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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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州治吗?”
“不,是乡治。”
“乡在州的下面一级吗?”
“不,下面两级。由二十五户的里开始算,越往上的是族、党、县、乡、郡、州。郡是五万户的行政区。”
“一州有几郡?”
“因各地而异。”
“这里是乡治,那郡治和州治一定更大了。”
郡和州都是官府的名称,郡的官府所在地就叫郡治,也称之为郡城。一郡五万户是行政上的划分,并不是说真的有五万户住在那里。不过一般而言,族里相较于里、郡治相较于乡治,城镇的规模是会比较大。
“雁国和巧国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乐俊苦笑。
“国君的作风不同吧!”
“作风不同?”
转过身去只见乐俊点点头。
“因为人家说当今延王是稀世的明君,他的统治应该已经有五百年了,和勉强才五十年的塙王当然不能比。”
阳子眨眨眼。
“五……百年?”
“久得仅次于奏国的宗王。统治得越久越代表他是个好国君。奏国好像也很丰饶。”
“一个国王就……五百年?”
“那还用说。君王是神,不是人。上天会衡量一个君王的才干来将国家托付给他,因此成功的君王统治才会长久。”
“喔……”
“王位交替之际国家难免动乱,所以拥有好君王的国家才会变得富庶。尤其延王是位推行了各种改革的才干之士,若要提起名君,宗王虽然也是名君,不过人家说奏国是很安定,雁国则是有活力。”
“的确是很有活力呢!”
“对啊!──啊啊,那里就是乡了。”
乐俊所指的建筑是栋砖造的大房子。墙壁和屋檐上装饰的设计虽是中国式的,然而就算称之为西洋式建筑也无妨。内部摆设则和外观一样,都是中西合璧的风格。
从那里出来的阳子,劈头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好棒哦!”
乐俊也同意。
“没错。虽然明知道巧国对海客很严,却没想到和雁国差别这么大。”
阳子也点点头,把从衙门领到的木牌拿到眼前。正面是朱印和“景州白郡首阳乡乌号官府许可”的毛笔字样,背面则是写了阳子名字的身份证。
在衙门里被带去见某位官差的阳子,依序被询问了一遍姓名、祖国的地址、职业等等,吃惊的是,竟然是被问过邮递区号和电话号码后才将这面牌子交给她。
“不过,阳子,呃,邮递区号和电话号码是什么啊?”
乐俊向询问她的官差也提出相同的疑问,不过官差似乎也不太了解。他回答这是规定,就打开了一本册子。从旁边偷偷瞄过去,可以看见这本和式装订册子上罗列了木版印刷字体的数字。官差在上头确认过后就把这牌子交给她。
“邮递区号就是寄信的时候写在地址前面的号码,电话号码是打电话的时候用的号码。”
“电话?”
“就是一种把声音传得很远,直接可以讲话的工具。”
“倭国有那种东西啊?不过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乐俊晃一晃胡须。
“因为不是倭国的人就不会知道吧!他要确定我是不是如假包换的海客。否则的话,说不定假海客会增加。”
阳子笑着秀出名牌。
“说的也是呢!”
这个名牌可以当成阳子的身份证,不过只能用三年。应该是在这三年期间,她必须决定今后的谋生方式,确定正式取得户籍的地点。
相对地在受到保护的这三年间,她可以免费使用公共的学校及医院。不仅仅如此,若是拿到此地被称为“界身”的银行去,好像还会给她一定额度的生活费。
“好棒的国家啊!”
“没错。”
巧国有多贫困,雁国有多富裕,就算从这个牌子也能说明。
延王应该不是个难缠的人吧!乐俊说过要向延王寻求援助,但她对此事究竟可不可能曾经很有疑问。如今虽然同样还是怀疑,她却开始相信自己不会不由分说地遭到拒绝,或是遭到惩罚。
Ⅵ
正如乐俊所言,城里有很多动物参杂其中。两脚走路的动物混在人群间的情景使人不由得想笑。其间甚至有和人类一样穿着衣服的动物,这更是让她开怀。
乐俊之前边等阳子边在港口工作。他说是一份帮忙清理靠岸船只的差事,说的时候则是一副打从心里开心的样子。
趁着遇到了阳子,乐俊将他得到的第一份工作给辞掉了。虽然阳子说在他工作告一段落前待在乌号也无妨,但他却说一开始就表明过自己是想趁等人之余打打工,所以没有关系。
船进港的翌日,他们离开乌号向关弓出发。因为阳子有一笔说多不多、但也不算太微薄的津贴,所以成了一趟从容的旅程。白天在干道上行走,夜晚则进城里投宿。雁国各地的城镇都很大,即便是相同房钱的客栈,设备也比巧国的好上许多倍。日暮时分他们会进城,住进旅店然后夜里到街上走走,乐俊尤其喜好在商店里逛来逛去。
这是段风平浪静的旅行。再也没有人追捕阳子。不必每次看见官兵就胆战心惊了,她花了一段时间才习惯这个事实。虽然没有在晚上去过城外,不清楚详细情况如何,至少没听别人说过走夜路会碰上妖魔的。
旅行的高潮,是趁着阳子洗澡时出去散步的乐俊,打听到了有关海客的消息回来,那是离开乌号后的第十一天,也是前往关弓的旅程约莫过了三分之一的时候。
※ ※ ※
虽然乐俊告诉她,既然已经到了雁国,打扮得漂亮一点也无妨,但阳子依旧是一身男装──这里叫做袍──来打发。她觉得穿这样很舒服,一旦习惯了,要她再穿长下摆的女装就很不自在。
就因为如此,她理所当然被人家当成少年,即使雁国的客栈里有浴池她也进不去。浴室类似公共澡堂,她只好勉强在房间里洗。盘缠很充裕,因此住店时都要了房间。不过他们还是担心太浪费,所以只要了一个房间,于是对阳子一洗澡就得被赶出房间的乐俊来说,或许是给他找麻烦吧!
她用盆子洗了澡,洗了头。被卷进这个世界没多久后,达姐就帮她染了头发,如今已过了漫长的时日,头发也长长了许多。达姐用院子里的草根帮她染的,她也照着找了一样的草,但不知是草的种类不对还是染法不正确,染起来却失败,后来染的地方颜色越洗越浅。现在和一开始的红色已有蛮大的差别,不过她对这奇怪的发色也习惯了。虽然照镜子时还是会觉得怪怪的,但不至于连正眼去看都不敢。她一面在想,这就像如今自己对此地已越来越适应一样,一面洗好身体换好衣服。
这时乐俊回来,宣布了海客的消息。
“听说在前头有个叫芳陵的乡城,那里有个海客。”
阳子只把眼睛抬起来一下,马上又垂下去。
“……哦。”
她不是很想见。也不是她不想见,而是怕见了之后对同胞失望反而更痛苦。
“据说他叫做壁落人。”
“对啊,好像是庠序里的老师。”
这样就不是那个老人了,阳子心想。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那个老人的,这让阳子稍微放心了一点。
“你会去见他吧?”
乐俊用毫不怀疑的眼神看着阳子。
“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那就是要去罗?”
“对……”
※ ※ ※
次日,他们离开通往关弓的道路,前往芳陵。
他们要拜访的这位姓壁的人住在学校那一区。乐俊说,基于礼貌不能突然造访,于是送上了事前写好的信,依照正式的手续请求会面。
落人的回覆送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送来回信的信差带着他们到学校去。
芳陵的学校是位于城内的典型中国式建筑,与其说是有着宽阔庭院的学校,其实更像有钱人家的房舍。
他们被带往一个像是凉亭的小建筑里等着,然后落人现身了。
“二位久等了,敝姓壁。”
他的年龄看不太出来,大概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吧!有的地方看起来年轻,也有的地方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没有皱纹的光滑面孔浮着温和的笑容。和那个叫松山诚三的老人感觉差好多,阳子心想。
“写信给我的是?”
乐俊回答了。
“是咱……是我。多谢您拨冗接见。”
落人和善地笑着。
“请别拘束。”
“喔……”
轻轻搔了搔耳根,乐俊回头看阳子。
“这一位,是个海客。”
对乐俊所言,他很爽快地回应。
“啊啊,原来如此。不过她看起来不像海客。”
看向阳子。
“……是这样吗?”
他微笑。
“至少我在日本没见过这种头发的颜色。”
“啊……”
针对他询问的眼神,阳子将情况说明了一下。自己来到此地后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不只是发色,连相貌、体型及声音都变了。落人听完点点头。
“那你就是胎果了!”
“我?胎果?”
阳子瞪大眼睛。
“因为蚀,那一边和这一边会互相混合。有人会过来,有卵果会过去。”
“我不太懂。”
“人会因为卷进蚀里而来到这边,相反地,也会有卵果漂到那边去。卵果就是像胎儿一样的东西,它在那边会流进母亲的肚子里。这样生下来的人就叫胎果。”
“我就是……那种人?”
落人点头。
“胎果原本是这边的生物,如今见到的相貌才是天帝原本赐给你的样子。”
“可是我在那边的时候……”
“要是以现在的模样在倭国出生,必定会引起骚动。你应该长得像双亲吧?”
“对,他们说我和奶奶很像。”
“那是所谓的‘壳’。为了在那一边出生时不会引起麻烦,在娘胎里就会覆上一层像壳的东西。我是听说过胎果会因此而变了相貌。”
对阳子来说,这些话一时难以理解。
别人竟然宣称自己原本就是个异乡人,她怎么能轻易接受呢?
然而,有一部分的自己又不得不承认。
自己并不是那边的人,所以,她在那边才会没有归属。──这么想让她大大的释怀。释怀的同时,又感到很悲哀。
Ⅶ
阳子对自己以及世界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倏地看着落人。
“老师,你也是胎果吗?”
他闻言摇摇头笑了。
“我只是个普通的海客。我的家乡在静冈,就读东大,二十二岁时来到这里的。我正打算离开安田讲堂(注二),才钻进桌子底下就到这边来了。”
“安田……?”
“对,你不知道吗?当年轰动一时,不料竟然没能留名青史啊!”
“是我搞不太清楚啦……”
“我也是。那是昭和四十四年一月十七日,才刚入夜的时候。从那以后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
“……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落人苦笑。
“已经过了那么久吗?我在此地待得真久啊!”
“是的。我到达的地方是庆国,从庆国再辗转来到雁国,六年前在这里落地生根。我在此地教授处世……类似生活与伦理的东西。”
“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阳子立刻提出那唯一的问题。
落人顿了一下,接着才开口。
“……人是不能渡过虚海的。这边和那边之间仅有一条单向通行的路,只可以来,不能去。”
阳子叹息。
“……是吗?”
“没关系……还有一件我觉得很奇怪的事,想要请教一下。”
“请尽管说。”
落人没听懂。
“我本来没有察觉这里的语言不一样,一直以为是日本话,听不懂的只有一些特殊用语。直到我在巧国遇见一位海客老爷爷,才知道这里使用的语言不是日文。……
落人想了一下。他有点为难地笑着注视阳子的脸。
果然,阳子心想。
“我来这里的时候,语言不通非常辛苦。本以为多半是中国语系的语言,可是我会的简单中文却又不能沟通。有好几年我都只能用笔谈,因为用汉文还勉强可以通。他们的汉文其实也很怪,头一年真的是苦不堪言。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如此,胎果也不例外。我正在做海客的研究,过去来说从未有过海客在语言上不曾出现障碍的。我想你并非寻常的海客。”
阳子悄悄抓住自己的手臂。落人继续道。
“我听说过,只有妖族和神仙才不会语言不通。既然你未曾发现过语言上的问题,那你应非人类。我想你是妖或神仙那一类的吧。”
“妖怪……也有胎果吗?”
落人点头,笑容并没有消失。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