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牙之卷ⅲ-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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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谁错了呢?
大概只能怨那个错误的时代,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们美好却错误的相遇,怀了美好却错误的理想。
苏瑾深死于胤喜帝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此时他已是九十一岁高龄,却非死于床榻,而是斩刑。
胤喜帝时,风炎北伐的事迹已经淡去,衰弱的胤朝皇室终于屈服于一个乡下诸侯嬴无翳之下。离国公嬴无翳凭借过人的果敢和强大的军事力量,挟天子以令诸侯,把大军驻扎在天启城里,眼里全然没有皇室,大臣们皆畏惧这位霸主,从而疏远了皇帝。高高在上的大胤皇帝愤怒了,秘传“勤王铁券”,号召诸侯带兵勤王,和嬴无翳开战。诸侯倒也非常响应皇帝的号召,因为他们也恨嬴无翳入骨,于是这些人纠集了十八万大军讨伐嬴无翳。嬴无翳是个军事鬼才,在兵力显然弱于诸侯联军的情况下,利用诸侯间的不合,在锁河山下的八鹿原发起了决定性的反击,一举得胜,和诸侯订盟。
诸侯退去了,嬴无翳还得想办法清算。他完全明白那些“勤王铁券”是谁散发出去的,但是此时喜帝不敢承认,嬴无翳也不希望把这件事单纯地归结于皇帝恨他入骨,所以做出了冲动愚蠢的事情。这样会在政治上对他不利。所以他给这次事件的定性是:有奸佞小人冒充皇帝的名义,撺掇诸侯与他为敌。
可是这个奸佞小人在哪里呢?嬴无翳伤透了脑筋,那时候帝都里敢去跟皇帝那里奏事的大臣都不多了,仅有的几个愣头青也不够分量,不够格作为奸佞拉出来杀头。嬴无翳于是把视线转到羽林将军程渡雪的身上,他觉得程渡雪当这个奸佞足够分量了,而且可以顺带抹掉羽林天军中的异己势力,把皇室仅剩的一点军事力量也纳入他的麾下。
帝都上下惶惶不安,因为程渡雪如果被作为幕后主使,会牵连不少人。而羽林天军中程渡雪的亲信更可能被肃清,这些亲信都是贵族豪门中崇尚军武的子弟。
这时候一个年迈的身影被后辈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苏氏的老宅,踏着积雪步行过十三个坊(当然苏瑾深的生活已经困窘不堪,没有车马侍从),最后到达嬴无翳的府邸前,捧着风炎皇帝赐予的宝剑立于风雪中。
这个人是苏瑾深,他承认他是私下散发勤王铁券的人,当斩刑。
嬴无翳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命令属下接过了苏瑾深手中的宝剑,把这位羽林上将军押入大牢,择日行刑。
当时离国以赤旅雷骑两支劲旅闻名于世,将领皆对前代英雄有仰慕之情,可以说这些武士是读着铁驷之车的故事长大的。听闻消息,都震惊莫名,骥将军谢玄和雷骑军左都督张博以及一众高级将领都亲自前往嬴无翳的府邸,为苏瑾深求情。而嬴无翳拒绝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彼有求死之志,如之奈何?”
十二月,天启七御史判罪,苏瑾深被斩首于成贤坊,当时帝都数万人在街边相送这位鬓发霜白的老人,“天下扼腕哀之”。
不能不说嬴无翳真正了解了苏瑾深的内心,其实苏瑾深所求的,并非白鹿颜的命,也不是白氏皇朝的未来,他找到嬴无翳,是求他自己的死路。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所谓的幕后主使,他心中想得更多的可能是,用自己的一腔血表达他们这群人对于皇室的忠诚。
五十年后,他终于以自己的死再次证明了风炎朝一代英雄们的勇敢和刚烈,但是这样就能还他那些兄弟以清名了么?九十一岁的苏瑾深未免迂腐了。
苏瑾深死后四个月,他的劲敌和忠实崇拜者谢孤鸣便急着追随他于地下。他也被嬴无翳当众斩杀于成贤坊,罪名是结党乱政。谢孤鸣确实对得起他的罪名,他散尽财产,派出所
纠集忠于自己的数百名金吾卫和羽林军士兵,向诸侯霸主嬴无翳的府邸发起自杀般的攻击,这位老臣仅能以自杀表示他对于帝国的忠诚。
翌年春,稷宫的梨花再次盛开,洁白如雪,可是曾在梨花树下席地而坐纵酒唱和的年轻人们都已经离去,风炎的英雄血脉如燃烧之后的残灰般飞散在历史的书页间,墨迹中徒留下写不尽的英雄志、唱不尽的男儿气、望不到头的漫漫征途。
附录:
李景荣
作为江棣名义上的女婿(江棣这个女儿是从早亡的兄长那里过继来的),李景荣也被波及。他产业很多都是依靠江氏的银庄支撑,在江氏银根抽紧的时候,李景荣的许多店铺也被典当出售,以换取现金来反哺江氏。但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李景荣在宛州豪商中虽然是后起之秀,但是根基远远不够扎实。很快,他的产业就被出售殆尽,他自己的经营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但是这并不重要,宛州商人们都相信,只要江棣不倒,李景荣也不会倒,因为这两家名虽为二,其实一体。在江棣最艰难的时候,原本李景荣应该站出来为他的岳父出力,各方筹措资金挽救大局。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景荣带着家人溜走了。
李景荣并未走远,而是全家搬到一艘大船上,在青石港近海和远海之间漂泊,每半个月,李景荣的大船就会随风接近海港,补给淡水、食物和奢侈品。这种举动让宛州商会的大人物们非常费解,怀疑李景荣是个势利的人,看到江氏的前途渺茫,和他的岳父分道扬镳了。但青石港的小商户却非常喜欢看见李景荣的船随风飘来,因为李景荣出手极为阔绰,而且待人友善,就像他的岳父一样。李景荣经常邀请送货上船的商人参观他的船屋,据称这艘大船堪比运送宁州巨木的顶级巨舰,长五百余尺,甲板上阔可走马,船上楼阁比邻,巨帆张开则遮蔽天海。船楼中住着李景荣美貌温婉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女儿,以及上百名绝色倾城的女乐,这些女子们轻裙霓裳,或者抱着猫狗想心事,或者抚琴低吟,或者赤着晶莹如玉的双足追逐打闹。她们向商人预订各种各样的昂贵商品,从北邙山出品的流翠的玉镯子到晋北极品的雪锦,无所不包,下一次大船接近岸边的时候,商人们把这些珍品送上船,李景荣的账房就会慷慨地付账,很少讲价。大船上无处不奢华,即便登船的跳板上所铺的毯子,也绣着金线,船楼里面有几个年轻的伙计进去看过,出来都神思恍惚,说不知道是人间还是天上。也有人说船身附近有鲛人隐现,似乎持着武器,俨然护卫。
而李景荣只是垂钓于船首,往往很久都不起身。
大船接近海岸只有几日,便即离开,成了青石的传奇之一。
白清羽北征归来,财政巨亏的消息曝露于世,人心震动,旋即宗祠党和宛州商会在天启城重新缔约,江棣自尽,幼子江铁云接手江氏。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恍若惊雷。
北离十七年年十一月末,李景荣的大船再次接近青石港,捧着各色珍品的小商户们等候在岸上,期待着再一次看见那艘人间奇迹般的大船。可是这一次大船却没有泊岸,人们远远地看见李景荣白衣高冠,在甲板上焚香祭祀,遥望淮安的方向朗诵祭文,而后痛哭流涕,女乐们也皆是白衣胜雪,丝竹婉约,哀伤不胜。人们这才明白李景荣是遥祭他在淮安的岳父,而在江棣自尽前的一个月,李景荣的大船接近岸边的时候,行商向他交付了定制的数百袭白色纱裙和衣冠。李景荣在江棣自尽之前,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
货殖府核查的结果,在帝党征伐北陆的期间,李景荣曾经大量买卖期票,用了一些复杂的手段套取金钱支持北征。这些手段被货殖府判定是非法的。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他的岳父相比,李景荣显然是个更加露骨的帝党,露骨到带着商船协助帝党登陆的地步,宗祠党不能允许这个人继续逍遥。所以缇卫们已经赶赴宛州预备把他收监,这些缇卫们混迹在商人们中隐藏在码头上,等待着李景荣的船放下跳板。
然而这是世人最后一次见到李景荣,那艘奇迹般的大船没有靠岸,而是张开了巨帆,逆着海潮远离了人们的视线,白帆最终消失在天海的尽头。没有人知道李景荣去了哪里,也许他的大船将在深海的波涛中被吞没,也许他扬帆去了西陆,他曾经开垦过那里的土地,也许他这样一个奇迹并不需要什么归宿,他和他的巨舰、他的鲛人朋友们、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如仙人般依然航行在茫茫大海上,垂钓饮酒。
稷宫传统“大斩魁”
《白夜城破军大斩魁》这本书所以出名,并非因为市井俗人,而是那些出身军武世家的稷宫学生。
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稷宫的学生们按说都是战场上的精英,明知道“大斩魁”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却最喜欢听这种豪勇无限的故事。一度稷宫新生的入门三件事是,“饮兄弟酒”,“听大斩魁”,“写梨花诗”。很有些白清羽遗留下来的黑街风格。“饮兄弟酒”这个规矩非常人性化,有些破落世家的子弟家贫无财,便充当采买,家境富裕的学生便有义务轮流出钱,然而在风和日丽的天气,学生们坐在稷宫的梨花树下一边饮酒一边自述家史,这对于贵族子弟而言非常重要,了解了彼此的家史,很有助于他们将来在权力场上互相帮助。而“听大斩魁”就有些笑闹的意思了,学生们一窝蜂扎进坊间的酒肆里听说书客说这段书,命酒痛饮,此时往往喝醉,越是豪迈不羁的,越是得到同学们的仰慕。“写梨花诗”则是因为稷宫里遍植梨花,梨花是稷宫的象征之一,稷宫的学生们也被贵族少女们笑称为“梨花年少”,学生们虽然是武士,也要附庸风雅,必须以梨花为题歌咏一首,诗题在稷宫馆舍的墙外,每几年就要粉刷一次。胤朝末年离军和诸侯联军于锁河山下血战,稷宫出身的将领锐身赴死者百余人,离军被驱逐出帝都之后,成帝立碑于太庙外,把这些勤王忠臣的名字和他们当年入学时所写的梨花诗全部刻在一面石墙上,供后人凭吊。此后“写梨花诗”便成稷宫传统,由不得学生不写了。
某一任稷宫执事叶水瞑是个好奇心过于泛滥的人,他曾有一次给学生出题,要求在沙盘上推演苏瑾深闯白夜城的行动路线。这一课是《斥候战略》,是很重要的一课。学生们不敢怠慢,对着谢家老宅的图纸,绞尽脑汁地琢磨一个独身持剑的人怎么能够突破重重防御进入宗祠党的会场,要知道有确切资料表明,虽然没有《大斩魁》中所说的七十二缇魁和五千死士,白夜城那时的防御体系也不亚于太清宫,几乎是水泼不进。最终学生们交上的答卷里,各种可能性都被分析,苏瑾深侵入的路线被复现了,他们认为苏瑾深事实上只杀死了十四个人,就到达了会场,确实是一场单兵侵入堡垒的绝妙作战。这场考试中名列第一的学生界辛平,后来出仕淳国,官至骑都尉,在锁河山战役中因为近距离观察雷骑,行斥候战略,被雷骑发觉,一箭射死。可见他战略虽然学得好,实际执行起来却差得太远。而有趣的是倒数第二名,此人后来出仕下唐国,官至武殿都指挥使,倒数第一名则出仕楚卫国,官至大将军。前者名叫息衍,后者名叫白毅。他们二人名列倒数的原因是他们上缴的答卷是一样的,必然有人抄袭,可是两人都不承认,于是并罚。
后来叶水瞑这道荒唐考题被朝中重臣知晓,立刻被撤职,遣送回云中老家了。
天驱武士团
和神秘莫测的辰月教相比,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天驱的存在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辰月有其严密的组织体系,导师制的教学体系,强大的秘法体系,和严格的执法体系。这自然会让这个组织产生凝聚力,长久地存在于黑暗中。
然而上述体系在天驱武士团中完全没有,在燮羽烈王为首的“天驱军团”出现之前,天驱武士团看起来是个纯粹的自发性团体,一部分武士因为信奉某种精神而自然地走到一起并肩作战。他们要为这伟大的理想和精神而牺牲很多,乃至于生命,却基本谈不上回报,他们甚至不像辰月教徒那样信教就可以获得神秘的星辰之力。他们最成熟的组织结构不过是有七位宗主,但是看起来这七位宗主的权责并不分明,跟蛮族的库里格大会这类游牧民族的民主制度相比,都显得很不成熟。
但是号称“不死”的却恰恰是天驱们,经过几百上千年,这个秘密组织从未真正衰落,即便某段时间遭到摧毁性的打击,事后它总能恢复活力。
历史学家们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凭借所谓“守护安宁”这个看起来概念模糊、毫无吸引力的理想,天驱是如何吸引如此多的追随者的?即便这理想看起来非常好,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这个组织没有被其他具有相似纲领的组织取代。
有一种理论认为,天驱事实上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