驳船上,面对哈得孙河。布鲁克林大桥的景色十分壮观。
一股过堂风穿过餐厅。
她微笑着对他说:“我没有穿外衣,我知道和你在一起没有必要穿。”
在他们的故事中,他第二次把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在周六到周日的夜里,他们没有睡觉。他们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有那么多的爱要做。每次都像一次永恒的漂浮,一场体内的龙卷风,一次朝着无限的抛射。
他们彼此慰藉,在爱的撞击中一方总是恰到好处地带去对方所缺乏的东西。她在他身上感受到她所缺乏的力量和安全感。他从她身上发现了他一向欠缺的自由和温柔。
汗珠镶满额头。同昨晚一样.她去了华盛顿广场后面的小铺子里买东西。夜晚的寒意让街区空无一人,当她穿过广场的时候,她一时觉得整个城市是属于她的。
这次她带回来彩色的蜡烛,一瓶细颈瓶的冰酒:安大略冰酒。朱丽叶从牛皮纸口袋拿出酒瓶,带着务实的微笑走近萨姆。
“无论如何.我确信我们非得休息一会儿了……”
他把草黄色的酒水倒进一只大杯子,他们轮流把嘴唇浸到里面。他从来没有喝过类似的东西。她对他解释说,这种特殊的酒是在低于十度的条件下生产的。为了让冰晶保留在压榨机里,葡萄是在冰冻状态下榨制的。
醇绵、甘甜的美酒带有桃和杏的香气,让他们的亲吻有股蜂蜜的味道。
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然后他们的身体缠在一起,夜变得天旋地转。
表针转动,已经是星期日了。阳光涌进客厅。朱丽叶穿上了萨姆的高卢蓝衬衣和他的一条短裤。她蜷缩在沙发的靠垫下面浏览三百多版的《纽约时报》周末版。萨姆煮上黑咖啡.弹起了钢琴。但是他弹得错误百出:这很正常,他不断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就像她是一件艺术品。
上午稍晚时,他们到萨顿广场一侧的东河河岸转了一圈。就像伍迪·艾伦的电影海报所表现的.他们坐在一条长椅上,远景是横跨罗斯福岛的昆斯大桥的巨大身影。在风和涛声中,每个人都陷入对方的体温。朱丽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为了更好地享受当前的时光。
她陷入淡淡的伤感,明白她正为自己留下将长久相伴的回忆。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他,无论是他手的形状,皮肤的味道,还是目光的强度。
她也知道,这些幸福的时光并不完全属于她,因为她不是“朱丽叶·博蒙律师”。
但是,没什么关系,她储存了这些偷来的时刻的影像,并将在孤独的夜里放映,就像人们永不厌倦的一部老电影。
因为,有时候几小时的幸福足以让我们忍受生活必然带来的幻灭和丑陋。
9
然而生活分开了相爱的人……
一一雅克.普雷韦尔
星期日,十六时整我为什么同意他来呢? 朱丽叶在驶往机场的出租车上想。
她要取行李,换衣服,只得在中午离开了萨姆。
萨姆提议在肯尼迪机场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与她会面。她本应该干脆地拒绝,因为她的情感并未坚强到可以忍受撕心裂肺的永别场面。但是,因为她在恋爱——因此软弱——她同意了。
明媚的阳光洒在出租车的窗玻璃上,出租车把她送到出发大厅前。出租车司机帮助她卸下两件沉重的行李。朱丽叶抬眼看着高悬在航站楼上巨大的出发字样。天晓得为什么,她想起前天在咖啡馆见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对她说的话:“没有什么是永远无足轻重的,可是我们并不总能正确领会自己行为的影响力。您在走之前必须意识到这点。”尤其是最后这句“走之前”奇异地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她把行李放到手推车上,通过了自动门。她内心里希望萨姆不要来。
萨姆把车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然后走上通向出发大厅的长通道。
他知道没有必要来。为了说服自己.他在头脑里已经转动起了理性的唱盘。的确.他们共度了两日春光.仿佛迷蒙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危险的幻象。要建立坚实的爱情基础还有待时日。
的确,他未曾念及的某种东西搅乱了他,战胜了他。一方面,他仍然腾云驾雾地飘浮着,另一方面,他又悔恨在费德丽卡的问题上说了谎。如果现在他向朱丽叶说出实情,她会把他看成什么人? 一个有心理阴影的家伙,肯定是。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穿过大厅径直走到信息显示屏前,一眼就看到了登机手续办理处并走了过去。
航站楼的这一区域非常忙乱。他寻觅着朱丽叶,很快就找到了。她在排队等候办理行李托运。他没有上前,看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她的BCBG高级成衣已经换成一身休闲装。她穿了一条带窟窿的牛仔裤,系着一条腰带,上身是一件花哨的羊绒衫,一件方格外衣和一款彩色羊毛披肩。她肩上背着一个抛光的皮质双肩包,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