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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男友-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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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他便听见何梦飞在楼下努力地奏着钢琴,其声悲壮而忧郁,正和这寒冬日暮的情调相同。    
    但是灵珊还是没有信来,这委实使君达有点儿疑惑,她的生活安定吗?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吗?她和他疏淡起来了吗?她这不写信是由于懒惰吗?因不满意于他而生了些微恶感吗?他这一封信使她为了难而没有方法可以写信给他吗?她年假回来吗?都无从得到一点消息。    
    这种特别的变更,如果从普通方面说起来,本来不足为奇的,但在他们夫妻间说起来,便有些奇异了;如果从一向每次的来信总要烦乱君达的心神方面说起来,是应该使君达稍为宽心的,但从互相安慰传达情爱方面说起来君达便要感到寂寞了;那么于君达现在的生活上,他究竟应当为暂时的偷安起见而感到些微的欢喜呢,还是应当为爱情的疏远而感到莫大的不安呢?    
    然而在这丈夫方面,他的心理上竟也有点乖错的变更了,他竟抛弃了寂寞不安的一边,一味在一种苟且偷安的一方面着想,觉得,仿佛是,隐隐然,如果老是这样下去倒未始于他没有利益,便是这暂时的定心似乎很抵得过那重重叠叠的忧虑,他现在是宁可少接到些惊心动魄的信,宁可没有人来爱他了!    
    于是在他们这种暂时的停顿中,可以注意到他的卧房了。那卧房,便是在开头述说过的卧房,便是他一向想将它整顿起来的卧房,是由于他的整顿而逐渐光辉起来的卧房——然而它现在却又有点像开头述说时一样的情景了。因为是,他虽则加了许多装潢上去,但是因为不能不断地装潢,所以纵使是新买来的东西,而一受到时间的消磨,也终于慢慢地和旧的东西调和起来,况且因为他近来心境不佳而不事整理,所以诸物混乱,新旧更分辨不清。这时候,当此惨淡的冬日,那墙壁是悄悄地立着,窗户是闷闷地闭着,空气是冷冷地冰着,虽则是一叠箱子堆在小铁床的旁边,床上铺着一条法兰绒的花毯,壁间挂着几顶在先没有的帽子和几具画架,初一看来倒也是普通的富足气象,但是仔细注意时,各种东西却还是呆头呆脑,住着这种房子便永世不得翻身的一般。    
    尤其是,不知道由于一种什么怪思想的流露,加上几件颓丧的东西,更使它显出颓丧的模样:一本《庄子》横放在尘埃中,这是他从朋友处借来而打算不还的;一个瓦制的佛像是从旧货摊上买来的;墙壁上贴着一个佛字写在黄绢上,旁挂一串桃木念珠,这是从灵珊的母亲那里要来的;更有一个从博物教室里偷来的骷髅,晚上被用绿纱包着的电灯照起来觉得阴风惨惨。    
    房子既已这样的颓丧,这房子的主人既已这样的颓丧,但是人家偏生不能够忘记与他从前所结的仇恨,住在他隔壁的两位先生,像深幸得了一个报复的机会似的,每每在谈话中间,就故意编出一种话来引到君达的事情上去。    
    “你别这样得意,你不过想她的钱!”那个因衣服而和君达闹过一场的人对另外一个人说,这话隐隐刺射到小姑母。    
    “你也不要太不知足了,那老货用用也可以的!”这是吃过君达的鸡蛋糕的人说,那弦外之音更其明显了。    
    若果他们说及灵珊的事情,君达倒又可以好受一点,他们偏生提起小姑母,这就挑着君达的痛创了。这时候,他一受到这种挖苦的暗箭,便不由自主地,用手向桌上拍去,喉间叫出一声尖锐郁勃勃之声来,直撞到天花板上重复敲碎了向四面落下来投到各种物事上去。    
    由于这种不能自制的叫喊他便又相信到自己的病状了,他的躯体中大概有一种看不见的病菌暗伏在各处,所以使他的身体瘦下去,面孔黄下去,筋骨软弱下去,精神委顿下去,血脉干枯下去,以至于稍稍经不起忧愁的侵蚀,气候的攻击,时常失眠,神经敏锐,以至于他的胆气又变得这样懦怯,意志又这样薄弱,生活便这样乏味,长辈们的说话,那个医生的说话在他的耳朵里铜钟一般响起来了,尤其明白的,当他每天梳头的时候,微黄的头发竟像衰草一样落下,而中间有时竟有一两根银白,那么他还是苟且偷安的一切让它去呢?还是应该为那将来的衰老而恐惧呢?    
    刮了一夜的北风,一连三天突然奇冷。小姑母房中本来已经闭了一个多月窗子,这时候更把窗帘放了下来,弄得那空气朦朦胧胧,终日都像黄昏的一般。小姑母近来也为着节省起见,有许多可以自己动手的零碎东西便在这时候稍事缝纫。君达更离不开炉子,于是他们一天总有几次同坐在炉子旁边,小姑母是很怀旧的,实则那些女红也不过为的想把自己的心神排遣排遣,然而每当她的针线搁下来时,便不期然的要暗暗地朝君达正在俯下的脖子端详一下,喉咙中每每要冲出一声抑郁的叹息,而她却把声音强制着。有时那炉子烧得通红,君达就觉得脑中干枯而且空虚,他就要用拳头把脑袋重击一下道:    
    “我的精神疲乏到这样怎么办呢!我想长此下去,至少也要短掉十年的寿命!”    
    这种越变越不自爱的话也并不是第一次被小姑母听见了,她是深知他的痛苦的,而且更替他担心,便说道:    
    “你不要以为你的身体还和从前一样,我是很看得出来的,比从前虚弱不少了,你不要一味地随着你那性子,不相信别人的话,便是境遇不好,身体的健康仍然应当注意的,有许多看不见的小毛小病不去计较,但是积在那里就要酿成大病,况且我们现在靠着一个人的工作维持生活,假使有什么病痛,又将如之何呢?”    
    虽则君达越是心绪不宁便越不愿意听见别人说的眷念他的好话,小姑母的话到底比其余的人的话更来得响亮些,由于这种温柔的眷念,正好像一个小孩子受人的欺负而受着慈母的抚爱一般,他就觉得自己更加苦恼了,那病状也更加来得重要了,于是他就将自己现在觉得所苦的,更加详细的告诉了她。    
    一听到他的这种明白的诉说,就使她想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正犯着和他一样的无关重要的病而终究有关重要而死的,她就再仔细地暗暗端详一下他的面孔,她就说应该医治,至少也要请医生试验试验。不过不必再要君达说得更明白,那无钱的病苦也是她所深知的,于是她就再说宁可自己再当掉一点东西,万不能让一个人有了疾病不去医治。    
    这样,君达便也相信自己的疾病真的到了必须医治的时候,明天,礼拜六,他就更加显出愁苦而委靡的样子,到附近一个小医院里去挂号。    
    医生是一个其貌不扬,初出茅庐的人,一看见他那认真的样子,便也认真地皱着眉心,一方面用沉静的声音来动问,一方面用沉静的耳朵来静听。    
    “我知道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病,必须到清静的地方去静养,然而我的工作限定我,要静养是办不到的,所以……”君达说。    
    “是的。”医生说,“不过近来有一种新出的药针,是可以补救人的精神不足的,而且对于各方面,就是消化器官,循环器官,都有利益。”医生说。    
    “是一种叫做Spamin的药针吧?”君达说。    
    “是那一类就是,可是比那个尤其好,是从日本来的。”医生说。    
    既然有这么一种巧夺天工的科学的发明,君达就突然羡慕着那种超人一般健全的人的精神,而且对于一切又生出许多预想的乐观,就再回来,把那一张小铁床押给厨房的儿子,决定去打针。    
    于是和医生约定,隔三天去打一针,一共在他的胳膊上注进了七次药水,那药水装在一个绝大的曲颈樽里面,看来好像蒸馏水一般。    
    果然,他极相信科学的神妙,一连五天他晚上睡得安稳异常,一点梦也不曾做。    
    二十五    
    刚好把那七次药针打完,是放寒假的时候了。放了寒假,那种出奇的清冷正和历来的几个寒假相同,其余的不必说,两边寄宿舍中便把用具高高堆着,剩下来的地方是空空洞洞,假使有个人去到那里唱戏,那声音便洪亮而且回旋得像在戏园中的穹窿之下一样,厨房中的伙食已经减少,些些冷烟,一飘到院子中时,即行被冷空气扑灭。人都回去了,重要的人物只剩下小姑母,君达先生和音乐教员,第一个是无家可归,第二个是有家不愿意归去,那第三位呢,好像也有住在学校里的必要的,他仍然不息地在努力于他的艺术,钢琴之后便是弦琴,弦琴之后再弄曲谱,那曲谱上的音符固然一个一个像蝌蚪一样在他目前跳舞,然而他的面容却庄重得非凡,自然,他现在的全生命是寄托在那优美高尚的事业中去了。    
    君达和灵珊,他们夫妻间的暂时停顿好像有点顺延下去而将成永久的样子,那阴寒之气直逼到他的卧房中,看来他心中好生寂寞,但是他懒得像不愿意动手去写信给随便哪一个人,除了托别人替他谋事,增加他的进款以外。    
    但是在一天的早晨,灵珊的妹子,却气喘吁吁地到学校里来找君达,他尚没有起身,弄得他很为难,生怕被她看见了那破的衬裤和没有后跟的袜子。在一惊之后他以为是灵珊回来了,便更加吃惊,但是她的来意倒并不为此,原来正因为灵珊没有回来,而且近来也多时没有信,那寡妇足足有一年没有看见大女儿,再加上三个月没有消息,所以很为着急,她以为君达一定知道她的消息的,才使第二个女儿来找这姐夫。这姐夫就被她拖到她们家里去。    
    那寡妇忧愁着面孔着急地等着他来:    
    “这不是怪事吗?足足有三个月没有信来,实足的,那一次信来是十四,今天也是十四,正是三个月,真要把我急死了,她从来不是这样怕写信的,我怕是有了什么乖错了,为什么一定要到那老远的地方去上学呢,这边一样有的是学校,你暑假不回来也罢,现在是过年了,你过年不回来也罢,为什么没有信,一定碰到了什么事情了,你们一定知道的,不要瞒着我!……”她气喘吁吁地说。    
    然而出人意外,君达却说道:“这是你老年人的过虑,事情一点也不像你那样猜想着的,我那里是每礼拜接到她一封信的,一切都平安,和在家里一样,不过她说年假是不回来的了,这是要补课,前一个礼拜的信上这样说,叫我来对你说的,我本来想即刻来的,又因为正在考试,便是今天,正想到是今天到你这里来,不想妹妹先来找我,然而我没有想到她没有信到家里来,这倒岂有此理,现在惟一的事情请你不要过虑,她一切都很好,和在家里一样,不过是一年不回来了,难怪老年人挂虑着她,就是我,也一样,所以明年开了春,我正打算去看她一次哩。”    
    有了这一大篇看来是很近常情的安慰语,那寡妇方始稍稍安心,但是年终不得合家团聚终究不大称她的心,而且她尤其不平,想着一个女儿有了丈夫,便忘了母亲了,因此她心中和女婿便有了些微的隔膜,仍旧用忧疑的眼光,直把君达送出门。    
    年假是迅速地过去。    
    万事都一样,偏是这方面有了难解的忧疑,另外一方面却起了新鲜的误解,到开春时,正足以证明君达先生对那岳母说的一派是谎话,并不预备动身到哪里去探望一个人时,那些坐在门房里的仆役们,却无端放出一种谣言,说春假中君达先生要和灵珊小姐正式结婚了,校长先生就是媒翁,这分明因为灵珊的妹子多来走了几趟,所以附会上去的。    
    可是这时候,在君达先生的体肤上,确也有了些特别现象发生了:那就是,他的脖子上生出了些东西。    
    起初原不过是几粒朱砂痣,可是逐渐大起来,肿起来,硬起来,破起来,痛起来,便流出了脓汁,最厉害的时候竟有四个整晚发着烧,结末那脖子直僵僵地挺在肩胛与脑袋之间,好像生来就应该这样呆笨的一般。    
    是受了炉火的热毒呢?还是因为打了药针呢?君达用手痛苦地摸着痛苦的脖子,再到那小医院里去请教那年轻的医生。    
    “这是一种花柳症!”医生漠然地朝着他的面孔说。    
    “然而极好治,必须打针!”他又说。    
    花柳症!而且还要打针!简直如放屁!君达自信这是那医生的不道德的营业性质的话,更不答话,一直回来。然而这边学校里也有那医生在,他端详了几次也异口同音说是花柳症,不过说明花柳症并不一定专指由男女之事所发生,凡是皮肤病都可以算是花柳症的。小姑母认为这是炉火的热毒,因为有许多冬天得的疾病总是春天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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