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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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沉寂了。
不久,淡淡的月光照出一只野兽,正贴着地面,伸展腰身,悄悄接近狼狗窝而来。
“砰!”胡大的猎枪响了。那狼狗的腿上中了猎枪铁砂子,趔趄了一下,却红了眼,“嗷儿”地叫一声,向胡大扑去。胡大的眼睛含着阴冷的光束,再扣动扳机,可他的手被突然冲出来的伊玛死死抱住,子弹朝天“砰”地射出去。伊玛急嚷:“别打它……别打它……”
狼狗白耳扑上来,一下子咬住了胡大的咽喉。胡大那单薄而不灵便的身体禁不住白耳的冲撞,倒在白耳脚下,于是他放弃了挣扎。
他霎时感觉到那冰凉而尖利的狼牙,嵌进自己喉咙里,再横向咬动,他的喉咙便可被咬断。那么一切就结束了。他的双眼安静地凝视离他脸很近的一双闪射绿光的狼狗眼。他等候着那一刻。
伊玛的巴掌拍在狼狗的鼻梁上,喝道:“松开!白耳,松开!”
于是两点绿光突然闪避了,接着咬住胡大咽喉的尖牙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粝的狼舌舔起他正在渗淌的热血。
“你咬哇!快咬!咬死我,咬死我——”胡大狂喊。
伊玛抱起白耳的头,亲了又亲,双眼滚出热泪,魔魔怔怔地唠叨:“去吧,白耳,去吧,回到你的荒野去吧,不要再回来……我会永远想你,再见,走吧——”
伊玛狠狠地拍打了一下白耳的屁股。
白耳立着后腿,又舔又拱伊玛,然后瘸着一条腿,“噢——呜——”长嗥两声,转眼向黑夜的荒野奔去了,没有再回头。
胡大呜咽着,无力地瘫在地上抽搐着。那背负的罗锅一耸一耸地动,依旧挤压着他,使他无法舒展。这真是个很无奈的事情。
四
我回村后,听到胡喇嘛被狼咬死的惊人消息,赶到那野外窝棚上看望伊玛和白耳。伊玛和她丈夫依旧住窝棚,不愿回村来。
伊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你……你干啥来啦?”
“来看看你,看看白耳。”
“白耳走了。”
“走了?”
“走了,公爹出事以后它就走了。”
我很吃惊。我的白耳回归荒野,回归大自然了,这我可没想到,心里一阵怅然。我还想细打听,可是伊玛显然不想再说这事,态度也很冷淡。
不过,她有意无意把白耳出走与其公爹出事联系起来说,使我心中疑窦横生。本来黑沙坨子压根儿再没有出现过狼的踪迹。我忽然想起伊玛以前曾开玩笑说过的“谋杀亲夫”这句话,白耳的出走又透露着某种疑点。难道那个咬死胡喇嘛的狼就是白耳,它终于完成了使命回归荒野?
世界上的事情,本来什么都有可能。而且又隐藏着许多永远揭不开的秘密,我又何必去探究那些牛犄角羊尾巴尖呢?
伊玛的精神看上去不错,魔怔病也显然好了许多。脸色红润,身体健壮,只是肚子有些鼓突。他们的窝棚生活也井井有条,胡大里外忙活着张罗给我弄一顿饭吃,不时跟妻子交流着意见,看上去关系也不错。
“你在这儿,看来完全适应了。”我找话说。
“不适应咋办。”伊玛拍了拍肚子,“我不想把这杂种生在村里。”
第十二章(9)
“哦?”我的惊诧不亚于听到白耳出走的消息,盯着她那沉甸甸的肚子,一时不知说啥好。杂种,谁的杂种?
“我也不知道是老公的还是老公爹的,反正受罪的是我。”伊玛的手轻轻抚摸鼓突的肚子,那眼神变柔和了许多。
我心中暗暗叫佛。可怜的伊玛,苦命还远未结束,把苦根苦汁又传到了她那尚未出生的不明身份的孩子身上。天哦!
那天,我被那个胡大灌醉了,他还非得让我当他儿子的干爹不可。
我苦笑。
这孩子未出世便有了三个爹,尽管我是“干爹”。
伊玛在一旁偷偷看我的尴尬神色,直乐。
我感觉到,这人间也被一只什么看不见的手,恶作剧地颠倒了程序,弄混了善恶黑白。难怪现在的孩子看漫画看动画片都喜欢坏蛋和恶人,不喜欢善良好人。
我祝福伊玛当个好妈妈。
第十三章(1)
一
我永远失去了白耳。
我把地窖的门敞开着,又放了一盆美食。可它再也没有回来,那盆美食酸臭在那里,招来了一群老鼠。过去老鼠闻到白耳的气味都躲得远远的,哪敢来抢它的食。
我又跑到荒野沙坨上寻找过,一声声呼唤白耳。
牧马人说没看见过狼,白耳尖的狼。
牧羊人说他放的羊群很安全,从未受到过狼的滋扰。
白耳远远躲离了我们这一带。
我坐在沙冈顶上黯然神伤。遥望着西天漫沙,心想,或许它又回到那莽古斯大漠中的古城废墟了吧?去找它真正的母亲,那只母狼,那只充满灵性的狼精。
我为之一振。这种归宿当然很好。
难掩心中的伤感,去毛哈林爷爷家时他奚落我。
“魂儿没了?猫叼走了,狗叼走了,还是叫你的狼狗白耳带走了?”
豁牙齿的毛爷爷依旧精神头儿十足。
我欣赏着他新盖的房和屋内摆设。有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进进出出忙活着,有人说是远房亲戚,又有人说是城里包县长派给他的保姆。
“毛爷爷,你现在可神气了啊,还有人侍候你!”
“嗨,没辙呀,老眼昏花,又快走不动道儿,咱这种孤寡老人活着难啊,活着真是个累赘。”
我听着他的言不由衷的话,差点笑了。咱中国人就爱说反话,活得如此滋润,还说是难。成天琢磨着村里的权力再分配,操纵着小小沙村的生杀大权,还称累赘。我有时真搞不清这个老爷子属于哪类人,用简单的好人或坏人标准无法给他下定义。不过我倒很喜欢他,因为他啥事都跟我说,不把我当一个甚事不懂的无知少年。
“你还惦记着你那狼狗哪?”
“我跟白耳生死之交,亲如兄弟。”我远望窗外天际说。
“你还是趁早忘了它吧,也千万别再把它找回来。”
“怎么啦?找回来怎么啦?”我奇怪。
“有人也惦记它呢。”
“谁?”
“还能是谁,胡家的人呗。他们怀疑白耳逃走后咬死了胡喇嘛,他们派人满沙坨子找你那个‘兄弟’呢,呵呵呵。”不出家门便知村中事的毛爷爷抚须笑着说。
“有这种事?难怪白耳再也没有回来过,原来是他们吓走了它。人都死了,还扯这哩咯儿棱。这叫恶有恶报,就是白耳咬死了他也是为了报复。”我生气地说。
“哈哈哈,你这小子,净胡说八道。你这话可别让胡家的人听见。”
我们正说着,爸爸却来到毛爷爷家。我吃了一惊,以为他是来找我的。只见毛爷爷满脸笑容,又是泡茶,又是拿烟,十分热情地招待着爸爸,把我撂在了一边。
爸爸看我一眼,没说话,跟毛爷爷聊起话来。显然,他是有事应约而来。
“苏克,咋样,想通了吧?”毛爷爷笑呵呵地问。
“毛叔,这事,我还是没法答应你。”爸爸为难地答复。
“你身为党员,我也是咱村支部一个老委员,你应该尊重和服从村党支部的意见,一个党员嘛,应该有使命感。过去你说要寻找儿子,现在儿子找回来了,该出来干事了。”毛爷爷试图说服爸爸。
我暗暗替爸爸难过,好可怜的爸爸,他算是摆不脱毛爷爷这老狐狸的纠缠了。我也好生奇怪,别人都哭着喊着争抢村长这个位子,可我爸爸躲都来不及,视若粪土,甚至瘟疫。为何毛爷爷又看上他,揪着不放呢。真是一对儿怪人。
“毛叔,我这人就不能当官儿,在当兵那会儿当个小小的班长,我都搞得乱七八糟的,后来他们又要让填表提干什么的,吓得我赶紧要求脱军装复员。唉,我这人天生怕官儿,也怕自己当官儿。”爸爸挠着头向毛爷爷诉着苦。
“你这人啊,说你傻吧不傻,说你聪明吧又傻得可以。你当村长这差事是下油锅跳火海哪!”
“我看比那还厉害。多一个官儿多一个腐败,现在的人只要混上了官儿就想着法儿捞。不捞不贪吧,又被看做是没本事的窝囊废。或者装着清廉,又是审又是查的,搞得死去活来。你说何苦,我耽误不起工夫,我还要花时间照料我那狼孩子,恢复个人样,哪有心思给大家办事,或者去‘腐败’呀!”爸爸说着自个儿乐了。
毛爷爷像看动物园的怪物般看着爸爸,他这回真是看走了眼。
“你真是不可理喻,一根朽木。”他最终下了结论。
爸爸满头大汗仓皇而逃。我呆下去,也无趣,赶紧跟随爸爸出来。外边是自由的空气,小鸟、阳光、蓝天、白云都让人舒畅。
“爸爸,你可是把老头儿给得罪了。”
“谁说的,其实他把我得罪了。”
“咋讲?”
“三番五次地搅和我,还想要挟我。说穿了,他把我扶上台,不就是为了把我变成他的马前卒,利用我压制胡家吗?然后再把他供起来,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大瘾,从‘土改’起跟胡家争权,现在看到胡喇嘛突然意外死亡,他更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才不稀罕呢,想当官,早留在部队里混了,这会儿不定啥衔呢。”
“嗬,爸,你还有这段光荣历史哪?你真是太不应该了,不把我给耽误了?”我佯装牢骚。
“我要是留在了部队,你是不是我儿子还不知道呢,傻小子,世界是靠自己闯的。我就愿意当个自由自在的不听人管也不管别人的农民。”
第十三章(2)
突然,爸爸让我背他走一段,我就背他走了一段。
“行了,腰板儿挺结实。以后做人也要腰板儿结实点。”爸爸拍了拍我后腰这样说。
我记住了爸爸的这句话,心里挺感动,热乎乎的。
回到家时,院子里正热闹着呢。
狼孩弟弟正追赶着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儿,张牙舞爪。
二
那个头戴狐皮帽的小孩儿吓得没了魂,哇哇大哭着满院乱跑。原来妈妈本来牵着小龙的手在院里溜达,后院的这小孩冒冒失失地跑进院里来,要借铡刀铡草。
狼孩弟弟一见那小孩头顶火红的狐皮帽子,眼睛顿时发亮,“呼儿”一声吠哮冲过去了,妈妈没抓住。
那小孩脸无血色,光嘎巴着嘴前边逃。狼孩弟弟四肢着地地在后边追,龇牙咧嘴,双眼露出凶光,不停地狼般咆哮着。小孩绊倒了,狐皮帽甩出去,小孩自个儿捂上脸,等着小龙扑上去撕咬。
狼孩小龙没去顾小孩,直扑火红色的狐皮帽,上去就是又撕又抓又咬,转眼间那顶漂亮的帽子被撕成稀烂,棉絮乱飞。小龙的嘴上脸上沾着狐毛狐皮,手脚依旧不解气地撕抓踩跺,野蛮而凶狂。
爸爸赶紧关上大门,跑过去抱住狼孩弟弟。
妈妈摸着胸口松一口气,扶那孩子站起来,哄着他。说赔他的帽子,往后到咱家来先喊门,不要这样愣闯,小龙不高兴。那小孩抹着眼泪跑出院了。
狼孩小龙最近有些反常。
喂给他熟饭熟肉,全扔了。给穿他的衣裤,全撕了。教他说话,他紧闭嘴巴不张开,或者“哧——”一声冲你吠哮。妈妈烧好了一盆热水,想给他泡澡,他把水全倒在妈妈身上,使妈妈成了落汤鸡。一到院里玩,追鸡猪猫鼠,有一次,院里刚出世的小羊羔遭了殃,愣被他抓住咬断了脖子,吸血又掏肚。
他在拒绝人类的生活方式,拒绝文明。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个什么叛逆的意念,顽固地要保留兽类的野性。
每当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熟时,他那双眼睛就绿幽幽地亮起来,支楞着耳朵,似乎谛听着什么,捕捉着些微小的动静。
狼孩小龙真有些异样。
过了些日子,他又稍为安静下来,显得老实了些,跟随妈妈院里院外活动,只是一双眼睛始终阴冷地观察着周围,那瞳眸深处有两点似隐似现的绿光不时地闪动。
这一天清晨,妈妈带他去茅坑。
那茅坑挨着猪圈,就隔一堵矮墙。闻着屎臭,饿了一夜的几头克郎猪在矮墙那边哼哼唧唧叫嚷起来。
狼孩弟弟的耳朵立刻支楞起来,眼睛变冷。
他“噌”地一下跃过那堵矮墙,妈妈没留神,手中的牵绳早被挣脱。狼孩弟弟就这样闯进了旁边的猪圈。他追咬那几头克郎猪,狭窄的猪圈里顿时一片慌乱。受惊的克郎猪四处乱窜,恐慌中一起挤出圈门,有一只被狼孩弟弟咬住了后腿,发出了宰杀般的吱哇尖叫。
猪们终于挤破圈门,冲了出去。被狼孩咬住的那头克郎猪,也回过头狠咬了一下狼孩,终于也跑掉了。这一下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