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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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口气,再三确认温度适宜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喂给她吃,偶尔有米粒挂在茵茵唇畔,梁霄便用帛巾为她小心拭去,像照顾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糯糯的味道,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变。茵茵亦像个孩子一样,仔细咀嚼口中的每一点糯软甘甜。
曾有一段时间,茵茵最恨梁霄把她当小孩子看,但是,此刻这般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觉得世上纵使再有千般万般的好,也抵不上这一刻他一个小小的宠溺的眼神。她的小嘴胀得鼓鼓的,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她低下头,默默咀嚼,吃得异常香甜,待她再抬头时,眼圈还红着,却绽给梁霄一个灿然的微笑。
吃过粥,茵茵重又睡下,这一次,即使身上还在发热,她却睡得异常安稳,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早上的炫丽朝霞已经不在,窗外又是铅色的暗沉天空,但才睁开眼,便对上梁霄静静凝望她的双眸,有他在,让她觉得暗晦天光也变得可爱起来。
梁霄伸手又覆上茵茵的额头,似乎不太确定她是否还在发热,于是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茵茵的额头,闭上眼睛,默默感受茵茵额上的温度。
须臾,梁霄抬首,“好像已经不烧了。”对茵茵笑一下又道,“景杰那小子的手也可以保住了。”
茵茵这才恍然想起景杰,不由问道,“他还好吗……他的手又怎么了?”
梁霄宠溺地轻抚茵茵面颊,“他没那么容易死的,别担心,倒是你若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剁下他一只手。”
茵茵知道梁霄是在跟她说玩笑话,亦孩子气地笑起来。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茵茵忽然问,“哥哥,你知道邪温热这种病吗?”
梁霄点点头,“知道。”
茵茵又道,“我还没有完全好,你今日抱了我,会不会被染上?”
梁霄微笑,“不会。”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茵茵还是释然地笑了,她躺在床上,定定看着梁霄,轻声道,“哥哥,抱抱我。”
“嗯?”梁霄似乎没听清她的话。
茵茵长睫闪了闪,看着梁霄的眼睛,又道,“哥哥,抱抱我。”
梁霄微微笑一下,依言和衣躺在茵茵身边,侧身拥住她,茵茵将头抵在梁霄怀里,紧紧依偎着他。自她长大后,他们还从未如此亲密。
“哥哥,”茵茵道,“我好想好想你。”
梁霄轻轻抚着茵茵的头发,柔顺的长发绕在指尖,淡淡的发香萦绕唇畔,他情不自禁吻在她的发鬓上。
“对不起,”茵茵的长睫又缀满泪水,“哥哥,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梁霄把茵茵又拥紧些,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细微的呼吸,甚至长睫轻轻的颤动。可是,他没有回答她。
那一晚,他打了她,然后摔门离开。在晦暗的夜里,他对自己说,她不过是个孩子,她还只是个孩子,可是,她看向他的目光,绝然的神情,还有倔强地不肯落下的泪水,击中了他,如同她说出的惊心的字字句句一般,狠狠击中他,而这一切,都不再是一个孩子可以做到的。
他在沉默中,放任她出走。茵茵离开后的时日,他的生活一切如常,有时和长林他们上山打猎,有时去帮彭伯整修冬闲空置下来的农具,偶尔夫子也会邀他去对弈饮茶,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独自看着院后静谧的冷杉林出神。许多次,只要一闭上眼睛,簌簌落雪中,她便出现在他眼前,一身素白,执缰而立,然而,极其相似的明月般皎洁的容颜,却不是原本记忆深处的人,而是茵茵,他亲见一点点长大的,他的茵茵。
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他知道什么是蚀骨的孤独,品尝过濒死的绝望,也为了一丝曙光苦苦挣扎过,但茵茵,让他体味到一种和他以往的经历全然不同的心境。她微笑,他随之微笑,她悲伤,他亦会悲伤,她流泪,他心中便酸涩难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不只是他想要百般呵护的小姑娘,她治愈了他生命中最深重的伤,她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是他全部的幸福,是他的生命。这一切,他早已知道,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当茵茵说想做他的妻子时,他的心居然砰然一动。
“哥哥,”茵茵道,“我不该那样说妈妈,我错了。”她伸手环住梁霄,仰头看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执着,“但是,我不觉得我爱你有错。”
她看着他,看他疏长的睫,挺直的鼻子,和坚毅的唇,即使他眼角沾染的些许细纹,在她眼中,也是那般完美,那般神清骨秀,皎若中天之月。一直以来,他的一举一动,亦或一动不动,在她看来,皆如此动人。他是抚养她长大的人,但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她爱他,非常非常爱。
茵茵仍然执拗地看着他,泪光闪闪,“哥哥,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梁霄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深深凝视她,然后,微微擎起身,莫名地,吻上她的眼睛。她温热的泪水溢在他唇畔,让他品到从未有过的咸涩。他捧着她玉雪般的容颜,一点点吻去她不断溢出的泪水。
她咸涩的泪水直抵他心底,她的委屈,她的心痛,她深深的期待,让他窝心的痛。梁霄闭上眼睛,他知道,他已经无可避免地伤害了她,她爱上他,而他,已经不能陪她走得更远。他给她的快乐,和终会让她承受的伤痛,他不知道,哪一个更深更重。
茵茵环住他的背脊,在他面前,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很轻,就像一片雪花,即将融化在他怀中。
梁霄沿着咸涩的泪痕,轻轻吻上茵茵的唇。他无比温柔地轻啄她柔软的双唇,然后,睁开眼睛,又一次深深凝视他爱若生命的人,他的茵茵。
茵茵也静静看着他,她面上的潮红已隐隐褪去,此时,兀自余下一抹红晕,此刻看来,即使在铅冷色的光线下,仍然艳若桃李。忽然,她微微抬首,笨拙地回吻了他一下。
“哥哥,”茵茵的气息拂在梁霄面颊上,有种异样的甘甜,她把脸埋在梁霄胸前,怯怯地问,“这样,我会把病过给你吗?”
“有可能。”梁霄轻声回道。
茵茵显然没料到答案会是这样,身体一怔,讶然看着梁霄。
梁霄没想到茵茵竟然还有心思琢磨这个问题,看着她,更觉出几分娇憨可爱,不禁想笑,心里却涌起一片苦涩。
“茵茵,”梁霄认真道,“我不怕你把病过给我。”
茵茵还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梁霄低头,已再次吻上她的唇,热烈而深沉。茵茵只觉得有种眩晕的幸福,她的双手缓缓上移,环住梁霄的脖颈,在梁霄的引导下,亦深情地回吻他。
那些盘踞在心头的纷扰瞬间抽离,在许许多多看似平淡的时日里,他们有的,不过只是彼此。茵茵是他生命中一道清透的阳光,照亮他苍白的人生,让他几近干涸的生命,也可以如此动人。
梁霄的吻越来越炽烈,他疯狂地吻着她的双唇,她的耳垂,她颈间细腻的肌肤。在这样一间温暖的斗室,刀光剑影,血色人生,转眼皆成烟云,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他的茵茵。
她带给他的温暖,沉郁深厚,没人可以替代。他们热烈地亲吻彼此,茵茵的一切都让他无比动情,她微笑,她撒娇,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头发。
唯有茵茵,可以让他没有任何理由的唇角上扬。他从来不敢想,若是没有茵茵,他将何去何从,他亦不敢想,茵茵没有了他,又将如何承受。
极致的欢愉和极致的心痛,让他的吻温柔中带着几分霸道。有那么一刻,茵茵感觉到梁霄面上一抹温热的泪痕,她的心蓦然一恸,彷佛有种莫名的感知,好像他们终会被命运分开。她的手指柔柔抚摸他浓密的头发,有力的脖颈,还有他坚实的背脊,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她最安心的归宿。
他是她的归宿,茵茵喃喃对自己说,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她愿意。
梁霄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喘息着紧紧拥着怀中温暖的身躯,茵茵亲昵的回应给了他鼓励,他的手下意识滑向她的衣带,那是一个松松挽住的结,只要轻轻一拉,茵茵从此便真正属于他了。茵茵懵懂地等待,等待把整个身心交给自己最爱的人,可是,他的手停在她的衣带上,没有继续。
茵茵忽然无比焦灼,方才让她不安的莫名感知又滚滚袭来,她隐隐觉得,这也许是他和她之间,仅有的一次机会,她把自己交给他的,仅有的一次机会。和他的吻一起,他的泪水又滑落在她面颊上,说不出的温凉,她第一次觉得,他有事瞒着她,他隐瞒了她一件很大很大的事,大到会把他们永远分开。
茵茵再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她伸手,一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然后,她摸索着,寻到他的衣带,轻轻拉开。她细滑的手指轻轻褪去他的衣襟,在他□的背脊上划过,她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接触他的身体,近一年来,他虽然瘦了很多,但他的背脊依然挺拔结实,让她悸动,亦让她安心。她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最后抚在他胸前,她感觉到他迅疾的心跳,甚至还感觉到他隐忍的欲望。
梁霄拥着茵茵白皙柔软的身体,微微战栗。心中像燃着一团火,他几乎想一口将怀中的人吞下去。此时,他觉得除非自己是神,否则,他绝无法拒绝她如此美好的身体。茵茵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只懵懂地依着感觉亲密地依偎着他。她的纯真和一点小小的笨拙激起梁霄更大的欲望,他开始亲吻她瘦削的锁骨,可是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喝止他,不可僭越,不可僭越。
一只越冬的雀儿忽然扑棱着翅膀从窗前飞过,展翅腾飞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叮一声轻响,梁霄脑海中莫名现出五、六岁时的茵茵。她从厚厚的积雪上跑过,一把掀开斗笠,原本被盖住的几只雀儿立时便飞走了,茵茵转回身看他,憨态可掬地挠头笑。
梁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扯过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便奔出房间。他赤足站在皑皑白雪中,任傍晚突起的寒风在他周身肆虐。刚刚的一切像一场冰与火交融的梦,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茵茵默默来到他身后,轻轻拥住他,她将面颊贴在他的背脊上,直到此时她仍可以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
“哥哥,”她说,“我愿意,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
梁霄僵直地站着,他的沉默让茵茵想起他们发生争执的那个夜晚,她忽然不安起来,更紧地拥住他,轻声道,“哥哥,不要离开我。”
梁霄抚上茵茵环着他的双手,缓缓摩搓,“你永远都是我的茵茵,永远都是……”
他已什么都不能给她,在铅色天空下,唯有轻轻一语,诉尽平生。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的时候,严重跑偏,但任性地放任了自己。前面折腾那么多事,不过就是为了这两个人的雪岭相会。
这一节的亲热戏写得颇为艰难,嗯,第一次啊。终于完成时羞答答地抛给我家Xiao大人,说,快看快看,这可是。。。戏。见多识广的Xiao大人颇不屑地表示,就这就这,顶多算个前戏,骗人啊。
☆、诉尽平生(三)
夜幕降临时,梁霄来到村子最深处的那间敞阔的屋舍,这里曾经是碎叶的学堂,现在,大部分人称这里为死人屋。
梁霄在门口遇到仁心堂的伙计小六子,他向小六子微微颔首,小六子只是局促地低下头。他推门而入,看到室内非常开阔,墙上燃着几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倚着东西两侧墙壁,各有一排床铺,床铺间用简易的幔帐隔着,但显然许多铺位已经空了,只余下一张干巴巴的床板。
他在穆韬晦的指引下,一路听着痛苦不堪的呻吟声,走到房间尽头,又推开一扇小巧的门,现出一间斗室,这里有一张铺盖整齐的床铺,床上却空无一人。借着一豆火光,梁霄看到一团黑影蜷缩在床铺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异常安静。
穆韬晦轻轻带上房门,悄然退了出去。
梁霄站定,低头看着他,“景杰。”
景杰裹着一张毡毯倚墙而坐,他睁开眼睛,看见梁霄,虚弱地笑了笑。
梁霄盘膝坐在他面前,细细看了他一会儿,微笑道,“还剩下半条命,还不错。”
“茵茵怎么样了?”景杰问。
“她很好,”梁霄道,“你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