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出书版) 作者:小春-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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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意希遇乃这两日对着恰那比臭鸡蛋还臭的脸,转头对着丹察曲本时却极尽关切,我扑嘛笑了:“你三哥想追求丹察曲本,表现得也很露骨。”
恰那叹了口气:“二哥告诉我,三哥在婚姻上有些心高气傲,总想找个门第高贵的女子做正妻。丹察曲本是千户之女,拉孜地方又比萨迦富庶,他几年前就动了心思,一直等着丹察曲本到婚配年纪。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他几次三番去拉孜庄园向次仁嘉提亲,次仁嘉都回绝了。”
“那个千户看不上他?”
“只怕是的。三哥是庶子,母亲只是婢女,他又非可继承家业的幼子,高门大户便看不上他。可他又不愿屈就。这也是二哥虽已26岁,至今尚未娶正妻的原因。”他裹紧上好的羔羊皮袄子,双手撑头半躺在坡地上,在稀疏寥落的草皮里寻出一根草衔在嘴里,与我—样看着漫天星斗。
“三哥来燕京,力邀次仁嘉同行。他应该是想让次仁嘉看看大哥在忽必烈大汗面前举足轻重的地位。次仁嘉若能跟萨迦派联姻,也就是搭上蒙古人的势力。所以他同意走这一趟,是想考察意希迥乃做他女婿是否合格。”
“那个次仁嘉是个笑面虎。表面上对谁都笑眯眯的,实际却是个精打细算的主。丹察曲本贴着脸缠你,他只在女儿实在缠得过分时适时约束一下,其他一概不管。看来,见了你之后他就已经抛弃了意希迥乃,你才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女婿。”我用爪子挠了挠他胸口,憋着笑问他,“你就不打算考虑一下吗?”
“小蓝,我对她绝无这种心思!”恰那猛地坐起身,声音一下子抬离几度,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急忙稳了稳情绪,“再说了,我绝不会为一个不熟悉的女子与三哥交恶。”
我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急忙跳进恰那怀里悄声说:“有人来了!”
银色月光下,少女袅袅婷婷地走近。精心打扮过的丹察曲本头戴棕蓝色彩线氇氇制作的圆筒帽,珊蝴和珍珠串成的长耳坠一直垂到肩,身上是五彩细羊羔皮袍子,腰系一根红绸绿带。犹如开屏孔雀临观眼前,绚丽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
“恰那阿哥,我正在到处找你呢。你的侍卫说,你一个人带着只狐狸在散步。”她掩嘴咯咯笑,笑声中带着刻意的娇俏,“你的侍卫说呀,你散步时绝不允许有人打扰。”
恰那站起身行礼,语气里是淡然的客气:“小姐找我不知何事?”
“自然是有事。”她走近恰那,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缠绕在他身上。双手高举过顶做出种种撩人舞姿,一边旋转如万花筒,一边热情高歌:
“对歌唱到月升起,越唱心里越欢喜;拿根腰带拴住月,不让月亮落下去,我和阿哥述情话。“她虽容色普通,却有一副亮丽的好嗓子,一首情歌唱得极其动人。高亢处若海豚细啼,低婉处若泣若诉。舞姿虽不能与汉女的细婉盈弱相比,却胜在质朴大方充满野性。月光下舞动着的丹察曲本顿时魅力四射,连见惯各色歌舞表演的恰那也被吸引住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结束,她一个华丽的转身,半跪在恰那面前。恰那仍沉浸在歌声中,没有言语,脸色已从之前的淡漠现出几分暖色。丹察曲本解下腰带双手捧到恰那面前,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恰那阿哥,阿妹与你换腰带,情牵一世不分开。”
恰那脸色变了。藏人在男女之事上更为随性,没有汉人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若是看对眼便互换腰带,不需要婚约也能有亲密关系。恰那急忙退后一步连连摇头:“小姐不可,我已有妻子。”
“我打听过了,你的蒙古妻子比你大8岁,你们俩感情并不好。”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缓缓站起。身上的袍子半褪,月光照亮了她傲人的酥胸。恰那脸倏地红了,忙不迭转过身。丹察曲本扑上前圈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背踮脚吻上他脖子,意乱情迷地呢喃:“恰那阿哥,你就在这儿要了我吧。”
恰那勃然变色,又羞又气地用力掰开她的手,如避瘟疫般躲开:“你怎可如此不自重?别让我看轻你!“丹察曲本毫不畏惧冬日的寒意,半露着上身又扑向恰那。再次被恰那避开后,她气急地—把拖住恰那手臂:“你在中原长大,怎么也学得跟汉人一样迂腐?我们藏人只要看中了对方就可以进树林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还是不是藏人?
恰那羞红的脸上渐显怒色,奋力掰开她的手:“你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很重要,这跟我是不是藏人没有关系!”
他不肯再多言语,甩手迈开大步跑了。丹察曲本追了几步发现追不上,冲着恰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大声叫喊:“我丹察曲本向佛祖发誓,就算要受六道轮回之苦,我也一定要得到你!”
丹察曲本那声大喊在山谷里激荡起层层回声,如无形鬼魅一自追逐着恰那,后来很多年里,我都会回想起丹察曲本那晚如赌咒般的大喊,那是恰那另一段悲惨命运的开端。
…………………………………………………………“忽必烈对八思巴的宠信旁人难以望其项背。他赠给八思巴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连他身边服侍的人也都一步登天。”我掰着手指算给年轻人看,“举例来说,八思巴的贴身侍从贝桑波属于青海湟中一带的西纳家族,一直兢兢业业服侍他受比丘戒,又护送他到大都。忽必烈爱屋及乌,便封贝桑波为万户侯,将青海湟水一带的土地都赠予了西纳家族。”
年轻人笑道:“呵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八思巴的异母弟弟仁钦坚赞和意希迥乃如此殷切地投奔他,也是必然。”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挂着的风铃,被呼啸而过的烈风吹得叮当乱响。沉浸在回忆中许久,我才回神看到年轻人期待的目光。我长长叹了口气,继续沉着声说下去:“公元1260年对忽必烈、八思巴,还有恰那来说都是非常特殊的一年。”
年轻人点头:〃我知道这一年忽必烈称帝,八思巴受封国师。但对恰那来说,又有什么特殊性?“一阵刺痛袭来,心绞在一处,似能拧出酸涩的苦汁来。我咬着唇沉默,许久才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出:“第二桩政治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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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白兰王
学者研究所有的知识精通后就能造福世界;庸人虽然了解很多,只不过是一丝星光。
——《萨迦格言》
公元1261年——藏历阴铁鸡年(辛酉)——南宋景定二年——蒙古忽必烈中统二年八思巴27岁,恰那23岁,真金18岁。
八思巴新获赐的国师府坐落在皇宫左近,以便随时听候忽必烈宣召。恰那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百废待兴的燕京,八思巴将他们全都安置进了国师府。这么多人连同侍卫奴仆,顿时将不大的国师府挤得满满当当。
看得出来,八思巴很喜欢这种亲人团聚的氛围。他之前思念恰那担心恰那,如今最亲的弟弟就在身边,还有两位16年未见的异母弟弟陪伴,八思巴素来平静的脸上也忍不住时常挂上幸福的笑容。
老二仁钦坚称赞生性腼腆,不喜多言,对佛法有着浓厚的兴趣,一有机会就虔城地向八思巴讨教。八思巴赞赏他一心奉佛为人真诚,想培养他成为日后萨迦派的栋梁,便经常带着他出入各种佛法仪式和辩经活动。老三意希迥乃口才很好,活泼逗趣,经常将一些藏地的山野传闻说于八思巴兄弟听。只要有他在,弟兄四人的聚会笑声不断,绝无冷场。
跟着次仁嘉一起住进国师府后,丹察曲本见识了八思巴如日中天的权势,更加打定主意抛开意希迥乃,变本加厉地围追堵截恰那。不过恰那也是铁了心绝不招惹她半分,所以丹察曲本每每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忽必烈听说八思巴的三个弟弟还有一个藏地千户到了燕京,兴致极高,准备在大年初一接受群臣新年朝贺时一起召见他们。当新年钟声敲响时,四人放烟火爆竹,互相祝贺,一家人其乐融融。那时四兄弟都不知道,这般气氛融洽地聚在一起过年,是他们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曲终人散,各自回房休息。意希迥乃一个人敲开了八思巴的卧房门。
“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意希迥乃敲门进来,看看四下无人便开门见山道,“我想娶丹察曲本。”
八思巴微微皱了皱眉:“你要娶她,跟她父亲提亲就可以,为何来求我?”
“次仁嘉想跟萨迦联姻,可是,又有些顾虑我的身份。你知道的,我母亲是身份不高的妾室。。。。。。”他顿住,满眼期盼地看向八思巴,“大哥,弟弟求你明日向忽必烈大汗进言,请他赐婚。大汗对你言听计丛,只要你开口,这桩婚事就成了。次仁嘉这次来大都就是想攀上蒙古人,大汗的话他绝不会违抗。”
不等八思巴回答,他又上前一步抓住八思巴的袖子急急说:“大哥,我是想帮你,帮咱们萨迦啊。萨迦在藏地实力并不强,后藏民少地寡。若不是伯父和你,萨迦如何能与前藏势力更强胜的帕竹派和噶举派抗衡?次仁嘉所在的拉孜与萨迦毗邻,地产更丰。丹察曲本是他唯一的孩子,我娶了他女儿,日后便能将拉孜和萨迦合并,这对萨迦来说是如虎添翼。”他盯着八思巴万分期待着,眼里泛着异样的光彩。八思巴微微点了点头:“三弟,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谒见时,我会好好安排的。”
看着意希迥乃手舞足蹈地走出房间,一直卧在床角的我对八思巴笑道:“这桩婚事若真成了,别人什么反应我不敢说,恰那必然是要重重谢你的。”
八思巴抚摸着我的小脑袋,平静地说:“很晚了,睡吧。”
公元1261年正月初一,忽必烈在大明殿接受群臣新年朝贺,八思巴照例献上一年一度的新年吉祥祝词。大殿里挤满了重臣宗亲,朝贺的礼仪比他做亲王时隆重面倍。忽必烈十分享受这种被奉为至尊的感受,心情极好地宣布封最宠爱的儿子真金为燕王。
过了年便18岁的真金上前跪下受封。他穿着华丽,高大魁梧,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忽必烈。盛装打扮坐在忽必烈身边的察必慈爱地看着他,满眼自豪。对宗亲进行封赏之后,忽必烈点了恰那的名字。恰那急忙出列,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忽必烈打量着恰那,笑着赞叹:“几年不见,恰那越来越俊俏了。朕早有意赐封你为异姓王,就在今日土封吧。至于封号嘛——”他思忖间转头看到殿上一株白兰,在匠人的细心照料下冬日依旧盛放,浓郁的香气在殿堂里经久不散。
忽必烈下了皇座,走到那株白兰前称赞道:“好一株白兰,花如皑雪,香气浓久,冬日喊冷也依旧绽放,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忽必烈将枝头叶脉间状如毛笔尖的花朵掐下,走到恰那面前别在他胸襟上,满意地点头,“朕就封你为白兰王。”
此言一出,大殿上所有人皆面露诧异。蒙古人极少封异簇异姓为王,忽必烈儿子众多,至今也只有嫡子真金一人被封为燕王。白兰王虽然只是封号没有实权,也已是极难得的无上尊荣了。恰那是阔端的女婿,可阔端死后他的子孙早已失势,所以忽必烈此举摆明是为了抬离八思巴。
恰那忙不迭地跪下谢恩,忽必烈心情极好,笑眯眯地亲自扶起恰那“现在可有孩子了?”
恰那脸色微微僵住:〃禀大汗,臣还未有子嗣。 〃“我记得,你娶的是我的堂侄女、凉州阔端王爷之女墨卡顿,是吗”恰那低头掩饰脸上迅速飘过的厌恶,竭力平静地回答:“是。”忽必烈扭头问察必:“墨卡顿今年几岁了?好像年纪不小了吧?”
察必以锦帕掩口凑近他耳边道:“臣妾记得,过了年墨卡顿公主就有31 岁了。”
“31岁了还未有子嗣?”忽必烈蹙眉,面露忧色,“联曾听国师说过萨迦派的传统,下一任传人须得是幼弟之子。而且,幼弟必须有两个儿子,一个继承法统,龃醒霭桌纪踅衲曛挥�23岁,其妻却已31岁还未育下孩子。 这般下去,子嗣堪忧啊。”
八思巴偷偷看了一眼恰那,眼里亦有担忧之色。恰那只低头不语。察必哧哧娇笑,以极低的声音对忽必烈说:“听说,你那堂侄女善妒,恰那身边只得她恕!�
忽必烈和颜悦色地看着恰那:“这样吧,就由朕再赐你一门好姻缘。”他将次仁嘉唤出,“本可汗即大汗王位,你是第一个来朝贺的藏地贵族,本大汗甚喜。这样吧,本大汗将你从千户晋封为万户,将定日、昂仁等地一并并入你辖区。”
次仁嘉大喜过望,磕头称谢。这些地方均是当年蒙哥汗封给阿里不哥的属地,忽必烈如此分封是要将阿里不哥的属地夺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