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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蘇東坡傳010-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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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的惡行 
   
  現在朝廷上平靜了,死一般的平靜。蘇枺聰y眷離都之時,當年仁宗在位年間的名臣儒吏都已清除淨盡,四散於外地。歐陽修正退耄ъ栋不崭魂枴LK家世交張方平家正在河南淮陽。 

  蘇子由年前即被神宗任命為淮陽州學教授。蘇子由也有其特點,不像兄長子瞻那麼倔強任性,但一直潔身自好,使清譽不受沾染,能照顧自己免於危害,所以挑選一個平安卑微的職位,與賢士大儒相往還。後來張方平辭官歸耄Вw居河南商邸,或稱『南都』,子由請眨辽疼楣伲文辏K枺峦稻┒贾畷r,總是路宿張宅,向張方平請求指教,如對叔伯長輩。司馬光與呂公著現在西都洛陽,過著退耄У纳睿瑓位薏≈貙⑺溃狼埃式o皇帝一個難睿蠼蹋骸

  臣本無宿疾,遇值醫者用術乖方,妄投湯劑,率情任意差之指下,禍延四肢,浸成風痺。非只憚風痺之苦,又將虞心腹之變。雖一身之微,固不足恤,而九族之托,良以為懮。 

  賢德的老宰相富弼不能平安度日,他已經降職為博州太守,當道認為他推銷青苗貸款,辦理不力。並且他還膽敢上奏折稱:『此法行,則財聚於上,人散於下。』這時王安石的私人鄧紹,突然十分活躍起來,一看有機會可以效忠主子了,他向主子說可以控富弼阻礙新政之罪,於是宰相的顯爵全被剝除,眨亮硪豢h去任太守。但是王安石於願未足,對皇帝說富弼所犯之罪,情如堯舜時之『四凶』,倘若只將他的宰相官爵被除而已,何以遏阻其他奸邪之輩?皇帝對王安石所奏,置之不理,任由富弼去擔任那一卑小的職位。富弼在往就新職途中,路過南都,訪問老友張方平。 

  老相國感慨系之,他向張方平說:『知人甚難。』 

  張方平說:『你說的是王安石嗎?我認為了解他並不難。當年我有一次和他共辦鄉試,他就把一切老規矩都弄得亂七八糟,我就把他眨x我的部下,再不理他。』老宰相自覺難堪,又啟程趕路。在老年,他常常仰望屋頂,默然嘆息。 

  蘇枺码x京之前,京中曾發生一次暴亂。在前年冬天,保甲制便已實行,新兵在鄉村受軍事訓練,新兵疑心受訓的用意,以為會眨x家鄉,會開至北方去和外族打仗,於是臨近京都的村子裡發生了示威抗議。颍齺y之發生還另有原因。當時官方命令農人自備武器,其實也只是弓箭而已。父子相擁而泣,村民有斷腕以躲避征眨摺S伸哆@次暴亂,王安石就要丟掉他最後的一個朋友韓維,因為韓維正是那一縣的太守,他奏明暴亂經過,呈請暫將軍訓延緩,至深冬舉行,因那時農忙已過,空閑較多。就因此一表章,連韓維也遭罷黜了。 

  要使王安石失勢,還須上天顯示昭然可見的征兆,須要宮延門吏的仁行義舉。在神宗熙寧六年(一0 七三),南岳華山山崩。皇帝至為慌亂,依照習俗,乃遷居另一宮殿,以示敬仰神抵,並下令以粗模三餐上進。此外,自此年夏季到次年春季,一直乾旱不雨,皇帝至為懮愁,不知如何是好。他問王安石,王安石回答說: 

  『旱澇乃是天災,在堯湯之世也曾發生。吾人之所能為者只是力行善政而已。』 

  皇帝說:『我所擔心的也是此事,恐怕我們所行的不是善政啊。我聽見關於商稅法的怨言甚多。宮裡人人都聽說了,連皇後太後也聽說了。』 

  另一個閣員大臣馮京也在場,他也說:『我也聽說了。』 

  王安石回答說:『為什麼我洠犎苏f?馮大人之所以聽說,是因為所有發怨言不滿的人都奔赴你的四周了。』 

  現在命定要成大事的渺小人物快要出現了。他叫鄭俠,就是畫難民圖的皇宮門吏。他呈給皇帝的難民圖上,畫的是帶著腳鐐的難民在砍樹掙錢,用以付還官家的青苗貸款。鄭俠還隨圖附上一篇短文: 

  浮勀险鞅狈フ撸砸云鋭俳葜畡荨⑸酱ㄖ危瑸閳D來獻。料無一人以天下之民伲逓匙印厣膾巍⒘麟x逃散、皇皇不給之狀,圖以上聞者。臣謹按安上門逐日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拢',亦可流涕。況乎千萬裡之外,有甚於此哉!陛下觀臣之圖,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斬臣宣德門外,以正欺君之罪。 

  鄭俠上對 

  皇帝把畫卷帶到寢宮,給皇後和皇家別人看。先說話的是皇帝的祖母: 

  『我聽說百姓為了免役稅和青苗貸款,其苦不堪。我覺得我們不應擅改祖制。』 

  皇帝回答說:『但是實行新法也是為民指#瑏K無害民之意。』 

  太後又說:『我知道王安石自有大纔,但是已然樹敵甚眾。為了他自己的好處,你還是暫時把他的職務中止吧。』 

  皇帝說:『我發現在滿朝大臣之中,只有王安石願意身當大任。』 

  皇帝的弟弟歧王這時正立在一旁。他說:『我認為你應當聽聽祖母老人家剛纔說的話。』 

  皇帝突然大怒說:『好!好!我不會治國,你來接。』 

  歧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大家僵住,靜了片刻,然後皇太後說:『這些亂子都是王安石闖的,你要怎麼辦呢?』 

  第二天早晨王安石罷相,但呂惠卿和鄧綰仍然在位。皇帝決定把商法、青苗法、免役法、保甲法、土地登記,一共八種新法,中止推行。 

  天開始下雨。老天爺高興了。 

  但是王安石的時刻還未到。彈劾門吏鄧俠還得需要技巧。鄭俠第一次循正規獻畫時,宮廷的官吏拒而不受,說以官卑職小,無權與皇帝上奏章。鄭俠乃到京師城外的官差站,因為此系非法利用官差制度,鄭俠要在御史臺受審。 

  審間的結果如何,歷史上並無記載。但是次年正月,鄭俠又將一畫冊呈獻給皇帝,名為《正人君子邪曲小人事業圖》。所繪乃唐代賢臣奸佞圖像,雖未指明系宋代當時權要,而前代奸佞之輩所作所為,卻與當代奸人有其相似處,一看便知,決不致铡词谷萦泻祀y解之處,畫冊上的故事也可以祛除心中的疑問。與這本畫冊同時進獻的還有一個奏章,推耍б晃毁t人出任宰相,因為此時王安石已遭罷黜。現在當政的是呂惠卿,鄧綰已然改向呂惠卿效忠。在這兩個小人狼狽為奸之下,將鄭俠貶謫到偏遠的廣枺ァ!

  在鄭俠離京之前,一位御史前去看他,對他說:『所有各御史對朝政都箍口不言,獨君一人挺立不屈,做此殊死戰,殊為可敬!而今似乎全御史臺監察朝政之重任,移到一宮廷門吏的肩上了。那個御史於是交給他包好的兩卷名臣奏議,都是彈劾御史臺裡當權的小人的文章,並且對他說:『我把這些資料交托與你,務必妥為保管。』但是呂惠卿由於他那頗有效能的偵察網,獲得了這項消息,他派舒直在路上追到鄭俠,搜查他的行李。按照此兩冊上曾經批評朝政的官名,呂惠卿、鄧綰、舒曼乃按部就班的逐一迫害那些人,並予以監禁。呂惠卿打算把鄭俠判處死刑,但是皇帝阻止道:『鄭俠謬恢身,忠沼職猓H可嘉許,不可重罰。』所以鄭俠仍准徑赴流放之地,未予阻撓。 

  蘇枺氯ナ乐幔稽S某獲得蘇枺乱徽滟F的手稿,其中有蘇枺孪铝械拿洌骸禾庁氋v易,處富貴難。安勞苦易,安閑散難。忍痛易,忍癢難。人能安閑散,耐富貴,忍癢,真有道之士也。』每一個革命在未得勢之前,能表現出最大的力量與團結;但在既已得勢,既已清除反對力量之後,則開始由內部的紛爭而分裂,終至崩潰。在力圖推翻別人時,人性中的精華發摚ё饔茫辉谄髨D控制別人時,則人性中之糟粕發摚ё饔谩V灰闆r順利,這群小人各有肥缺在手,鄧綰、呂惠卿、曾布之間,則忙得無空閑自相爭吵。但在王安石一旦失勢,情況開始逆轉,此一幫派則內部失和了。 

  在此失和之前,內部腐壞的種籽早已播下。王安石的兒子很恨呂惠卿,而呂惠卿很恨曾布。而鄧綰是跟著兔子跑,卻幫獵狗忙,吃裡扒外,所以往後是夠忙的。王安石最後只落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聰明外露,古怪任性,而又殘忍凶暴,王記集團許多惡行他當負其責任。現在他已長大成人,他已經開始管理家中的錢財,他的叔伯不再能像往常那樣亂用王安石的錢。這個權傾一時的宰相的傲慢無理的兒子,以為懀麘B度惡劣,由他的令人厭惡,便可以顯得出人頭地。據說,新政初期,一天,道學家程源正在王安石家開會。這個兒子出現了,頭發散亂,赤足無鞋,手拿女人的頭巾,一直走到父親跟前,問他們正在說什麼話。 

  王安石回答說:『我正和程先生談論新政,我們的新政總受到別的大臣批評。』 

  兒子一下子坐在大人坐的座位上,大笑道:『只要把韓琦和富弼的頭砍下來就夠了。』 

  王安石自己為他兒子受了什麼罪,隨後自可看到。王家不是和睦可喜的一家人,因為這一家有兩個叔叔,一直不贊成王安石的做法,特別警告王安石提防呂惠卿那個騙子。孔夫子一次說人應當『驅鄭聲,遠佞人』。有一天,王安石正和呂惠卿商討政事,弟弟安國在外面吹笛子,王安石向外面弟弟喊道:『停此鄭聲如何?』弟弟應聲回敬道:『遠此佞人如何?』 

  現在這一幫派很擔心他們的前途。但是呂惠卿並洠耆艺每吹阶约旱脛葜找呀⊥醢彩畽C會到了。世界上有些人能隨意操縱眼淚,呂惠卿和鄧綰便是此等人。他倆去見皇帝,以一副極為動人的樣子在皇帝面前哭,好像他想到國家的前途就悲從中來。應用他們動人的口纔,又把皇帝拖回了原來那條老道路,而呂惠卿也官拜了宰相之位。 

  現在爭吵真正開始了。全國的市易務官呂嘉問這時遭到彈劾。市易務的濫權枉法的報告,自然傳到皇帝耳朵裡。皇帝問王安石,那時王安石還在京都。 

  王安石回奏道:『嘉問一向認真守法,自然樹敵甚眾,所以纔受攻擊。』 

  皇帝說:『但是朝廷從商稅方面收到的錢的確很少,而且我很不喜歡官家賣水果、賣水、賣煤這等事,對朝廷太不體面。』 

  王安石回奏道:『陛下不必為這些小事操心,這是低級員司管的事,皇帝只要留心朝廷的主要政策就行了。』 

  皇帝回答道:『即便如此,可是為何朝廷上人人把這種措施看做暴政呢?』 

  王安石回答道:『請把那些人的名字交給臣。』 

  這些骯髒齦塘的口角爭吵,不值得詳談。實際上的內幕是市易務官呂嘉問身居要津,開始公然蔑視條例司,污辱了一個叫薛向的官員,而曾布卻偏袒著薛向,攻擊呂嘉問,呂嘉問因而免職。呂惠卿和曾布奉命眨榇艘话讣魏驮艘幌蚪粣海伺c王安石的關系,正如史塔林與托拉斯基之與列寧一樣。在眨槠陂g,呂惠卿開始攻擊曾布,曾布也開始攻擊呂惠卿,曾布垮臺。 

  這是糾紛的開端。呂惠卿而今成了朝廷唯一的魁元。他不但抓住鄭俠案件的機會罷黜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國,又藉著無處不在的鄧綰的幫助,想把王安石牽連在山枺∫粋址窗讣校鋵嵞鞘怯梢粋親王發動的。王安石被控與叛逆串通,因為他與一逆偈桥笥选_有另一個閣員,也曾名義上做過宰相,他與呂惠卿極不相容,他想使王安石官復原職,用以抑制呂惠卿。他除去請皇帝罷黜呂惠卿,重用王安石之外,又送一密函與王安石。控告址醋匀皇聵O嚴重,王安石以七日之內,火速晉京。 

  王安石與址匆话复_無乾系,在神宗熙寧八年(一0 七五)二月,又重任宰相。這時使鄧綰有幾分尷尬,他只好連忙背棄呂惠卿,又投入王安石這邊來。為了重獲王安石的青睞,他決定出賣呂惠卿。鄧綰背著王安石,暗中和王安石的兒子勾結,控告呂惠卿勒索華亭商人五百萬緡。朝廷降呂惠卿官,出為太守。鄧綰以呂惠卿如此輕易逃過,心有不甘,乃聯合呂嘉問請求重新審問,將呂惠卿羈押在京師的御史臺監獄中。 

  一度權勢炙手可熱的小人權要,—一遭到罷黜,鄧綰也非例外。鄧綰還依然是精力充沛,他親眼看到呂惠卿垮臺,又看出皇帝對王安石也日形厭倦。他以天縱陰种u,洞燭機先,心想下一個身攬大權的人必是王安石的兒子和女婿。他上一表章,請皇帝將此二人昇遷重用。但是王安石和皇帝對鄧綰的變節背信早已厭膩,不但不心存感激,反將他罷官斥退。鄧綰現在對人性應當是失去了信心吧! 

  呂惠卿在御史臺監獄等待審判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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