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传-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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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说:“既然他们自称民军抗日,我们装聋作哑最好,万一他们打胜了,台湾就又回来了。只不过,日本人在
那吃了亏,回过头来找我们出气。”
西太后说:“别叫他们惹事了,叫军机处拟一首旨。唐景崧、刘永福他们不代表朝廷,咱可对日本人说,我们下旨
不好使了。咱们可在上谕里限制上海、广东、两湖的大员们往台湾运军械、给养。广东听说连兵也派过去了,这叫日本
人抓住口实就不行了。”
李鸿章说:“臣马上要去两广赴任,此事请刘坤一办吧。”
光绪皇帝拿了一迭纸,是一份台湾绅民向中外各界发布的文告。文告说,驱逐日寇之后再请命中朝,台湾实为中国
之一体,血肉相连,他们今天奋起抗日,是要抗拒日本,使台湾仍能成为祖国之血肉一体。光绪念到此处,眼中含泪,
激动地说:“台湾是大清的孩子,我们忍心把孩子扔给虎狼吗?”
西太后大为不悦,站起来拂袖而去:“皇上已经亲政了,我是多此一举,你看着办吧。”
一下子又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这已是一八九五年的十月十八日,刘永福和马来诗媛、陈天仇、石超、汪小洋等人站在平安炮台上向下望去,日军
正在云集,准备攻城。
刘永福问各路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谁都明白目前处境的险恶,陈天仇说:“只能背水一战了。”
自从唐景崧借着雅打商船跑回大陆后,他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各省得到了朝廷的旨意,也陆续断了对台湾民
众抗日军的资助。
马来诗媛说:“可恨西太后那老太婆,我们抗日,你干嘛不让各省接济我们呀!”
石超说:“此城危如累卵,旦夕要破,我们惟一的选择是与城共存亡。不过刘将军,你是有用之人,你退回大陆云
吧……”
刘永福说:“我为什么苟且偷生!两江张之洞,两广李鸿章,北洋大臣刘坤一,我都去求助了,惟张之洞派人来支
持了一下,别人都指不上,内地诸公误我,我误台湾人民啊!”说罢泪如雨下。
这时攻城的炮声响了,日军呀呀叫着开始集团冲锋。
平安城上的中国士兵在抵抗。但很快没有子弹了,他们把大团蘸了煤油的被子、棉絮点上火掷下城去,日本兵被烧
得满地打滚,暂时退下去了。
士兵们躺在城墙上无力地喘着,提来一锅稀饭,陈天仇舀了一勺子,只有几个米粒。她扔下勺子叹了口气。有几个
士兵来舀汤喝,个个走路直打晃,他们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陈天仇也一阵阵眩晕,对石超、汪小洋说:“不用日寇进攻,我们也都会饿死的。”她找了一段女墙坐下来,石超
也坐了下来。
陈天仇问他:“你还想回寺庙里去吗?”
石超无力地笑了:“其实,你我都明白,佛门并不是归宿,你我的佛缘都太浅啊。”
陈天仇凄伤地笑了。
汪小洋已经受伤,浑身血迹,他倚在女墙上说:“我们回去,也没有安身立命的庙宇了,师傅说了,一旦日本人上
岛,他就点着庙宇,与定国寺一起化为灰烬。”
二人默然。
汪小洋渐渐气逆,终于歪了一下头,死去。
通元上人说到做到,日兵正在基隆港登陆那天,他站到了山岩上的定国寺山门前,老态龙钟的通元上人耳畔是山风
和钟鼓之声,他十分安静地向几个小沙弥点点头。
几个小沙弥将火把扔进了大殿。
顿时烈火熊熊,火蟒狂舞,哔剥作响。
通元上人从容地向火海走去,一步步溶入了烈火中。
平安炮台的枪声又密集起来。陈天仇和石超都转身冲外,举枪向下射击,石超只打了两发,不打了。
陈天仇问他怎么不打了?
“这最后一颗,不留给自己吗?”石超说。
陈天仇说他比自己聪明,她早都打光了。她问两个人能不能共用这一颗呢?
石超说:“那要抱得紧紧的才行吧?”
陈天仇说:“那就这样吧。”
城门口喊声大作,日军已突破城门涌进来,城上的士兵大多战死,活着的拿起大刀与敌人搏斗。
石超紧紧地抱住陈天仇,手枪抵住了她的后背,说:“你后悔吗?”陈天仇轻轻摇了摇头,石超说:“你再笑一次
吧,今生最后一次了。”
陈天仇的泪水挂在睫毛上,她真的露出了平生第一次灿烂的笑容,凄绝的灿烂。
枪声沉闷,两个人相拥着倒在女墙旁。这时马来诗媛正策马而来,高叫着:“别怕,我来救你们来了……”然而她
看到的是令她泪出痛肠的惨烈一幕。
一直盼着台湾消息的刘铭传这几天寝食难安。
虢季子白盘放在新建的盘亭里,熠熠生辉。刘铭传坐在盘亭里,享受着太阳温暖的光束。他的眼睛几近失明了,蜀
花在给他念一封信,是李鸿章写来的:“我签马关签约,割让台湾,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但足下锐意经营台湾多年,也
并不白干,日本人占了后会继承你的功业不废,这多少是个安慰,使仁兄多年淬厉的政绩,也将永保不灭,请安心养病
……”
刘铭传突然吼起来:“别念了!”
蜀花吓了一跳,刘铭传摸索着夺过信纸,扯得粉碎,一松手,让它飞散而去,他大声骂道:“无耻之尤!”
蜀花问:“这真不像是李鸿章李大人写的信,好像日本人占了台湾更有功了。”
刘铭传说:“我……从此跟他断交了,断交了……”
蜀花见他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一阵脚步声响近,刘铭传问:“是展如吗?”
陈展如说:“是我。”声音是哽咽的。
“你怎么了?”他问,陈展如不语。
“是不是盛蛟,朱丽娅他们……”刘铭传站了起来,摸索着要往前走,“你不能瞒我呀!”
“告诉你,你可要挺住啊。”陈展如说,盛蛟他们还没来得及渡海,台湾就全部陷落了,就在七天前,九月二号。
“人呢?人呢?”刘铭传颓然坐下,一阵阵气逆。
陈展如说,陈天仇、石超双双自杀了,马来诗媛不知所终,刘永福好歹登上德国船回到了厦门,台湾完了。
刘铭传抖抖地站起来,泪流满面,他叫人摆香案。
香案摆在了院中,供桌上香烟萦绕,正面供奉着石超、陈天仇、刘朝带的神主。
刘铭传被刘盛蛟扶着来到案前。他忽然甩开儿子,张着迷离的双眼,凄怆地问:“台湾在哪?哪是东面?哪边是大
海?”
陈展如和刘盛蛟左右扶着他转了九十度,陈展如说:“你现在面向着台湾海峡了。”
刘铭传又一次从他们的扶掖下挣脱出来,他耳畔是巨大的海涛轰鸣声。还有海鸥嘹唳的叫声。他忽然举臂呼天,苍
凉凄厉地大叫一声:“苍天啊,我的台湾啊!”话音刚落,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像一座巨塔一样轰然倒下。
遥远的,令人心灵震颤的乐声飘过天空,像是安魂曲,又像飓风、海啸般的背景音乐震撼人心地回荡着、震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