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尔今夏-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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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洛险些趴在茶碗里,忙捧起来咕咚咕咚喝着,热得出了一脑门汗。“你看完菜谱了没有?”慌慌张张从章远手中抢过来,开始埋头研究,只觉得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的脊梁。“既然你来北京了,就吃烤鸭吧,还要鸭架汤,加三花,很好喝。”她说。
“好,那就要一套烤鸭。那你要什么,羊排煲和清炒莴笋丝,好吧。”
二人抵头商讨,偶尔眼神交汇,嘴角都挂着笑容。李云微忍不住打趣:“你们原来很少这么腻在一起,怎么这次这么含情‘迈迈’。”
“量变到质变。”章远说,被何洛的胳膊肘当胸戳了一下。
“我也觉得何洛这两天特别开心。”叶芝认真地点头,“在走廊晾衣服的时候,开始举着架子跳三步。”
“还是男步。”沈列补充。
说笑间晚餐过半,服务员迟迟不给羊肉煲加汤,酒精炉的淡蓝火苗一蹿再蹿,眼看就要干锅了。章远喊:“服务员,加水,给你十秒钟!”
“字数太多,没用的。”李云微说着,大喊一声,“小姐!!”
隔了两桌的男生都回头望,其中一个头发短短的男生盯着李云微上下打量,在她恼怒地要骂人之前,起身走过来,“你是……李云微?”
“你怎么认识我?”她蹙眉。
“我是常风的黄金搭档啊。”男生爽朗地笑,浓眉朗目,“不认识了?”
“啊!!!许贺扬!咱们一个小学,你是四班的吧!”李云微拍手,“我想起来了,啊,你不是初中毕业就来北京了?”
“对,来这边附中的数学竞赛班,后来就保送到这个大学了。”
“就说好久不见,你都是一口北京腔了。”李云微笑,“这儿还有两位老乡呢,都是我的高中同学。”一一介绍过,一指何洛的方向,“你们两个,现在还是大学校友呢。”
“你是章远?”许贺扬讶异地看,“我早听说过你,一直没有见到。”
“你是……”
“许贺扬。”又回头向李云微解释,“我常常在小学奥赛的获奖名单里看到你这位同学。有一次,我得了全市一等奖,听说总共只有两个,乐得屁颠屁颠的,谁知道一看,靠,居然还有一个满分奖!喏,就是这个家伙。”
“哦,好像有这么回事儿。”章远想了想,“已经是七八年前了。”
何洛啊一声,“这么威风,从没听你说过。”
“好汉不提当年勇。”章远微笑,学小马哥的语气,“我不搞竞赛很多年。”
“听说初中全省数学联赛前夕你打球骨折,如果当初继续走竞赛这条路,也许就是你来北京上高中了。”许贺扬抬手,佯作擦汗,“万幸!”又说,“不过现在也一样,殊途同归,我们又跑到同一个学校了。对,你哪个系?”
“我来看她。”章远翘起拇指,点点何洛。
“人家是三好男朋友,特地来看何洛的。”李云微笑。
回去的路上,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何洛头发上。章远伸手择下,“银杏一黄,北京的秋天就来了。”
“怎么忽然这么煽情?”何洛笑。
“那时候答应等上了大学,陪你一起去看红叶……”章远捻着叶梗,“这个带回去,作书签。”
何洛片刻无语。“以后,总还有机会的。”她说。
十一长假转瞬即逝,章远走后,何洛无限怅惘。
开始怀念他在的每一天,校园内处处有影子,在食堂里、树荫下、超市中……甚至每每路过宿舍楼门厅的宣传板,都会有听到他声音的幻觉:“懒丫头,才起吗?”
周欣颜说,“章远不如不来,何洛不过偶尔叹气;现在倒好,天天唠叨,简直是祥林嫂。每次进了食堂,非要坐在他们上次吃饭的地方。”
校学生会招新,沈列跑去当了一个小干事。课间他说,“干事,真是干事儿,天天被支使着跑来跑去,复印打印分发传单,民工啊。”众人笑,问他那又何苦。沈列一挺胸:“有好处的,下周体育部组织去看男篮国家队和美国前NBA代表队的比赛,我就是联系交通事宜的工作人员,也许能搞几个签名。”
“啊,那能带我混进去吗?”何洛问。
“前段时间发票,你怎么没领?”
何洛不好意思说自己一直在发呆,于是笑着叹一口气,“算了,那我就不去了。”
“我再帮你问问吧。”沈列飞快地应下来,“交给我好了!”
他交到何洛手中的却是一张工作证。“这么牛?”何洛双眼一亮,“那我不是可以混到球员身边了?谢谢啦!”
“当然要谢,这可是我自己的。”沈列双手插兜,脚跟一踮一踮,“没有多余的票,我就不去了,反正我对篮球兴趣不大。”
“啊,这怎么好意思?而且,你不是还要联系交通?”
“部里其他人会搞定。”沈列不好意思地搔头,嘿嘿一笑,“其实啊,我就是一革命螺丝钉,还是边边角角作装饰的,少了我,社会主义大车一步也不停。”机关枪样的语速。
何洛实在很想去,也不多谦让,说,“好!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还特意带了三五个胶卷。比赛结束后,她和章远在电话中说起这件事。
章远说,“看你兴奋的,我还以为你见到乔丹大叔了呢。”
“我也以为会有老牌NBA明星来,谁知道都是当年的三线球员。”何洛笑,“不过看现场还是挺爽的,我冒着被清除出场的危险,一直混到VIP座席区,照了很多很清楚的照片,改天寄给你吧。”
“那你自己的门票是多少排的?”
“我没有门票,沈列把他的工作证给我了,他现在跑去校会混了。”何洛兴致勃勃讲了学校里众多新闻,应接不暇的讲座,亲眼看见商业、演艺、文化各界名人,又问,“对了,你们那边的社团没有去拉新生么?都没听你讲起。”
“我对社团、学生会什么的不感兴趣,也特别不想去给某些学生官僚捧场。”
何洛忍不住笑,“也有为民请命的干部,对不对,章、大、班、长。”
“其实很累。我想我不大适合。”章远顿了顿,“你知道,我其实是个散仙,不大喜欢这些条条框框,整天嬉皮笑脸玩世不恭,而且又懒又没时间观念……也不善于团结在导员周围,入党也不积极……被迫辞职是早晚的。”
“很深刻的自我批评啊。”何洛说,“其实学生会和社团组织的活动也很多,不都是官僚。”
章远又补充一句:“生活精彩的只是你们学校,我们这边比较无聊。”语气凝滞,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期中考试接踵而至,何洛无暇分身,也没有章远的音讯。
原来,他还是介意着,学校之间的差异。何洛有些颓然,莫非两人之间的对白,再不可能如高中一样随心所欲?
或者他也在期中考试。何洛想着,预备给章远打一个电话,打算选几个话题,兜兜转转能想到的,都和学业有关。
彻底被考试洗脑。
故乡已经北风萧瑟,两三日后下了那一年第一场大雪;北京依旧晴空万里,透过银杏金黄树叶的罅隙,天空更显深幽。
夜来何洛独坐在寝室里,临近九点时去电话亭前排队,哪怕只讲三分钟,问问天气也好。
前面的一个女孩子似乎也是大一新生,带着哭腔形容化学实验上,如何捏碎了一只小试管,何洛听得真切,想到掌心一片片小碎玻璃,头皮发麻。对方应该是她的男友,软言安慰,女孩子哭哭笑笑地撒着娇,一会儿又压低声音窃窃地说起缠绵的话来。“想不想我啊,有没有每天抱着我留给你的熊熊……”
渐渐轻不可闻。
似乎从没有用这样娇嗲嗲的声调和章远讲过话,何洛想,不知道如果这么说,他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笑骂自己神经短路,还是会哈哈一声,然后学回她的语气?终于轮到她,给章远打了传呼,站在小黄帽下等着回话。
有同学过生日,将一身臭汗的章远从篮球馆拉到饭馆。他被熏了一身的烟酒气,回到宿舍已经赶不及去浴室,于是打了两壶热水。在水房里洗头洗到一半,同寝室的“阿香婆”站在走廊大喊,“你的传呼响了,北京号码!”
章远顾不得冷热,急急忙忙随便调了一盆水,三两下把泡沫冲掉,一边拿毛巾抹着头发,便跑进门抢起桌上的BP机。
秋风惊起落叶,已经带着凉意。时间一分分流逝,何洛拉高衣领,望着漫天寂寥的星。
后面的男生不断问:“同学,还要多久。”
“再等五分钟,好不好?”
“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你不打,就不要占着地方。”男生开始抱怨。
不停地念,“唐僧!”何洛愤愤地想,转身说,“你是想我等五分钟,然后说上五分钟;还是现在就打给家里,然说说上半小时?嗯?”毫不客气。
“五分钟,你说的啊……”仍然碎碎叨叨。
何洛冷冷瞪一眼,他才不甘心地闭嘴。
嘀嗒嘀嗒,似乎听到时间的脚步。男生不再抱怨,但时不时掏出打火机,啪地揿亮,照着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何洛初时愤怒,但一转念,或许他的家人或情侣也在远方焦急等待着,心便软下来。
一闪一闪,细微的火苗伶仃摇曳,终于被一阵风吹灭。
“我不等了。”她低低地说,那男生幸灾乐祸地“嘁”一声。
已经二十分钟。
章远一路跑出去,刚刚下了雪,几乎没什么人在夜里吹风打电话。很快找到一个,塞了电话卡进去,发现机器居然冻得连液晶屏幕都不亮了。跑去系里的导员办公室,一遍遍拨过去,总是忙音。仔细看了传呼的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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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应该也降温了,谁会在冷风中等这么久?章远有些怅然。
十一之行可谓喜忧参半,重逢的喜悦来不及细细回味,便被种种烦乱的思绪掩盖。当何洛说沈列“又能显摆,好像无所不能,关键时刻就出糗”时,对他无异于当头棒喝。章远心中明白,何洛不会指桑骂槐,但她是脚踏实地的人,这样咋咋呼呼的自己,对她而言是否太幼稚太跳脱?她已经振翅高飞,他依旧停留原地,除去责怪自己高考前的年少轻狂和盲目自信,又能埋怨谁?
章远尽量将不快藏在心里,然而他感觉的到,自己语气间的犹疑和烦乱终究还是被何洛捕捉到。为什么喜欢的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孩?他不禁想起“阿香婆”天天倡导的高论,“女子无才变是德”,找一个完全仰视自己的女孩,感情比较轻松。
然而何洛偶尔迷糊偶尔慧黠,羞涩沉吟,浅笑轻颦,在他眼中都是难以言述的好。回想当年,与她一应一答之间如沐春风,少年矜持是唯一障碍。
章远痛恨此刻的疏离与隔阂。
走在回去的路上,才发现自己仍然拎着毛巾,身上却只有一件薄绒衣,寒风一吹即透。头发挂上冰棱,呼吸之间呵出白烟,想着何洛爽朗的笑,藉以取暖。
五、听说她爱你
听说她爱你 爱的很卖力 我默默收起你写来的信
听说她爱你 绝不愿分离 而我们只拥有陈旧记忆
by 梁咏琪
章远上午没去上课,空掉了一堂英语听力,一堂线性代数,前者是因为没起来,后者是因为新来的博士老师口齿不清,讲起课来云山雾罩,仔细看笔记,发现他不过是照本宣科,不如自己翻翻书看得明白。
偏偏这位老师还最爱慷慨激昂,第一排同学恨不得以书掩面。下课时总有后排男生跑过来,摸摸第一排受苦者的脸,说:“来,看看淋湿了没有。”
“台上一个神仙,台下一群白痴。”“阿香婆”说,他披着棉衣,在馒头上抹着心爱的辣酱,抹一层咬一口。
大学新生们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逃课,开始只是迷恋那种“亡命天涯”的感觉,后来发现并没有谁追究,于是便慢慢成了一种流行趋势。
其实也无事可做。章远赶完作业,扔给翘首以待的“阿香婆”,拎着相机跑到校园里拍了一些何洛想要的雪景。在学校服务社冲洗胶卷时,想了想,买了一张20元的IC卡。
白天长途是全价。中午时分,人流涌向食堂,电话亭前空荡荡的。话筒那边也是一片嘈杂,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像一群快乐的雀鸟。在沸沸扬扬的说笑声和纷沓的脚步声中,章远努力分辨属于何洛的那部分。想听到她的声音,一分钟的等待也漫长;又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场,如果楼长说她不在,他便得以如释重负。
这样矛盾,在耳机中听到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