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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狼孩-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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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地上只剩下耗子了。我这是年轻时养下的毛病,不扛着枪野外转转,心里憋得慌。唉,衰败哟,土地在无法阻挡地衰败。 
  告别了猎人,爸爸继续向西北进发。他一定要走到那遥远的人迹罕至的漠北莽古斯大漠。莽古斯,意即魔鬼之域,他一定要走进那魔鬼生活的地方,找回儿子小龙。爸爸的脸呈钢铁般的意志,眼含寒冰般的光束。 
  三天后,他看见了那条沙溪。 
  流水似蛤蟆尿,可怜巴巴,曲曲弯弯,由上头不远处的一座高沙丘下受迫压而挤出。一路又受太阳酷晒蒸发,还有两边沙岸吮吸,所剩无几的水量依然不屈不挠地寻觅着出路向东南流去。它还要去汇合更大的河,再去奔向大海,那是最后的归宿。因为有了目标,清风吹来它还能翻出涟漪,还能发出嬉笑般的哗哗响声。 
  那猎人说得没错,还真有这么一条沙溪。爸爸自语着下马。马和人都迫不及待地奔向小溪。水浅,爸爸一口吸进了底沙,呛得他咳嗽起来。黑马的蹄子刨出了坑,然后再伸嘴饮。爸爸乐了,说你倒比我精明。 
  溪水照出爸爸的头脸。他叫起来,拔出蒙古刀割起长发,还有又粗又硬的长胡子。然后再捧起水,冲洗满脸的污垢汗泥。他重新精神焕发起来,然后他再去梳理黑马。 
  这一晚,爸爸就睡在沙溪边。在水一方,他要养足了精神。按那位猎人说法,过了这条溪,就进入无人区的沙化地,那里根本找不到水,甚至活物。 
  夜里,有几只旱獭咬他脚指头,成了爸爸棒下物。受此启发,爸爸干脆不睡觉,在溪边狩猎。趁夜色来饮水的旱獭们成了爸爸的战利品。第二天出发时,他的马鞍上挂着好几只旱獭,每只足有二斤肉。另外,他的所有容器皮囊、塑料桶等全装足了溪水,他和马又往自己肚皮中盛饱了水,直哐当哐当响。 
  然后,他和他的黑马大无畏地走进了那片茫茫无际的沙化地域。 
  其实,原先这里是平平展展的大草地,被人们开荒垦耕之后,失去原先的植被,裸露出下边的黄沙,被季风无情地冲刷后,便形成了如今这固定或半固定的沙丘沙原。怪态百出,犹如群兽奔舞,又似静止凝固的波谷浪峰,怪异诡谲,危机四伏。黑色的枯根枯藤在沙坡上半露半隐,不见一棵绿草。一处沙冈下,矗着几十棵老榆树,全部干死,枯枝干杈七曲八拐地扭结伸展,一个个张牙舞爪,犹如鬼树,神态各异。似乎是正当这些树正随意生长时,一场大自然的突变刹那间把他们统统干死枯僵在原地,脱落去所有装饰的绿叶青皮,惟保留或凝固住了这一个个怪态百出的死枝枯干。像鬼妖,像魔影,令人生出恐怖。这是被称为黄色恶魔的大漠热沙暴造就的杰作,是一种百年不遇的奇异的气象现象。只要经它冲卷过的地方,所有植物转眼间全部蒸干水分,晒焦了绿叶,枯干了枝干。就是百年大树也很快干枯而死,无一幸免。它是所有生命的死神。就是人在沙漠里遇到这种干热沙暴,也无法逃脱死难,很快变成一具木乃伊。这是可怕而残忍的大自然的惩戒手段。只有大面积沙化地带才招致这种惩戒,招来这大地的死神。 
  恐怖之余,爸爸想快快走出这块死神降临过的地方。可越走越深了。前边的沙地上又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有好多颓败倒塌的土房土墙,有的埋进沙子里,有的凸现着破旧墙头,有的在沙地上只留下一行行一片片黑色的房基印痕,显示着这里曾是人类生活居住过的地方。一个宽敞沙地上孤零零戳着一个用水泥浇铸出来的墙牌,上边残留着几行刻字:×××建设兵团×××师×××团×××连部等。 
  爸爸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代,成千上万的知青生活战斗过的地方。他们一拨又一拨地被时代的风云卷到草原上,开垦了一片又一片大好草原,后来,他们又被时代的风云卷离开这里回城去了。于是,被他们遗弃的农场,无可挽回地沙漠化了。他们哪里知道,草原植被也就半尺多厚,下边全是沙质土,翻耕之后,正好把下边的黄沙解放出来,犹如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头几年还能长粮食,往后就只剩下沙化了。在十年九旱少雨枯水的草原,失去了植被,无法保护地下湿气水分,荒漠化后变成寸草不长的死漠,这是必然结局。草原只是“草”的原,并非“农”的原,大自然亘古形成草原,定有它的不可违背的法则,自然的法则,以愚昧而狂妄的“人定胜天”呓语,想征服和改变自然法则,那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千知青用青春和热血浇出了这一片片死漠,这是当初谁也没想到的事情。从西边的巴盟、阿拉善到这边的锡盟、昭盟、伊盟,以及呼伦贝尔盟,处处留有这种被遗弃的沙化地带,而由沙化地带卷起的沙尘暴,源源不断地往北京,往内地输送着万千吨的黄沙黑尘,惩戒着总不长记性的人们。   
  第 八 章(2)   
  爸爸发现,这片遗弃的沙地上的某些角落还长着一种植物,那就是碱儿蒿,也称黑蒿子。这黑蒿子牲口不吃,一点儿用处没有,它还蔓延极快,一片片地生长,它一长,别的植物都无法生长,都被它侵灭,一眼望去,满目都是一片片的碱儿蒿覆盖着沙化地,黑压压的,令人生畏。只有沙化和碱化的草地才长这种毫无用处的黑蒿子,象征着死亡,象征着永远的死亡。有人形象地比喻过,开垦后的草地就如失去贞操的处女,一旦失贞永远不会再变成处女了。那黑蒿就是草原流出的初血,只是黑色的。 
  再过些岁月,沙化地连黑蒿子也长不出了,惟剩下茫茫无际的大沙漠,连着天连着地,消逝了所有生命的痕迹。 
  爸爸感叹着人类的愚昧所创造的这片沙原,接着继续顽强地穿越这片死亡地带,向西北挺进。 
  二 
  母狼好多天不出去觅食了。 
  大漠外边的世界在闹饥荒。大饥荒。 
  将近一年的时间,老天没下一滴雨,河水断流,深井干裂。别说庄稼不长,连原先茂盛的胡杨树都一棵棵枯死,天上的鸟雀都飞着飞着便一头扎下来渴死,那血也是干的。惶恐的人们一批批逃难迁徙,走不动的老人和孩子跟走不动的老弱牲畜一起,倒毙在荒野上干河滩上,不说哀鸿遍野,饿殍满地也差不多了。 
  越是沙漠化越容易干旱,饥荒闹得越凶。 
  开始时,母狼每次出大漠拖来一具具干尸,有牛羊,有鸡狗,后来它懒得弄了。由于缺水,大漠古城和大漠外边的所有出水的地方都龟裂了,焦渴的它和狼孩胸肺里都燃着火团,干尸啃得越多,焦渴得越厉害,他们再也不敢碰干尸了。 
  母狼天天冲天上那轮火红的太阳哀鸣。 
  它几次想携领狼孩走出大漠,尾随人类大迁徙。可它知道方圆几百里都是这样干透燃烧的大地,它自己或许还能挺过去,可日益虚弱的狼孩有可能还未走出大漠就倒毙。 
  他们只好龟缩在洞穴深处,那里至少还算阴凉。 
  母狼和狼孩紧紧依偎一起,奄奄一息地等待和企盼着天上电闪雷鸣暴雨骤下。当然是空等。冥冥中,出于生命的本能,母狼一跃而起,它发现洞穴内角有东西在蠕动。 
  母狼扑过去,顷刻间嘴上叼起一物,那是一条小黑蛇。脑袋早被老练的母狼咬断,一尺多长的身体还在它嘴下动弹着。母狼把蛇丢给狼孩。恍惚中,狼孩终于饮到蛇血,吃到湿润的蛇肉,它又有了活气儿。 
  母狼在那钻出小蛇的洞角寻觅嗅闻起来。 
  那里有个小蛇洞,斜着通向地下深处。母狼在那里嗅了半天,然后趴卧在小蛇洞旁等候。它要守洞待蛇。既然有小蛇崽,肯定还有大蛇在里边。它耐心地等候着。 
  可是那蛇洞里静悄悄,再没有其他的蛇钻出来。 
  母狼不甘心,它相信自己的嗅觉,从那小蛇洞里依然还传递着生血气息。它知道,蛇洞中还有活的生命体存在。 
  于是,母狼开始用前爪子扒挖那蛇洞。 
  沙质土层被它挖开一大片,又往下挖进几尺深,突然“扑通”一声,那块土便往下塌陷下去了。母狼吓了一跳。它探进头一看,原来地下深层又出现了一个小洞穴。那里大概是古城某人的墓穴或地室。令母狼吃惊的是,那下层洞穴里蠕动和盘卧着无数条蛇!中间盘着一条茶杯粗的大蛇,其他的小蛇都围着它盘绕蠕动,显然那是蛇王。 
  母狼高兴了,嘴里发出“呜呜”的长嗥。狼孩也爬过来瞅见蛇,高兴的他立即想跳下去捕吃,被母狼马上咬了回来。 
  此时,那蛇王发现入侵者后,立即从睡眠中醒来,高昂起三角头,发出嗞嗞的声响,冲母狼这边吐着闪电般的蛇芯子。显然,这是一条凶猛狂暴的大蛇,不是好惹的。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母狼一般是不去招惹,远远避之。如今却不同了,为了狼孩和自己活下去,它要把这些活蛇一条一条地变成他们的食物。 
  母狼和那蛇王远远对峙着,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奇怪的是那蛇王只是发出威胁的声响,并不爬离原地来进攻母狼。只见母狼伸出嘴,叼咬起一条无意中靠近过来的小蛇,然后跟狼孩分享着吞嚼起来。 
  那蛇王仍然未动。 
  母狼奇怪,为了抓蛇方便,它干脆接着扩大通到下洞的口子,不久它彻底打通上下两洞穴,它和狼孩可以自由出入下边的洞穴了。至此,那蛇王依旧没有离开原先盘卧之处的意思,只是眼睛始终紧盯着母狼的一举一动,不时吞吐着红红的蛇信子。 
  显然,那蛇王是轻易不动窝了,即便牺牲着不少的小蛇。狡猾的母狼更是放心大胆起来,它也不去招惹大蛇,带领着狼孩专门对付那些游离大蛇控制范围的小蛇们。一条一条地拣吃着,吃够了,他们就跳上上边的洞穴歇睡。几天下来,他们的身体又恢复了往日的健壮,而且比以前更加精力旺盛,体力充沛了。显然这些地下深处的蛇肉,有着丰富的营养和滋补功能。 
  瞅着自己周围的小蛇日益减少,那蛇王几次愤怒之余,想冲过来与母狼拼命,可最终还是缩回了头脖,死死盘卧着原地未动。 
  母狼是有耐心的。蛇不攻,它也不动。只是每天逮吃着几条小蛇,熬着这无水的日子,解决焦渴问题。   
  第 八 章(3)   
  小蛇终于被他们逮吃光了。洞里只剩下那条大蛇,依旧是岿然不动的样子怒视着母狼。 
  过了几天,焦渴难忍的母狼和狼孩开始琢磨起大蛇来。母狼多次挑逗,蛇王仍旧不出来进攻,它又不敢贸然扑上去咬,一旦被蛇身缠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这时狼孩的会抓会伸的上肢起了作用了。只见它捡起石块,往蛇王身上掷打起来。有几次正好击中蛇头,恼怒万分的大蛇终于出动了! 
  大蛇的前身移动着,“嗞”的一声,张着嘴咬向母狼。母狼赶紧闪避,但那是闪电般的一击,还是咬着了母狼的脖毛,幸亏毛厚不碍事。同时蛇尾如一根长鞭般扫向狼孩,一下子击中它,狼孩如一只皮球般滚向一边,真是力量千钧。 
  母狼有些惊惧了。狼孩更是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母狼的眼睛扫向那蛇王盘卧的地方。 
  啊,那里有个盘子大的浅坑,里边汪着一片水! 
  原来,全世界闹饥荒干渴缺水,它在这儿却独自享用着一片水,甚至不顾小蛇们的灭亡。这家伙够毒的。 
  这时那大蛇又游动着长身子,突然间,那尾巴尖如闪电般地缠住了狼孩,而且越缠越紧,蛇的长身也随着紧缩起来。狼孩拼命挣脱着,发出“呜哇”惨叫,可由于蛇的半个下身全缠住了他,狼孩根本无法挣脱,呼吸变得紧促,声音也嘶哑起来。 
  母狼趁大蛇分神缠绕狼孩之际,如闪电般地扑过去。它的尖利如刀的獠牙,一下子咬住了大蛇的脖颈处,并使劲往地上按压下去。负痛的大蛇身子拱着又甩打着头部,想把母狼甩出去。可母狼毕竟比它壮硕,比它狡猾,又瞅准机会咬住了它的致命之处,只见母狼犹如粘在大蛇脖颈上,尖牙也毫不松开。 
  大蛇的力量渐渐在松懈,尾巴处开始发软,狼孩终于挣脱而出。见母狼咬住了大蛇的要害处,狼孩的胆子也大起来,骑坐在蛇身上又是咬又是抓,接着又抓过一块尖石,又狠又猛地砍击大蛇的眼睛和头部。这招儿真灵,瞎了眼睛,碎了头骨,咬断了七寸处,这条大蛇王终于彻底软瘫下来,死了。 
  母狼和狼孩发出一阵嗥叫。 
  然后,他们走向那个大蛇始终不愿离开的水坑。这是个如盘子般浅的石凹处,里边有个细细的缝隙,那水就从那细缝中一滴滴渗出来,虽然不多,可也足够母狼和狼孩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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