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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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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令狐府管家湘叔来了。”

  羲叟又蹦又跳地跑进来。

  湘叔经常来商隐家,每次来必然要带银两和一些衣物食品,所以他一来,全家像过年迎接财神一般,充满了吉祥和喜庆。

  湘叔也一改平日板着的冷冰冰的面孔,喜上眉梢,跟在羲叟身后,跨进门里,面对商隐先抱拳施礼。

  李商隐迎上前,伸手止住他,埋怨道:“湘叔,您给小侄施礼,是故意折煞侄儿?湘叔,快快请坐。羲叟快去泡茶。”

  商隐家贫,没有仆人,母亲年迈,一切家务都是兄弟妹妹们自己动手,所以他虽系王孙之后,根本没有王孙习气,养成了坦诚平易性格。

  他亲热地把湘叔扶坐椅子上,问起令狐家的事。

  “令狐老爷身体还好。去年全家搬到京城,住在开化坊户部尚书府。是座老宅院,还是宪宗元和十四年,令狐老爷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建造的。当时是宰辅,宪宗皇上又宠信,宅院建造得很气魄。穆宗朝老爷遭贬,宅院被朝廷查封,但始终没有赏赐给其他大臣。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七郎以荫授官,只等皇上下诏。八郎年初春闱,没能中进士第,老爷很生气,把他关在京城老宅,准备明年再试。老爷年初,又改调任检校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十一月,就是这个月,老爷进位检校右仆射,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使,郓、曹、濮观察使。老爷把全家都搬到天平节度使治所郓城县,只把八郎留在京都长安了。”

  湘叔接过羲叟泡好的茶,啜了一口,品了品,吐出一片茶叶,脸上现出悦色。

  “恩师不负君王宠信,步步高升,可敬佩啊!”商隐喜形于色,又是敬重又是艳羡。

  湘叔明白商隐的心思,笑道:“不用着急,一步一个脚印,会比你老师强的。”

  “谢湘叔吉言。学生怎敢强过恩师呢?能够一展抱负,为国家效命,也就心满意足了。”

  老管家喜欢谦虚、谨慎,脚踏实地的年轻人。他点点头道:

  “老爷此次让我带来一些银两,一部分留下做你母亲的生活费用,另一部分做为盘缠,让你去郓城,入天平幕府,表署巡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幕府”!李商隐听说恩师要辟聘自己为巡官,非常高兴。他知道“幕府”一名起于汉代,又有莲府、花府、莲花府等雅称。到了唐代,尤其安史之乱后,节度使权力至重,集军、民、财、政于一身,成为地方上最高长官。“幕府”就是他的办事衙署。

  “幕府”成员,府主有权自行辟聘,有的是及第进士,有的是落第文士,还有的是隐逸沉沦的白衣贤士,所以大批士人跻身幕府,成了科举以外的第二条仕进道路。陈子昂、王维、孟浩然、李白、杜甫、韩愈等人都进过幕府,后来有的做了高官,有的成了著名的大诗人。

  湘叔见李商隐凝神遐思,半天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应聘入幕府,不懂成为幕僚对自己的好处,于是解释道:

  “商隐,读书应试及第进士,可以为官报效君王。入幕辅佐府主,也可以蹑级进身。远的不说,大历诗人李益,曾云游幽州,入了刘济幕府为从事,后来进为营田副使,成了有名的边塞诗人。他从幕十八年,往往鞍马间为文,横槊赋诗,多抑扬激厉悲离之作。宪宗闻其名,召他任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后迁礼部尚书。就是令狐老爷年轻时,也曾入太原幕府,任掌书记和判官。现在怎么样?进入幕府对你的前程很有益处。”

  “恩师对学生好,学生知道。只是学生才疏学浅,恐负恩师美意。”

  “令狐老爷有识才选贤之能。他看中的人,日后不会错。

  不用担心。”

  湘叔年轻时,也曾入过幕,但他受不了边庭幕府的单调清苦,瘴蛮之地,使他长年生病,最后不得不离开。想起这些,有些悔恨自己身体太不争气,否则也不致于在堂兄家做管家,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希望李商隐入幕,入幕后不要走自己那样的路。

  李商隐经老管家这么一说,更加向往幕府生活,恨不能立刻起程。





李商隐全传第四章 受知令狐楚



第四章 受知令狐楚



  令狐楚闻听湘叔把李商隐带来,甚是高兴,当即在议事厅接见,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摇摇头道:“两年啦。知道,知道,家门不幸。唉!”看见商隐欲泪,他也两眼发涩,连忙道,“来郓城就好。湘叔,今晚我要把商隐介绍给幕中同僚,为商隐洗尘,去准备一下。”

  一路上,湘叔把幕府中的同僚都已介绍一遍,商隐心中有数。恩师要专门为自己设宴洗尘,他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阻止道:

  “恩师,洗尘就免了吧。学生怎可……”

  “现在你是老夫幕中的官僚,按规矩幕僚来去,府主都要设宴洗尘和饯行的,是不是?湘叔。”

  “老爷说得对。”

  老管家又板起面孔,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主人的问话,和一路上的湘叔大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商隐心中很不是滋味。

  七郎九郎已在门外等候商隐多时了。似乎商隐的到来,给这个偏僻小城带来了生气。七郎兄弟俩喜形于表,在门口探头往里觑望,又怕父亲看见。

  其实令狐楚早就发现他们。他不愿意商隐再与两个儿子像两年前那样亲密,像孩童般戏耍,因为商隐是幕中官僚,应当和同僚们亲近,交朋友,学习同僚们的品德与作风,于是想起节度判官刘蕡,笑道:

  “老夫聘你为巡官。在幕中官阶虽不高,但究竟是幕中之官,有你自己的住处和办公之所。今后要多和你的同僚交朋友。比如判官刘蕡,耿介有大志,精通左氏春秋,好谈王霸之大略,是位难得的人才啊!我会把他介绍给你的。”

  令狐楚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李商隐在路上听湘叔讲过刘蕡的事迹,心里就暗暗决定来郓城一定先结识他,而恩师竟这么推崇他,更激起自己的敬仰之情。

  “恩师,刘判官现在……学生现在就想拜访他。不知——。”

  “噢,去看他?也好,他在判官厅,大概已把兵曹之事办完,去吧。七郎!”

  令狐楚突然呼叫七郎。

  七郎在门外应声答应着,踏进议事厅。

  九郎笑嘻嘻地也跟了进来,向商隐传递着眼神。

  令狐楚没理会顽皮的九郎,只吩咐七郎把商隐带到判官厅去。

  七郎与刘蕡交往亦甚深,立刻明白父亲的用意,爽快地答应着,带商隐出了议事厅。

  一出门,九郎立即把商隐抱住,转了一圈,放下道:“李哥,你怎么比过去还轻啦?两年时间,你一点没长高,也没长肉。看看我,比你高又比你棒,是不是?”

  李商隐打量打量九郎,确实不假,比两年前高出一头,比七郎还高,混身是劲儿。回头看看七郎,他却没有多大变化,说话的声音和不时举手指点的姿态,更像恩师了。商隐笑了笑,道:

  “这两年,变化最大的是七哥而不是九弟。”

  “为什么?在家时,除了父亲,谁也没有我高。我比八哥长得还棒,比劲儿,谁也没有我大。”

  七郎笑着默默地听着,和令狐楚遇事喜欢倾听别人意见一模一样。

  “我说的变化,是指内在的变化,比如性格、品德、操守以及处事的习惯能力等等。九弟,你发现没有,七哥越来越像恩师了。我真希望七哥像恩师那样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李商隐忘情地说着,真想把自己崇敬恩师的心全掏出来。

  “贤弟,你过誉了。愚兄不想做这样的人,家父也不愿做这样的人。家父常常用孔圣人之语教导我们说:‘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家父说他只愿意做这样一个君子而已。愚兄虽笨拙,亦只愿仿效家父一二罢了。”

  两个人推心置腹,谈得投机,把九弟丢在一旁。

  九郎不愿意说这些废话,觉得兄弟之间、朋友之间交好,应当是心交,而不是唠唠叨叨说出来。渐渐地,他落到后边,于是做了个骑马蹲裆式,接着练起跑马追敌拳,在两个哥哥身后,你们走两步,他就追一步,虎虎生风,气势逼人。

  郭城北靠梁山,东临梁山泊,是个有山有水,风景秀丽的古城。冬日,阳光满城,人来车往,买卖兴隆,不比中原差多少。

  “九弟七哥!”李商隐指着那山那水,兴奋地道,“你们登过梁山吗?好高啊!咱们中原可没这么高的山。这水嘛,可比不了中原的水,是不是?”

  “别指望爬山游水啦!唉,穷山恶水,没什么好玩的。”

  九弟走到街上,早已收住拳,提到山与水,顿时无精打采了。

  “商隐,此地民风强悍,山穷水恶,一点不假。梁山水泊是强人出没之地,家父告诫,没有士卒陪伴不能踏近一步。即使有士卒,也非要有一员大将率领。所以家父不准出城。”

  李商隐心想,古人云:为官不可畏民,畏民者非好官也。但是,他不愿深想,恩师考虑定有他的道理。他不再多问了。

  七郎似乎也觉察商隐情绪变化,两年来的分离,商隐弟成熟老练多了,眉宇间被一种思虑所笼罩,这大概就是艰辛生活的烙印吧。七郎心想,该说点高兴的事,让他忘掉失去亲人的哀伤,快乐起来。



  天平军幕府判官厅,其实离幕府议事厅不远,穿过两条街,往北拐即是。院门有两个士卒站岗,进门转过屏风墙,迎面中间是正厅五间,是节度副使办公和居住之处。东厢房五间,由行军司马和判官占用。西厢房五间,居住和办公的是掌书记、推官和巡官。这是幕府中文职官吏们办公和居住的地方。

  七郎九郎对这里十分熟悉,带着商隐径直来到东厢房,往左转,进了北间。

  房中有两位官吏模样的人正在议事,一人穿绿色官服,一人穿青色官服,见有人进来,都笑着站起身,热情地跟七郎九郎施礼问候。

  “我给两位大人介绍,这是新到的巡官李商隐。”接着,七郎指着穿绿色官服者道:“这位是行军司马张大人。”又指穿青色官服者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昌平刘公蕡判官大人。”

  李商隐听了,眼睛一亮,果然是有为君子!他生得浓眉厉眼,眼睛炯炯生辉,嘴唇紧抿,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感人的笑容。他极有个性地把头向上一扬,口中挤出一串宏亮的声音:

  “鼎鼎大名,同高高大树一样,是要遭风害的,不敢有这份盛誉。”他转向商隐道,“早就盼着巡官大人驾到,欢迎欢迎。”

  商隐赶紧抱拳,听他风趣的解释,深有所感:“树大招风,其害无穷。”笑道:

  “‘大名’‘大树’‘大人’之大,都该去掉。请刘公今后只以小弟称呼好啦。”见刘蕡点头,商隐觉得这是位很随和很平易之人,顿生好感,率直地问道:“太和二年三月的贤良方正极谏科,判官大人的对策,慷慨激昂,一无顾忌,揭露当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确实如此。‘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大人拳拳忠君报国之情,力透言表啊!”

  时过而情淡,已经三个年头了,刘蕡对这些条对不愿再想;想之无益,徒增愤愤,况阉宦无孔不入,他也不愿意授人以柄,自己被害事小,迁累别人实在不该。今日这小巡官突然提起,又能背出自己条对时的原话,心生诧疑,对小巡官顿感亲切,连忙拉住他的手,道:

  “这些当年条对,你如何得知?如何背诵得如此清楚?真是我的知心知己呀!”

  七郎在旁插嘴道:“判官大人,到你这里没有茶水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座也不让让?”

  大家全都笑了。

  分宾主坐定,商隐意犹未了,又提起当年制科条对,激动地道:“刘公说得对,造成朝政昏暗的原因,是‘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持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

  “请贤弟不要再说啦。阉宦势力无所不在,防不胜防啊!当今圣上都不想正视阉宦之猖獗,做臣子的,又如何有回天之力矣!”

  刘蕡连连摇头,有无限痛苦深埋心中。

  “不,您不是建议圣上要‘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凌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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