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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康家小院-第3节

小说: 康家小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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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头没抬,只摇一摇。 
  “饿不饿?” 
  她仍然摇摇头。 
  他又没词儿了。他想过去和她坐在一块,搂住她的肩膀,却没有勇气。 
  “你怎么……刚才就躁了呢?” 
  她仍然没有抬头。 
  “我……我看他们,太不像话!”他说,“怕你难受。” 
  “你……傻!”她抬起头来,爱抚地挖了他一眼,“你该当和他们……磨。你傻!” 
  他似乎一下子醒悟了。他在村里也看过别人家闹新房的场景,好多都是软磨硬拖,并不按别人出的瞎点子做的,滑过去了。他没有招架众人哄闹的能力……直杠人啊!“你傻!”新娘这样说他,他心里却觉得怪舒服的。男人跟女人怎样好呀?他猛地把媳妇搂到怀里。 
  “啊哟!”媳妇低低地一声叫,压抑着的痛苦。 
  他放开手,媳妇的左臂吊着,一动不动。他把她的胳臂握断了吗?天啊,她是泥捏的呢,还是他打土坯练出了超凡出众的臂力?他吓坏了。 
  “一拉一送。”媳妇把胳膊递给他,“我这胳膊有毛病,不要紧的,安上就好。拉啊——” 
  胳膊又安上了。他站在一边,不敢动了。 
  她却在他眉心戳了一指头:“你……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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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正月里的太阳,似乎比以往千百年来所有正月里的热量都要充足,照耀着秦岭山下南源坡根的小小的康家村的每一座院落,勤娃家的小院——康家村里最阴冷荒凉的死角,如今也和康家村大大小小的庄稼院一样,沐浴在和煦温暖的早春的阳光下了。 
  新婚之夜过去了,微明中,勤娃没有贪恋温适的被窝,爬起来,动手去打扫茅厕和猪圈了。笼罩在两性间的所有神秘色彩化为泡影,消逝了。昨天结婚的冗繁的仪式中,自己的拘束和迷乱,现在想起来,甚至觉得好笑了。他把茅厕铲除干净,垫上干土,又跳进猪圈,把嗷嗷叫着的黑克郎赶到一边,把粪便挖起,堆到圈角,然后再盖上干黄土,这样使粪便窝制成上等肥料,不致让粪便的气息漫散到小院里去。 
  做着这一切,他的心里踏实极了。站在前院里,他顿时意识到:过去,父亲主宰着这间小院,而今天呢?他是这座庄稼院的当然支柱了。不能事事让父亲操持,而应该让父亲吃一碗省心饭罗!他的媳妇,舅母给起下一个新的名字叫玉贤,夫勤妻贤,组成一个和睦美满的农家。他要把屋外屋内一切繁重的劳动挑起来,让玉贤做缝补浆洗和锅碗瓢勺间的家事。他要把这个小院的日子过好,让他的玉贤活得舒心,让他的老父亲安度晚年,为老人和为妻子,他不怕出力吃苦,庄稼人凭啥过日月?一个字:勤! 
  他拄着铁锨,站在猪圈旁边,欣赏着那头体壮毛光的黑克郎,心里正在盘算,今日去丈人家回门,明天就该给小麦追施土粪了,把积攒下的粪土送到地里,该当解冻了,也是他扛上石夯打土坯的最好的时月了。 
  他回到院里,玉贤正在捉着稻黍笤帚扫院子,花袄,绿裤,头顶一块印花蓝帕子。他的心里好舒服啊,呆呆地看着这个已经并不陌生的女人扫地的优美动作。怪得很啊!她一进这小院,小院变得如此地温暖和生机勃勃。 
  “勤娃!” 
  听见父亲叫他,勤娃走进父亲住的屋子,舅舅和舅母都坐在当面,他问候过后,就等待他们有什么指教的话。 
  “勤娃。”父亲掂着烟袋,说,“你给人家娃说,早晨……甭来给我……倒尿盆……” 
  勤娃笑了。 
  “这是应该的。”舅母说,“你爸……” 
  “咱不讲究。咱穷家小院,讲究啥哩!”父亲说,“我自个倒了,倒畅快。我又不是瘫痪……” 
  勤娃仍然笑笑,能说什么呢,爸是太好了。 
  太阳冒红了,他和玉贤相跟着,提着礼物,到丈人吴三家去回门。 
  走出康家村,田野里的麦苗,渐渐变了色,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坡岭、河川,阴坡里成片成片的积雪只留下点点残迹,柳条上的叶苞日渐肥大了。 
  “玉贤——” 
  “哎——” 
  “给你……说句话……” 
  “你说呀!” 
  “咱爸说……” 
  “说啥呀?”她有点急,老公公对她到来的第一天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吗? 
  “咱爸说……” 
  “说啥呀?你好难肠!” 
  “咱爸说,你往后……甭给他……倒尿盆!” 
  “噢呀!”玉贤释然吁出一口气,笑了,“怎哩?” 
  “不怎。”勤娃说,“他说他自个倒。” 
  “俺娘给俺叮嘱再三,要侍奉老人,早晨倒盆子,三顿饭端到老人手上,要双手递,要扫院扫屋,要……”玉贤说,“俺妈家法可严哩!” 
  “俺爸受苦一辈子,没受过人服侍。”勤娃说,“他倒不习惯别人服侍他。” 
  “咱爸好。”玉贤说。 
  两人朝前走着,可以看见吴庄村里高大的树木的光秃秃的枝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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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和谐的生活开始了。院子里的榆树枝上,绣织着一串串翡翠般的榆钱,一只花喜鹊在枝间叫着。五贤坐在东院根西斜的阳光里,纳着鞋底。后门关着,前门闭着,公公和丈夫,一人一把石夯,天不明就到什么村里打土坯去了,晚上才回来。她一个人在小院里,静得只能听见麻绳拉过布鞋鞋底的“咝咝”声。有点寂寞,她想和人说说闲话;不好,过门没几天的新媳妇,走东家串西家,那是会引起非议的。她就坐着,纳着,翻来覆去想着到这个新的家庭里的变化。感觉顶明显的,是阿公比亲生父亲的脾气好。父亲吴三,一见她有不顺眼的地方,就骂。阿公可是随和极了。他从来不要求儿媳妇对自己的照顾和服侍,打土坯晚上回来,锅里端出什么就吃什么。平时在家,她请示阿公该做啥饭?宽面还是细面?干的还是汤的?阿公总是笑笑,说:“甭问了,你们爱吃啥做啥。”她在这个庄稼院里,似乎比在亲生娘老子跟前,更畅快些。人说新媳妇难熬,给勤娃做媳妇,畅快哩! 
  勤娃也好。勤快,诚实,俭省,真正地道的好庄稼人。她相信在结婚前,母亲给她打听来的关于勤娃的人品,没有哄她。他早晨出门去,晚间回来,有时到十几里以外的村里去打土坯,仍然要赶回来。他在她的耳边说悄悄话:“要是屋里没有你,我才不想跑这冤枉路哩!”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很不寻常。 
  勤娃打土坯回来,照例,把当日挣的钱交给老人。老人接住钱,放在桌上,叫勤娃把媳妇唤来。玉贤跟着勤娃,来到阿公的住屋。 
  阿公坐在炕上,看一眼勤娃,又看一眼玉贤,磕掉烟灰,说: 
  “从今往后,勤娃挣下钱,甭给我交了,交给贤娃。” 
  老人不习惯叫玉贤,叫贤娃,倒像是叫自己的女儿一样的口吻。玉贤心里忽然感动了,连忙说:“爸,那不行!你老是一家之主……” 
  “一家人不说生分话。”老人诚恳地解释,“我五十多岁了,啥也不图,只图得和和气气,吃一碗热饭,这日月,是你们的日月,好了坏了,穷了富了,都是你们的。日子怎么过,家事怎样安排,你们要思量哩!勤娃前日说,想盖三间瓦房,好,就该有这个派势!三间房难也不难。爸一辈子打土坯挣下的钱,盖十间瓦房也用不完,临到而今还是这两间烂厦房。怎哩?挣得多,国军收税要款要得多。现时好了,咱爷儿俩闲时打土坯,不过三年,撑起三间瓦房!” 
  “爸,还是把钱搁到你跟前……”勤娃说。 
  “你俩都是明白娃嘛!爸要钱做啥?还不是给你攒着,干脆放你们箱子里,省得我操心。”老人把亡妻留下的那只梳妆匣儿,一家人的金库,一下子塞到勤娃怀里,作为权力的象征,毫不迟疑地移交给儿子了,“小子,日月过不好,甭怪你爸噢!” 
  勤娃流泪了,说:“爸,你迟早要用钱,你说话,上会,赶集……” 
  “嗨!你还不知道吗?”老人爽快地笑着,“爸一辈子只会打土坯,挣汗水钱,不会花钱。” 
  现在,那只装着爷儿俩打土坯挣来的钱的梳妆匣儿,锁在箱子里的角落里。玉贤觉得,这个家,真是自己的家了。她在娘家时,村里的媳妇们,要用一块钱,先得给女婿说,再得给阿公阿婆说,一家人常常为花钱闹仗。她刚过门两月,老阿公一下子把财权交给她手上了,是老人过于老好呢?还是…… 
  她看看太阳已经上了东墙墙头,小院里有点冷了,也该当去做晚饭了,勤娃和阿公晚间回来,都想喝一碗玉米糁糁暖胃肠的。 
  街门“吱”地一响,妇女主任金嫂探进头来。 
  “玉贤,政府号召妇女认字学习哩。乡上派先生来扫除文盲,办冬学,你上不上?” 
  玉贤早就听人说要办冬学扫除文盲的传言,今天证实了。她觉得新鲜,人要是能认识字,该多有意思哟。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说:“这事……我得问一下俺爸。” 
  “你爸不挡将,勤娃也不挡。”金嫂说话办事都是干脆利落,“人民政府的号召,哪个封建脑瓜敢拉后腿?” 
  “挡不挡也得给老人说一下。”玉贤矜持而又自谦地说,“咱不能把老人不当人敬。” 
  “好媳妇,真个好媳妇。”金嫂笑说,“我先给你报上名,谁要是拉后腿,你寻我!” 
  金嫂像旋风一样卷出门去了。 
  “好事嘛!认字念书,好事喀!”康田生老汉吃着儿媳双手递上前来的玉米糁糁,对站在桌边提出识字要求的玉贤说,“我不识字,勤娃小时也没念成书,有一个人会认字了,谁哄咱也哄不过了。” 
  阿公虽然不识字,并不像村里特别顽固的那些老汉们封建。玉贤并不立刻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故意装出对上冬学的冷漠,免得老人说她不安分在小庄稼院过生活了,心野了:“要上让他去上。我一个女人家,认不认得字,没关系……” 
  “啥话!新社会,把妇女往高看哩!”老公公大声说,“我和勤娃忙得不沾家,想学也学不成。” 
  她达到目的了,服侍阿公吃饭,给勤娃把饭温在锅里。勤娃得到天黑才能回来。春三月,正是翻了身的庄稼人修屋盖房的季节,打土坯的活儿稠,勤娃把远处村庄里的活儿干了,临近村庄的活儿,让老阿公去干。真的学会了读书识字,那该多有意思啊…… 
  康田生喝着热呼呼的玉米糁糁,伴就着酸凉可口的酸黄菜,心里很满意。对新媳妇过门两三个月的实地观察,他庆幸给儿子娶下了一个好媳妇,知礼识体,勤勤快快,正是本分的庄稼人过日月所难得的内掌柜的。日常的细微观察中,他看出,媳妇比儿子更灵醒些。这样一个心性灵聪的女人,对于他的直性子勤娃,真是太好了。他心甘情愿地把财权过早地交给下辈人,那不言自明的含义是:你们的家当,你们的日月,你们鼓起劲来干吧!他爽快地同意儿媳去上冬学,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让聪明的玉贤学些文化,日后谁也甭想捣哄勤娃了。保证在他过世以后,勤娃有一个精明的管家。俗话说,男人是耙耙,管挣;女人是匣匣,管攒;不怕耙耙没刺儿,单怕匣匣没底儿。庄稼人过日月,不容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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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陌生的村庄外边的土壕里,勤娃丢剥了棉衣,连长袖衫也脱掉了,在阳春三月的阳光下,提着二三十斤重的青石夯,一下重砸,又一下轻间,青石夯捶击潮湿的土坯的有节奏的响声,在黄土崖上发出回响。打土坯,这是乡村里最沉重的劳动项目之一。对于二十出头的康勤娃,那石夯在他手中,简直是一件轻巧自如的玩具。他打起土坯来,动作轻巧,节奏明快;打出的土坯,四棱饱满,平整而又结实。在他打土坯的土壕楞坎上,常常围蹲着一些春闲无事的农民,说着闲话,欣赏他打土坯的优美的动作。 
  勤娃整天笑眯眯,对打土坯的主人笑眯眯,对围观的庄稼人笑眯眯;不管主人管待他的饭食是好是糟,他一概笑眯眯。活儿干得出奇地好,生活上不讲究,人又和气好说话,他的活儿特别稠,常常是给这家还没打够数,那一家就来相约了。 
  他心里舒畅。在喝水歇息的时候,他常常奇怪地想,人有了媳妇,和没有媳妇的时光大不一样了。身上格外有劲,心里格外有劲,说话处事,似乎都觉得不该莽撞冒失了,该当和人和和气气。人生的许多道理,要亲身经历之后,才能自然地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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