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3正文完结)-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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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千缨正在家中等着许稷归来,锅子里的羊肉炖得香气四溢,剑南烧春也是早早烫好,可许稷就是迟迟不出现。千缨去偏门口看了几回都失望而归,母亲韦氏说:“三郎还回不回来哪?莫不是与同僚去平康坊会餐去了罢,听说他们都有这爱好呢。”
王光敏则是嗤一声:“得了吧,他甚么时候去过平康坊?他那些同僚会带他一起?土包子。恐怕是考砸了不好意思回来喝酒吃肉,不等他了,吃吃吃。”
千缨狠狠皱眉:“吃甚么吃!都是专门做给三郎吃的,又不是专门给爹吃的。”
她如今脾气越来越暴,王光敏不高兴地又嗤了一声,挥挥手:“你去外边等,等他回来,好吧?”
千缨复跑出门,在偏门口等了一会竟忽听得马嘶声传来。咦,许稷难道考个试换了匹马来?她连忙探头去望,但马背上那身形却要高挑丰伟得多,诶一定是旁人家的郎君。
千缨将脑袋缩回来,那马蹄声却渐缓,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王夫南骑在高头大马上,偏头看了看千缨。
“看甚么看,十七郎放着大门不走走偏门做甚么?”千缨皱着眉头,满脸的敌意。
“大门偏门皆是我家的门,我想走哪个便走哪个。”
纨绔纨绔!可恶可恶!
千缨恨恨咬牙,王夫南又道:“可是在等许稷回来?别等了,他回不来了。”
“出甚么事了?!”
“被比部员外郎抓走做事去了。”
“真的?”
“比部事务浩繁,他又在考院耗了一天,考完了当然要抓去干活。”王夫南居高临下地说。
千缨满脸狐疑:“你如何知道?”
“文选考院就在武选考院隔壁,我知道很奇怪吗?他还让我带话给你,原话是这样说的‘告诉千缨让她今晚吃好喝好,不用给我留了,我回来给她买郎官清’,你觉得像不像他的话?”
提到郎官清,千缨倒是信了好几分。可她又问:“他为何会托你带话?他与你关系很熟吗?”
王夫南轻描淡写地说,“我与从嘉是抵足而眠的关系,你觉得熟不熟?”
千缨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她懵懵想着“抵足而眠”到底是何含义之时,那边王夫南却已是调转了马头,哒哒哒跑了。
千缨正要转过身回去,却忽地醒过神,扭头就奔下台阶,朝着远去的骏马及年轻都尉嚎道:“喂!你方才到底说的什么鬼话!什么抵足而眠哪!回来说清楚啊!”
就在千缨还纠结“抵足而眠到底是睡没睡在一起”时,王夫南已是冲过了崇义坊的坊门,穿过灯红柳绿到处都是选人的平康坊,马蹄不停地到了景风门。
此时已彻底入夜,王夫南向守卫递去门籍①,守卫核验后予以放行,一人一马便穿过景风门径直往御史台而去。御史台东临宗正寺,北接南衙两个卫所,王夫南一路没少遇见熟面孔,但都懒得解释为何而来,兀自拴了马便往御史台里面走。
台院公房里仅有两位御史值夜,其中一位名叫练绘的侍御史听得外面动静起身站了起来,走出公房站到门口,看着迎面而来的王夫南说道:“你这样偏巧来,我倒怀疑你有没有在御史台安插耳目了。”
“怎么个巧法?”王夫南迈上台阶便止住了步子。
“装迷糊不是你的作风。”年轻的侍御史像一汪平静清泉,“别人举告到我这来了,说你以职权干涉御史台办案,你说这举告我是接还是不接?”
“为甚么不接?”王夫南手里还握着马鞭,抬眸看向名叫练绘的侍御史:“接吧,顺便将我带去推问一二,我好见识见识推鞫房是甚么样子。”
练绘闻言笑起来:“见识推鞫房是假,见人才是真罢?”笑中亦有不解:“不过是寒门出身的从妹夫,值得这样上心吗?”
“练绘。”王夫南直呼其名,“你也是寒门出身,笑话他的出身有意思吗?”
“并不是笑话,是觉得好奇。你插手这件事,完全我的出乎意料。”练绘清俊面容上始终挂着淡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令他觉得有趣极了。不管是许稷,还是王夫南。
“那便说说你的意料之内。”王夫南见他不答,又说:“到御史台你是主我是客,不请我喝杯茶么?”
“御史台的茶一向难喝,不嫌弃就进来吧。”练绘说完便转身往里走,他有宦门新贵所该有的一切姿态,但又不卑不亢不谄媚。要知道,若不是王夫南当年伸援手,他可能早就流落街头了,哪里还能考进士做台省官。即便是这样,他与王夫南之间,如今也看不出半点帮扶与被帮扶的痕迹。
练绘寻了个无人的公房坐下,将茶叶捣碎,煮茶给他喝。
水声汩汩,公房外柏树被风刮动的声音颇有些耍徽档朴挠牧磷牛坊婵诘溃骸澳闳羰乔凹柑炖矗一岬蹦闶枪匦耐跏爬伞2还姨拍憬袢赵诳荚核旨愎矗泱贫闶俏眇⒍础!�
“许稷的事确与十九郎有关?”
“有。”练绘低头搅拌着茶汤,又说:“但也没有。”
“我猜猜看,十九郎反咬一口,说许稷索贿,犯了六赃②中‘受财枉法’条,是不是?”
练绘将一碗茶汤递到对面,无声笑道:“看来你对王十九郎的作风很是了解。”
王夫南自然相当了解自家十九弟,歪曲是非的本事与三叔母蔡氏一模一样,小时候犯了错从来都往旁人身上推。
但他又说:“不过我猜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仅此一条应还犯不着差人去吏部考院拿人。你不如直截了当告诉我,许稷犯了什么事。”
“此案是褚御史审办,我知道的并不多。”练绘眸光里藏满不可说,“不过你要相信,越是寒门出身的人,越懂得自保。”
☆、第10章 一零张良计
夜如更漏里的水嗒嗒嗒走个不停,御史台味道糟糕的茶才刚刚饮完,练绘收拾起茶碗来,分明是变相催客走。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眉眼里深藏心计,看起来与许稷简直一模一样,难道庶族出身的宦门新贵都这样精于算计沉稳从定吗?
王夫南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许稷懂与不懂得自保有差别吗?流内小官,不过是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位置,恐怕即便有自保心也很难置身事外吧?”
练绘很是无谓地笑了笑,将两只空茶碗摞在一起,碗底沉了茶叶渣,拎过小铜壶往里注水,茶渣子便又翻涌着混进水里,搅得水再度浑浊起来。
这茶并不能再喝了,他徒劳地做着这些事,轻轻皱起眉:“听你这样一说,许稷有没有自保心倒真没什么差别,那就看他的造化吧,你反正什么忙也帮不上。”
说着抬起头来,一脸的无情无义。
茶碗里水汽袅袅,尚有残香,坐在对面的王夫南未再做过多探询,竟是直接起了身,只问了一句:“你与许稷很熟么?”
“算不上。”
“那最好离他远点,作风太相像的人在一起容易狼狈为奸。”王夫南直白地说着,俯身拿起案上马鞭,居高临下看了练绘一眼:“告辞。”
还未等练绘起身相送,王夫南已是出了公房。
王夫南的马嘶叫一声,惊得御史台内不愿冬眠的蝙蝠从廊下吱吱掠过,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
耳房吏卒一边抱怨着深冬台院的阴冷,一边偷偷摸摸吃炒豆子。正嘎嘣嘎嘣到兴头上,门口忽闪现一个人影,吏卒吓得差点噎住,将嘴里豆子囫囵吞进肚里后探出头去看:“练御史去哪?”
“推鞠房。”练绘说完正要走,却又倒退着折回一步,头伸进耳房:“下次再被我抓到吃豆子你就死定了。”
“噢噢,不吃了不吃了!”
练绘面无表情地往推鞠房去,而此时推鞠房一御史一许稷正在斗智斗勇。
褚御史三十出头,资历也算老道,但面对才二十岁的许稷,却未必有能够压住她的气场。
“王武平反告你索贿,你有何要说?”
“口说无凭,可有确凿证据?”
“证据……”褚御史盯住她的眸子,“也不是没有。”
“可否呈示?”
“是人证,暂不方便。”
“除王武平外的其他人证?”
“正是。”
“是仅针对此案的人证,还是另有他案?”
褚御史对她的敏锐表示意外,略忖后回:“另有他案。”
“敢问是什么案?”
“与王武平所举告的一致。”
“告我索贿?”
褚御史笑了笑:“你没甚么要说吗?”
许稷一直挺直的脊背稍稍松弛下来,但转眼又紧绷:“褚御史说得如此模糊,许某甚至要反问才能获知一二,不知褚御史到底是在审问还是在让许某猜谜?”
褚御史一直盯着她的眸子,这期间她的眸光没有丝毫变化,可见非常平静,全无慌张失措。
这种平静他只在穿紫服绯的资深高官身上见过,可许稷分明只是个末等流内小官。
“比部勾检的帐目可都经过你手?”
“是。”许稷补充道,“但只勾不判①。”
“记性怎么样?”
“尚可。”
褚御史还要再问,这时门却被咚咚咚敲响。不多不少正好三声,节奏有致,简直似暗号。褚御史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许稷,起身往外去。
待他出去了,那门又“咚”地关上,推鞠房内便只剩了许稷与一盏油灯。
灯苗轻晃,许稷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终于可以放松姿态揉一揉自己空虚疼痛的胃,默默盘算到底何时才能吃上一顿饭。
而门外,褚御史接过练绘从公厨带来的食盒,打开瞅了一眼,寻了张案坐下开吃。饭香四溢,褚御史因太饿吃得很夸张,练绘则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练绘道:“审得如何?”
褚御史停箸摇摇头:“思路很清楚,不慌不乱,很难得。”
练绘眼波中泛笑,嘴角也微微弯起来,有一切都尽在掌控中的架势。
褚御史又扒拉一口饭,紧接着问:“练御史为何笃定他是比部清流?”
练绘轻描淡写地说:“譬如王武平一案,王是其妻弟,按说这一层关系下,就算没有受赃情节,他在处理该事务时也极有可能出现不当,但却完全没有徇私,这便是很好的佐证。当然不仅于此,我已观察他许久,此人十分刚正,是清流中的清流,且有不畏权贵的气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话是这样说,但……”褚御史微微眯起眼,“若他当真十分清白,御史台这样做,也是有违规矩吧?”
“规矩?”练绘似完全没有将规矩放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对御史台而言,手段略有偏失并无所谓,重要的是结果,不然也不会设刑具了。”
褚御史无话可讲,只说了“我已没甚好审问的,剩下的就交给练御史”便低头继续吃饭。
练绘拿起搁在地上的另一只食盒,起身走到推鞠房外推开了门。许稷几乎是以最快地速度再次坐端正,见兀然走进来的练绘,不由轻蹙起眉。
她与练绘仅有几面之缘,连话都没有怎么讲过,但练绘面上却完全是看见老熟人的神情。
练绘行至她面前坐下,将食盒搁在一旁,道:“你是因被告索贿的案子被带到这里,此案由褚御史进行推问,我不插手。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协助御史台办案,明白吗?”
许稷眉头微妙地轻皱着,以示不明。
“不要装糊涂,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许稷也没必要再遮掩,她直白地进行确认:“王武平一案将我牵涉进来,举告我索贿,这些都是让我坐到这里的对外名义;而真正的目的,是要我协助御史台办案,可是这样?”
“正是。”
“那王武平一案怎么算?”
“该怎么算怎么算。”
“王武平一案我问心无愧,故我不受牵制并无顾虑,若我不愿协助御史办案会如何?”
“不可能。”练绘笃定道,“比部这潭浊水要清理,你并不想被当成浊物一起倒出去。明哲保身的道理,不用我提醒。”
直白的谈判最爽快,许稷又问:“那为何要将我困在这里?”
“对外的名义是多人举告你索贿,台院对此进行审查,调取比部相关勾帐。”
“掩人耳目?为何不明查?”
“以前也明查过,但这些家伙动作快得要命。不能给他们机会,所以必须假借名目去查。”练绘眸光微敛,“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查验过程中恰需要你的协助。帐目勾检经你手,判却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但判中却存有不法不当之处,你是最能看得出哪里不对的人。”
“比部所勾账目浩繁,我需要足够时间。”
“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不需要全部,有足够的证据就可以收手。”
“何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