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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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突然消失了,多日之后有一天他们又出现了。这一次是他们出现在河的北岸上,在那座岩洞的头顶上边。他们带来了长长的粗绳,由娘娘腔金宝用绳子绑上自己腰,手里还提着雷管炸药包,由留在上边的二秃子往下放绳,一点点地把娘娘腔送下去。狗日的,够狠毒的,居然想用这种损招来炸平那岩洞,想一次全歼了母狼家族。他们俩陶醉在自己想出的毒计中,绳子一点点送下去,已经接近了那个鹰巢的岩洞。娘娘腔金宝阴冷地笑着,点燃了手中的炸药包。恰好此时,上头放绳的二秃子身后突然出现了那只白耳狼。只见它“嗷儿”一声狂嗥,就扑上去了。二秃子回头一见是白耳狼,吓得魂儿都没有了,同时白耳的利齿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腕。刹那间,他就失手松开了那长绳,本来这长绳的这一头还拴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却早被暗中的狼孩咬断了。于是,下边坠着的娘娘腔便毫无阻挡地掉落下去了,发出一声惨叫,如断线的风筝,同时“嘭”的一声巨响,他手中的炸药包也爆炸了。可怜的娘娘腔顿时粉身碎骨,血肉横飞,七零八落地掉进滚滚的锡伯河中,连个整尸都没有留下。而那锡伯河正发着洪水,顷刻间吞没了他那残肢断腿,散片似的尸首全没有了踪影,惟有浑黄的河水滚滚而下咆哮奔腾。
上边的二秃子扭头就跑。
白耳“唿儿——”一啸,纵身一跃,便从他头顶上蹿过去,又站在他的前边,凶狠地面对着他。白耳的眼睛逐渐变绿,龇牙咧嘴。
“别、别、别……别咬我!别咬我!”二秃子脸无血色,浑身颤抖,吓得屎尿齐出地僵在原地。
白耳狼不管他的求饶,“呼儿”一下猛扑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咬住了二秃子的裤裆处。“哧啦”一声,二秃子的裤裆和那个男人的东西一并被白耳血赤呼啦地咬下来,落进白耳狼的嘴里,“嘎吱嘎吱”咀嚼后吞咽下去了。
二秃子大声惨叫,捂着自己的裤裆逃走,可没跑出多远便昏过去了。白耳狼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追过去结果了他,而是会合了狼孩,发出一声长嗥,回下边的岩洞巢穴去了。就这样,胡家父子都被白耳狼做了,一死一废。胡家灭了狼的家族,幸存的白耳又做了胡家,因果报应,自然界的法则。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都留下了。母狼家族的生活还要继续,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漫长的夏天也这么熬过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类过来骚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寒冷的严冬又来临了。近来从北方罕腾格尔山那边来了一只年轻的小母狼,白耳跟它厮混上了,整日整夜在荒野上追逐,有时一连多日离开巢穴。它的另一种幸福生活即将开始了。狼孩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有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欢快。他有些寂寞。
第十八章(6)new
这一天,白耳又走了。狼孩守着母狼,懒得到外边去,无聊时他独自往那长长的地下溶洞走探。这一次,他在溶洞的一个岔道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一只大蝙蝠正跟一个地上的不大的如虫子般的小动物相斗。说它是小动物也抬举了它,身体才几厘米长,头部有点像马蜂,嘴边长着须子,胸肚上长着七八只脚,形成节肢,前腹粗后腹细长,尾巴有个倒钩往上撅挺着,它是拿这个当武器跟蝙蝠斗。还真有效,那只大蝙蝠畏惧它这上举的倒钩,几次进攻都没有得手,吱吱叫着。那个虫子般的小东西跑起来也蛮迅速,闪避着自己的头部,蝙蝠飞到哪方它就把尾钩倒举向哪儿,用屁股对敌。失去耐心的蝙蝠最终飞冲下来,倒是咬住了小东西的头部,可自己也被它的尾钩蜇了一下。小东西死了,可那蝙蝠也没飞出多远“吧唧”掉在地上,抽搐着死了。
狼孩好生奇怪,走过去,想拣起那个从未见过的小东西看一下它为什么这么厉害。他伸手抓那小东西的刹那间,又蹿出另一个同样的小东西狠狠蜇了一下他的手背。如针刺般的疼痛,气得他一脚踩死了撅着尾巴跑的那小东西。这一下不好了,他的手背很快红肿起来,身上也发热了。他赶紧跑回巢穴,疼痛使他嗷嗷呻吟。老母狼爬过来,闻了闻舔了舔,顿时大惊失色地低嗥几声。经验老到的它立刻知道,狼孩是被毒蝎子蜇了,如果是夏天的话,可找蝎子草嚼烂,涂在上边能治好,可现在是冰天雪地的冬季,哪有什么绿植物哟。老母狼急得在洞里团团转,伸出舌头刷刷地舔那被蜇处,又舔那发烧后滚烫的狼孩脸颊。狼孩开始昏迷。老母狼一时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尿撒涂在狼孩手背红肿处,又把一只黑蝙蝠的血浆涂在上边。不知是狼孩身体强健,还是老母狼的偏方有了奇效,昏迷了几天的狼孩居然活过来了。只是身体虚弱,烧还没有退。
这一天,浑身又热又渴的狼孩勉强支撑着自己,从岩洞内爬下来,踉踉跄跄走到向阳岩下的活水口子。
暖暖的背风向阳崖下,一两米狭长的不结冰的活水口子在那里翻着水花,旋转着,形成深不可测的漩涡流向下游冰面下。足见在那冰封千里的河冰下,也隐藏着汹涌的惊涛骇浪,只是看不见而已。
狼孩跪蹲在活水口子的冰边上,忍着头昏脑涨,俯下头去饮那凛冽凉爽的活水。突然,他在黑亮清澈的水面上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披头散发、塌鼻毛脸、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影子。他奇怪这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接着他的眼睛有些模糊起来,头脑也有些昏迷,似乎在水中又看见了那个“啊——啊——”的亲人,还有那个漂亮的妈妈,威严的老拿鞭子抽他的男人……他们似乎都在向他招手,呼唤他回到他们那边。他要回去吗?干吗要回去呢?这里多好啊……
“扑通”,看着看着,狼孩眼睛一花头一昏,便头朝下掉进那冰窟窿里去了。
旋转的水面上扬起了一朵美丽的浪花,然后不见了狼孩的踪影。
在上边的洞穴中的老母狼,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只见它不顾一切地从岩洞口滚落下来寻找狼孩。它看到了那最后一幕,“扑通”一下便不见了它的狼孩身影。老母狼这时浑身充满了神奇的力量,丝毫没有犹豫,勇猛地扑过去,纵身一跃,也“扑通”一声投入那个打着漩涡的黑沉沉的冰窟窿里,顿时不见了踪影。它要救出自己的狼孩。
阴沉沉的冬季雪天里,黑森森的冰窟水面上,也曾露出过几次那狼孩的身体,老母狼在冰下用身体往上拱托着他。可呛了水,又处在昏迷状态,身体虚弱,狼孩被极寒冷的冰水冻麻木了全身,根本无力爬上冰岸上来,而且那冰面又那么滑,根本抓不着任何可借力的东西。于是,几经挣扎,几经沉浮,狼孩和老母狼再也没有从冰窟窿里露出身体。湍急汹涌的冰下河水,早已冲卷走了他们力竭的身躯,而下游的河面冰封千里,没有一处可让他们露脸的地方了。
天安静了。
地安静了。
冰面安静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呜呜呼啸的北风,如泣如诉,为母狼和狼孩唱着挽歌。
刚才的一阵骚动,丝毫也没能打破这冷寂而无情的荒野的安宁。一切都如此的死寂。岩缝中的鸟不再啼鸣,连远处的云也不再飘动,惟有冰河面上偶尔传出轻微的咚咚声响,那或许是河冰在冻裂,更像是那不屈的母狼和狼孩正用头颅从下边撞击着那冻死的冰层!
第二天早上,热恋中的白耳从荒野上回到岩洞老巢,不见了母狼和狼孩,它慌乱了。
它在附近寻觅时,在活水口子那儿闻到了气息。它长啸一声,循着冰河往下游寻找下去。于是在下游的几里外,它发现了一个奇景:水晶般透明的冰层下,朝上仰面贴着两张脸,一张是母狼的毛茸茸的长脸,一张是狼孩那张似人似兽的圆脸,都紧紧贴着冰层,冻结后固定在那里了。好似活标本——硕大的水晶棺材中的两具最有特色的活标本。母狼与狼孩。人与兽,兽与人,如此栩栩如生。
白耳用爪子刨扒着那冰面,哀号了很久。
它骤然跳起,沿着冰河床往上游方向飞蹿而去。
那一天,我刚从省城学校放假回来。
第十八章(7)new
白耳就那么幽灵般闯进了我家,一见我就咬住了我的裤腿儿,它跑得浑身如水洗了一般。它咬住我的裤腿儿就往外拽,并发出一声声绝望而痛苦的哀鸣。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遍我全身。家人也感到十分奇怪。
我和爸爸骑上马,跟随白耳迅速沿锡伯河往下游奔去。
我们在百里之外的那个冰面上发现了那对活标本,那个令人心碎的景象,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爸爸慢慢跪下去,用手掌轻轻擦拭着那冰面,好像是在擦拭着孩子的脸,轻轻的,柔柔的,怕擦疼了、擦醒了冰下沉睡的小龙弟弟。然后,爸爸把脸贴上去,紧紧贴在狼孩的脸上。白耳围着爸爸,围着我,围着母狼和狼孩的影子乱转着,哀嗥着。
爸爸跪在那里,亲了很久。两颗豆粒大的浊泪,从他那沧桑的脸庞上滚落下来。
……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我为狼孩小龙和老母狼的在天之灵祈祷。
尾声new
很多年过去了。
每当我从城里回到故乡,坐在河边的沙丘上,就想起我那狼孩弟弟小龙,还有那只不屈的母狼和它的家族。
面对苍老的父母双亲,面对日益荒漠化的故乡土地,面对狼兽绝迹兔鸟烹尽的自然环境,我更是久久无言。我为正在消逝的美丽的科尔沁草原哭泣,我为我们人类本身哭泣。
我慢慢走过村街。依旧冒着土烟,依旧跑着骑柳条马的小孩,依旧是门口灰堆上打滚的毛驴和猪狗,不时夹杂一两句魔怔女人伊玛骂孩子的叫声:你这挨千刀的杂种哎,你这狼叼的小秃子哎……这时从村街灰堆上便钻出一个秃头发亮尘土满身的骑柳条马的脏孩儿来。
我心里凄然。
我走向西北大沙坨子。
选一高高的沙峰,久坐遐想。此时,我油然想起我的白耳狼子。我无法忘却它。那次我们把狼孩和母狼从冰窟里刨出来,安葬在悬崖上的鹰巢之后,那白耳就跑走了,身旁相伴着一只美丽的小母狼。
哦,我的白耳狼子。它是惟一代表狼孩和母狼活着的荒野精灵。
此刻,它在哪里?
冥冥中,我的大脑里突然出现幻觉:茫茫的白色沙漠上,明亮的金色阳光下,缓缓飞跃腾挪着一只灵兽,白色的耳朵,白色的尾巴,也正在变白的矫健的身躯,都显得如画如诗,缥缈神逸,一步步向我奔驰而来,向我奔驰而来……
哦,我的白耳狼子。
后记new
《狼孩》是《大漠狼孩》的修订版。
《大漠狼孩》于2001年出版,尽管已获全国首届生态环境文学奖和全国民族文学骏马奖,印了两版,但仍有不少的缺憾。这次,当漓江出版社力挺此书,再行付梓之机,我对不足之处一一做了修正。
更换书名的原因是,市场上已发现《大漠狼孩》被人恶意盗版,尤其卑劣的是,把本人名字偷换成姜戎,称《大漠狼孩》是他继《狼图腾》之后的又一力作。这使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想说明的是,《大漠狼孩》早于《狼图腾》三年出版。
作为蒙古族作家,我顺便在此说明,狼不是蒙古人的图腾。蒙古人,崇拜长生天,崇拜长生地,崇拜祖先。草原上,狼和游牧民族是生存竞争对手,是敌对关系。蒙古族的历史资料中,从未有过狼是蒙古族图腾这样的记载。
我写过不少狼和狐的小说,如《银狐》、《沙狼》等,主要宗旨在于折射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生存关系,而不是从某种理念出发对某个民族文化的狭义宣泄,而是对整个人类生存状态的审视、反思和批判。
本书《狼孩》也是如此。
为后记。
郭雪波
二○○五年十二月于北京金汝斋
阎 纲:《狼孩》与郭雪波(1)new
黄秋耘上个月刚刚去世,人们不会忘记他所透支给大众的爱。他在最后的日子里竟然读了雪波的这部长篇,而且写下“颇有意思”,“使我掉下泪来了”的评语。黄秋耘说过:“我自己是个‘罗兰党’。”他一生从不讳言他的人道主义立场。“也许人到黄昏,更容易伤于哀乐吧。”我相信秋耘。
《狼孩》是一部写实的大寓言。
写非人之人性或写兽性之人性,新作不在少数。前苏联的长篇《白比姆黑耳朵》,日本动物片《狐狸的故事》等。王蒙的《杂色》,困乏的老马竟然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