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作者:[法]纪尧姆·米索-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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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知道这位年轻法国女人的活泼外表下隐藏着脆弱和优柔。
他真的不愿意惊吓她,可是他没有时间。他的生活错综复杂。他的劳动时间很长而他的任务并不总是令人愉快。于是,他直接切入正题。
“与您想的相反,您的人生并不失败……”
“为什么对我说这话? ”
“因为您每天早晨对着镜子都这么说。”
大吃一惊的朱丽叶明显地朝后退了一下。
“您怎么知道……? ”
但是男人没有让她说下去。
“这座城市非常冷酷。”他接着说。
“的确是。”朱丽叶同意,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人们尽管孤独却在相互倾轧。
“就是这样。”他摊开双臂回答说,“世界就像它本来的样子,而不像我们希望的那个样子:只是一个好人有好报的世界……”
男人停了几分钟后继续说:“但是您.朱丽叶.您是好人。有一天我还看见您给一位明摆着付不起钱的颐客服务……”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朱丽叶耸耸肩,反驳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时也很了不起。没有什么是永远无足轻重的,可是我们并不总能正确领会自己行为的影响力。”
“您为什么对我说这番话? ”
“因为您在走之前必须意识到这点。”
“在回法国之前? ”
“朱丽叶,多保重。”他说着站起身,并没有真正回答提问。
“等等! ”她喊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绝对应该拦住他。她在后面追着,遗憾的是男人已经出了咖啡馆。
转门附近有些没有清除的融雪,朱丽叶今天第三次滑跤。她朝后仰倒.勉强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胳膊,那人端着盘子正在找座位。遗憾的是,她把那个男人也一起拽倒了。两个人都倒在地上;衣服溅上了热咖啡。
瞧,这就是我! 只干蠢事的家伙,总希望有奥黛丽·赫本的优雅,可总是摔倒在阴沟边。
羞红了脸的她赶快站起来,礼貌地对客人道歉——狂怒的客人已经威胁要控告她——并冲出门外。
街上,曼哈顿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疯狂。城市恢复拥挤,紧张起来。就在咖啡馆门前,扫雪车的噪音与车流的嗡嗡声混在一起。朱丽叶抓起她的眼镜,顺着北边,然后顺着老城方向张望。
但是男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与此同时,萨姆乘医院的电梯又上了四层楼来到808 病室前。
“晚上好,伦纳德。”
“请进,大夫。”
萨姆今晚最后看望的人确切说并不是他负责的病人。伦纳德·麦奎因是圣·马太医院资格最老的病号之一。去年夏季萨姆在一个夜班与他相遇。老麦奎因失眠到医院的楼顶平台乘凉,同时也偷着抽支香烟。这当然是明令禁止的事。再加上麦奎因患的是晚期肺癌。当萨姆在楼顶见到他的时候,识趣地未像训顽童一样训斥老头。他只是坐到他的身边,在夜晚的凉风中两个人讨论了好一会儿。此后萨姆经常过来了解伦纳德的情况,两个男人保持着相互的敬重。
“今天感觉怎么样? ”
麦奎因在床上欠了欠身放肆地说:“大夫.你懂什么呀? 人只有死到临头,才会这样生机勃勃。”
“伦纳德,你还没到这一步呢。”
“大夫,别操心了,我很清楚我快走到头了。”
就像要证明他言之有据,他长时间地咳嗽起来,这是病情恶化的征兆。
萨姆扶他坐上一把轮椅,把他推到窗前。
麦奎因的咳嗽停了下来。他就像个精神恍惚的人端详着延伸在脚下的城市:医院位于东河边上,由大理石、玻璃、钢铁建造的联合国大厦就矗立在眼前。
“大夫.您还是独身吗? ”
“还是鳏夫.伦纳德,这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和女人上床。我相信这会让你好受一些。在你这个年纪.那玩意儿老不用可不好,如果你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
萨姆忍不住微笑起来。
“其实.我认为没必要对我讲得一清二楚。””大夫.此话当真.你的生活中需要一个人。”
萨姆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太早。对费德丽卡的回忆……”
但是麦奎因打断了他的话:“大夫,恕我直言,你那些关于费德丽卡的话让我听腻了。我结过三次婚,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一生中真心地爱过一次,你就完全有机会再爱。”
“我不知道……”
老人指着窗下躁动的城市说:“别对我说在曼哈顿成千上万的人中就没有一个像你妻子那样值得深爱的人。”
“我认为没这么简单,伦纳德。”
“我吗,我认为是你自己把这一切复杂化了,大夫。如果我是你的岁数,我可不把晚上的时间用来和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聊天。”
“正因为这样,我得走了。”
“大夫,走之前我有件东西给你。”他在兜里翻着,掏出一串钥匙递给萨姆:“如果你愿意,哪天到我家去。我的地窖里装满了名酒,而我却蠢得没去喝,想等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停了几秒钟然后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人有的时候真蠢。”
“你知道,我量不大……”
“注意,这可不是家常货,”麦奎因骄傲地说,“我说的是标有酿造年份的法国酒,很值钱。加利福尼亚的或者南美的酒根本没法比。为我的健康干杯,这才让我由衷地高兴。向我保证你会这样做。”
“我保证。”萨姆微笑地说。
麦奎因扔出钥匙.萨姆凌空抓住。
“晚安,伦纳德。”
“晚安,大夫。”
当萨姆离开房间时.他回想着伦纳德对他说的话:“人只有死到临头,才会这样生机勃勃。”
4
我们愿意成为我们所不是的人。
——阿尔贝.科昂
“科莱恩? 你在吗? ”
朱丽叶打开寓所的门,留意着别打翻酒和中国菜,这是她用一周挣来的小费刚买的。
“科莱恩? 是我。你回来了吗? ”
快到中午时,她的室友打电话到咖啡馆,告诉她面试很顺利并且被录用了。两个闺房密友于是计划起晚上的庆祝。
“你在吗? ”
她没有听到任何回音,只有让一卡米耶喵喵叫着从卧室跑出来,蹭着她的腿高兴地呼噜呼噜直喘。
朱丽叶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抱着猫跑进客厅,这是公寓里惟一一间暖气常开的房间。
她闭上眼睛,靠着调到最高一档的暖气呆了好一会儿。一股暖流顺腿而上充盈了全身。
哦……这比任何男人都强! 她依然闭着眼睛,魂游在另一个完美的世界:那里的保温箱有足够的水可供下班后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但是不应该要求过高。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留言机上的灯在闪烁。她恋恋不舍地离开暖气去察看留言。
您有一条新留言:你好,朱丽叶,是我。很抱歉今晚我不回去了。你可猜不到为什么。吉米请我到巴巴多斯玩两天! 你想想:巴一巴一多一斯! 如果你走前我们见不上,那我祝你回法国一路平安。
朱丽叶感觉非常沮丧。
瞧,这就是美国女人的友谊:你与一个人合住三年,可离别时,她给你留下的就是留言机上的几句话! 但是她不应该想入非非。科莱恩肯定更喜欢和男朋友而不是和她一起过周末! 朱丽叶不断抱怨着在寓所里溜达,她停在了那些照片前,不禁忆起往昔。
刚到曼哈顿的时候,两个姑娘各有明确的目标:科莱恩希望成为律师,而朱丽叶渴望成为演员。她们奋斗了三年。忙碌的结果:一个人刚刚得到一家权威事务所的聘任,而另一个人则是咖啡馆里一名服务员。 ‘以科莱恩的坚韧不拔的性格和工作能力,她最终会成为合伙人。她会挣大笔的钱,穿DKNY的服装,在玻璃大厦中静谧舒适的办公室里工作。
她最终会成为自己一直期望成为的人;成为朱丽叶每天早晨在公园大道擦肩而过的那些让人抓狂的、难以接近的女主管中的一员。
朱丽叶后悔自己嫉妒室友的成功。但是这与她本人境遇的巨大反差难免让她有所不满。
回到法国后生活会怎么样呢? 古典文学的文凭对她能有什么用呢? 真想不到,她一回去还得上父母家住! 她还想起了奥雷丽亚,尽管是她的妹妹,却已经结婚了。她是小学教师,和丈夫一起生活,丈夫是一名刚刚调到利摩日大区的警察。奥雷丽亚和她的丈夫严厉地批评朱丽叶的“波希米亚式的生活”,他们认为朱丽叶过于轻率。
在巴黎,她的许多老朋友已经事业有成。大部分人有令人羡慕的职业,从事着“实现自我”的有创造性的工作:工程师、建筑师、记者、信息处理技术人员……他们成了家,贷款买了房子,已经有了一两个孩子在雷诺牌梅甘娜汽车的后座上玩。
这些东西朱丽叶一样也没有: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爱情,没有孩子。
她知道跑到纽约来做演员梦是一场荒唐的赌博。另外,她的亲友也都曾反复告诫这样做不理智。的确现在不是冒险的时代了,现在是规避的时代、是未雨绸缪的时代、是念念不忘“零风险”的时代。社会鼓吹的是谨慎,是自二十五岁开始的退休计划、自动预警、强制性的起居习惯、谴责吸烟者……
但是朱丽叶谁的话也不听。她紧抱着自己的福星,总想有朝一日让他们大吃一惊。当他们看到她上了《巴黎竞赛》的封面,标题是“法国玉女惊艳好莱坞! ”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这么自以为是了。她没有认输,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奋斗:但是也许她太可爱了,太“可敬”了,以至于无法成功。当然如果她是“某某之女”的话事情会容易得多。但是她的父亲不叫杰拉尔·德帕尔迪厄。他的父亲叫杰拉尔·博蒙,是欧奈苏布瓦的一位眼镜商。
说到底.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才华? 可是如果她都不相信自己,那么谁还能相信她呢? 许多男女明星在成名之前都过着极其艰苦的日子:汤姆·汉克斯在一些平南的剧团演了多年;米歇尔·法伊弗曾是超级市场的收银员;帕西诺被演员工作室拒之门外;莎朗·斯通很晚才得到第一个重要角色;布拉德·皮特曾装扮成母鸡在一家大商场里叫卖三明治。
然而,最重要的且无人真正理解的是:朱丽叶只有在表演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生机勃勃。哪怕是在大学演戏也没有关系,哪怕只有两个观众看也没有关系。她只有在扮演一个角色的时候才存在。她只有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才是她自己。就像她身上有一个要填补的空洞;就像现实生活无法满足她。而且每当朱丽叶琢磨这个问题时候,她就想:在寻求现实替代品的需要中或许有什么病理问题。
她哼起阿兹纳乌的歌“我在海报上面,已经看见自己……”.赶走了悲观的念头。她唱着走进科莱恩的卧室。她的室友为面试而购买的天价时装小心地叠放在椅子上。这是很快将得到回报的一笔风险投资。朱丽叶忍不住想试一试。真巧,科莱恩与她的身材差不多。
年轻女人脱下牛仔裤和旧羊毛衫,穿上了女友的拉尔夫·劳伦牌的灰色成衣。她朝镜子使了个眼色:不错嘛。
她又套上黑色开司米大翻领、单排扣的粗花呢大衣,穿上一双菲拉格慕牌便鞋。
冲动之下她给自己化了淡妆:脸上搽了一点粉,一点点睫毛膏,一点点眼线。
——嘿,可爱的镜子,告诉我谁最漂亮? 她对自己的转变非常吃惊。她在这身装束下十足像是一位女企业家。
的确,人靠衣装。
心神不定的她想起一部电影:达斯汀·霍夫曼换上了女装.创造了他的经典角色。
她壮着胆子对镜子说:——幸会,我是朱丽叶·博蒙.律师。
她穿着这身衣服下了楼.饿着肚子的让一卡米耶喵喵叫着提醒她。
她把一份中国菜倒进猫食盘。
——这可是些美味佳肴:五香鸡和泰国香米饭。
她抚摸着猫的脑袋,猫高兴地呼噜呼噜喘着。她对猫宣布:——幸会,我是朱丽叶·博蒙,律师。
突然,她决定不像老姑娘似的独自在家打发这个晚上。是不是给自己弄场演出看看? 比如说百老汇的一出音乐剧。时代广场的那些剧院有时候会在开演前一小时把余票折价出售。因为下雪许多人或许会取消订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不去看《剧院魅影》或者《猫》呢? 她又一次在卫生间里照镜子,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漂亮。
——对不起了,让一卡米耶,可是纽约在等我! 她用一种舞台腔宣布。
她又回到科莱恩的卧室,抓起朋友的巴宝莉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