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长恨复相思-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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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的“欢喜的过一生”很是嗤之以鼻,但是对那句“冰雪聪明”却很受用,可是如今的沐薏仁已不是当初那个听到他说“我的名字全身都是宝”就固执的认为他是好人的沐薏仁了,所以即使他赞我“冰雪聪明”,我的怨气还是没有全部湮灭。
他想必也明白我的想法,笑了笑没有说话,走了。
我去落潮楼里找沐温泽,跟他说我们要启程了。我没和他说我跟容弦定的计划,沐温泽心善,未必肯用沐止薰的命来换自己的命,所以这等事情,只要我做就好。
27三蘅先生
距离上次离开琉璃国来谙暖国的长途跋涉还不到一年,我又跟着柳童率领的谙暖国军队跋涉在路上了。这次我们去的地方,是谙暖国和琉璃国的边境线。
柳童说,那延绵的一片边界叫做混搭儿地区,没有官员驻扎,大多数是谙暖国和琉璃国的混居国民,后来也陆陆续续有西夜国和锦瑟国的人在那地方落地生根。四国人本是操着不同的口音有着不同的习俗,后来一代代定居下来,语言和文化都大同了,反而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混居文化,因为这混搭儿地区由来已久,派去的官员被当地百姓视若无物,再则混居的百姓都相安无事,因此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谙暖国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允许这国中之国存在了。
他噼里啪啦讲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正坐在囚车上啃一个馒头。没错,就是囚车。今时不同往日,再没什么马车可让我坐了,我和沐温泽一人坐在一个木笼子里,像是两个猿猴一样供人参观,这下子,我算是彻彻底底的落实了质子的身份了。
初冬的天气寒冷,这囚车的木栅栏之间的空隙间隔太宽,迎面的冷风吹的我一阵一阵的哆嗦。我向骑马跟在我身边的柳童要求给我和沐温泽的囚笼外面罩一层布挡风,被他拒绝了。我无趣的啃馒头,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到产生甜味才吞下去,这样的吃法不容易产生饥饿感,这是我的经验。
昨日上囚车前我向沐温泽传授了这条经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我们在路上走了两日,白日里行军,傍晚时原地驻扎歇息。吃过晚饭后我和沐温泽有一段短短的放风时间,可以让我们解决一天下来的生理问题,以显示谙暖国的仁慈。因为一天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所以我从不敢多喝水,也幸而冬日里不容易口渴不容易出汗。
囚车一打开,我捧着肚子往道路旁的树林里冲,身后跟着一个谙暖国似乎会点武功的宫女——奉命监视我。其实我极不愿意在树丛里解决,一是因为那些长着锯齿状刺儿的叶子,二是因为叶子上的爬虫。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位监视我的宫女,我看她虽然会点武功,脑子却不够用,因为此时她正站在我解手处的下风口,愁苦万分的捂着鼻子。
我不大好意思令她多闻这味道,所以很快提着裤子出来了。沐温泽已经重新坐回囚车了,盘着腿老僧入定一般。他不知道我的计划,所以他一直以为此番我们走的就是黄泉不归路,是以我经常过去宽慰他。
他在囚车里睁着两个眼睛迷迷蒙蒙的看我,我鼻子一酸,突然就觉得这暮色,这四野,这苍穹,都是如此悲怆。我对他说:“温泽,放心,我们不会死的。”
他以为我在安慰他,笑说:“嗯,这辈子就算了,但是下辈子你不要当我三姐,我也不要当你五弟了。”
我随口答应着,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虽然超过了放风时间,但柳童有时候偶尔会睁一眼闭一眼随我们去。他可比韩竹浮好说话多了。
这样走走停停了半个月,我们终于到了混搭儿地区。我坐在囚车上好奇张望,这里果然是混居地,到处都是穿着不同国家特色服装的百姓,他们似乎也听说了要开战的消息,一个个面色严峻愁眉苦脸,在街上奔走相告。
军队在不宽敞的街道上慢慢的蠕动,柳童向我解释:“我们要去这里的四方府向他们借地驻扎——四方府是混搭儿地区的主人。”
我没搭理他,我对四方府没什么兴趣,我现在只对自己的命有兴趣。
军队走了没多久,前面就出现了一座府邸,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以乍见了这座府邸,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府邸看上去占地十分广阔,起码那府的水粉石磨围墙一眼都望不到边,我开始暗中比较这四方府的主人和容弦比,哪一个更有钱。
面前这座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颇为仙风道骨。柳童下马作揖:“杜先生,久仰。”
那老头神态很高傲:“柳大人,久仰。”
柳童说:“那就劳烦杜先生了。”
老头说:“好说。”
我听着他们俩这一段短短的对话,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敌国的探子在对暗号。
杜老头说完话就闪身回去了,毫无搭理我们的打算。柳童镇定的开始分派任务,让随行的军医军师等入四方府居住,派一支前锋小队去打探敌情,然后把我和沐温泽从囚车里放出来,说是给我们也安排了四方府的一处院子,可以去歇息了。
我感动的热泪涟涟,我以为在开战前,我吃喝拉撒都得在那囚车里解决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人道的待遇,立刻扯着沐温泽找到了给我们安排的院子,往床上一栽就睡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暖阳的屁股压了无数遍一样,僵硬的咯咯咯一直响,我甚为艰难的爬起来,然后发现我落枕了。
落枕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落枕以后的行动方式,所以当我歪着头斜着眼像螃蟹一样的横行出去的时候,沐温泽一口茶撑不住,喷出去了。
我斜眼问他:“柳大人他们呢?”
沐温泽一边咳着一边回答:“去前线了。他说我们得留在这里,等正式开战了再上战场。三姐,你知道吗?我听说……我听说琉璃国的将军是二哥,三姐,你说二哥是不是来救我们的?父王没有抛弃我们对不对?”
我有一种冲动想告诉沐温泽没人会来救我们了,老头子把我们像野狗一样的抛弃掉了,你二哥也许很快就会用他的命来换我们的命了,这样的恶意不断膨胀以至于马上就要冲口而出了,可是最后我还是没说。
我说:“我也不知道,温泽。也许二哥是来救我们的,也许不是。总之,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能放弃。”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继续横行,走到四方府外面望一望。那个宫女一直在我身后如影随形的跟着。
四方府离前线战场已经不远了,我甚至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擂鼓声和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我心惊胆战,韩竹浮曾经说过投石车的用法,那是能把重石块投向很远的地方的,于是我开始担心我哪天夜里在四方府睡着睡着就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给砸个稀巴烂。
我歪着脖子看了半天街景,转身一步步挪回去了。
挪到天井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姓杜的老头子,他一身白衣飘飘,一把白胡子飘飘,在天井里屏气凝神像是在吸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我对这类人等一直怀有一种很崇高的敬畏,所以打算趁他没发现赶紧溜走。
我刚要走,老头子发话了:“丫头,站住。”
他轻描淡写,我魂飞魄散。
杜老头走到我面前,抓住在风中飞扬的胡子摸了几把,说:“丫头,你这头歪的很有特色。”
我要哭出来了,我说:“大爷,我是落枕了。”
“哦……”他恍然大悟,“落枕啊?来来,我帮你弄回去。”
他的语气很兴奋,可我觉得很恐惧,我歪着头说:“不用了,大爷,过几天就好了。”
杜老头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丫头甭怕,我三蘅先生的名气可不是吹的,一掰一个准,你这脖子交给我吧。”
我没听说过三蘅先生,是以不知道这三蘅先生究竟是做什么的,可是没等我想明白,杜老头已经一把扶住我的脖子,用两个手夹着我的头这么一掰……“喀拉。”
“啊啊啊!”我扶着我的脖子扯开嗓子嚎叫,“痛!”
杜老头满意的拍手:“丫头,把脖子转个几圈给老夫看看。”
我沉默,我不知道怎么能把“脖子转个几圈”,所以我只是左右扭了一下头,还真好了。
杜老头哈哈大笑:“丫头,怎么样,我杜三蘅,三蘅先生的名气,不是吹牛皮吧?这点小病小痛的,难不倒我!”
我小心翼翼的问:“大爷,原来您是名医?”
杜三蘅生气的吹胡子:“三蘅先生你也不知道?我是混搭儿地区的主人啊!”
我不敢问他这个名号与神医有什么关系,还是很诚恳的向他道谢了。
杜老头眼神一亮:“你这女娃儿有点意思,老夫还以为容弦那小子的妹子该和他一样无趣。”
老头子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拿背对着他:“我不是陛下的妹妹,我是琉璃国的质子。”
我以为他会有所反应,结果他十分平静的点点头:“难怪和容弦不是一个样儿。女娃儿我看着你顺眼,以后你就跟着我老头子混吧。”
我一下子兴奋了,听这杜老头的意思,以后他会保我?杜老头直呼容弦为那小子,想必地位身份是容弦也要礼让三分的,如果有了这座靠山,也许就算我的计划失败,我和沐温泽也有条活路好走。所以我当即对杜老头产生了极大的热情,巴不得他能认我为干孙女什么的,结果当我后来知道跟着他混的意思就是陪他没日没夜的唠嗑的时候,我真想抽死我自己的热情。
我前面说过,你永远也不能凭借一个人的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的内在。韩竹浮如是。杜三蘅亦如是。别看他一副仙风道骨即将羽化成仙的样子,可是大约是名声在外,为盛名所累,周遭人等对他怀的都是敬畏之感,用他的话说,就是“可怜我这老头子啊,想找人说些体己话都找不到啊,我容易吗我”,是以我的任务,就是日日陪着他,听他翻来覆去的讲些发霉的旧事,这些旧事倒也不都是琐碎杂事,偶尔也有有趣的新鲜事,比如那一桩谙暖国和西夜的秘辛。
28西夜国的太子
说是秘辛,其实也不算是。
杜老头告诉我说琉璃国和西夜国结盟以后,谙暖国曾经私底下派使节去与西夜国交涉,意图是希望西夜国可以加入谙暖国这方阵营,对方说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金子还是美女?”我显得十分的意兴阑珊。
杜三蘅敲了敲他的烟杆,吐出一个烟圈来,我傻乎乎的看着烟雾后面他的褶子脸,杜三蘅得意的摇头晃脑:“非也非也。确实是一个女人,不过不是美女。你道西夜国太子是怎么说的?他说,让我们和谙暖国结盟,可以,不过我要你们谙暖国的一个女子。我那时才知道啊,原来这女子身份非同寻常,居然是容弦那小子还没封号的私底下的宠妾!谙暖国自然说并无此女子,于是谈判破裂。哎哎,丫头,你在谙暖皇宫也住了大半年,这金屋藏娇的说法,是对也不对?”
“大爷……”我坐立难安,觉得事态已经完全往一种诡谲的方向前进了,“那个,西夜国的太子,他叫什么名字?”
“哦,西夜国皇室的姓氏是百里,这个刚被封为太子的三殿下,承安字辈,名讳为百里安寂。”
百里安寂。百里安寂?百里安寂!!
我猛然想起一句佛语: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如果早让我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发誓我当时绝对不会拿这个借口去搪塞百里安寂,以至于把如今的我深深陷入“自己干了一件奇蠢无比的丑事”这个深渊中。
杜三蘅一双眼睛仍将我殷殷盼着,我斟酌半晌,愣是不敢把我就是那传闻中的宠妾这个事实告诉他,以免老人家受惊过度厥过去。
我说:“想来传闻是假,我确实没见过陛下所谓的暗地里的宠妾,倒是知道陛下与韩大人甚为亲密。”
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风口浪尖上那个位置实在不适合我这等人,只有韩竹浮此等人才方能在风口浪尖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果然杜三蘅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韩竹浮?我就知道这小子对容弦不安好心!哼哼!他小时候给容弦做伴读……”
杜三蘅义愤填膺,胡子翘的老高。
我默默的在心里对韩竹浮忏悔。
我就这么在四方府陪杜三蘅唠嗑了六日,这期间琉璃国和西夜国的联盟军发起了两场不大不小的攻击,均被柳童打退了。沐温泽问我为何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却还安然无恙的活着,我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