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第2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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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抬起眼睛看着浩瀚,互相敲打着手指。
“仅凭眼睛看到的就能断言吗?忽略功绩,只把偶尔看到的罪过列举出来妥当吗?”
浩瀚冷淡的望着阳子。
“您这样说难道不是对我的侮辱吗?正如主上所知,我只是从信用的角度把作为国家栋梁的官员列举了一些出来,若说官员,也有上,中,下士,若说军队也有军长之类呢。我倒是很想每个人每个方面都看到,只是力不从心了。”
“……抱歉……”
看着阳子急切的样子,浩瀚露出一丝苦笑。
“说到底还是那些人的为人问题。而且,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生死攸关的,于是经常会被问到这些问题。这是因为肯定被谁监视着的关系。如果能够通过考验获得信任,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报偿。这一点可以通过李斋阁下的事情得知。”
“李斋……?”
“主上为什么会助李斋阁下一臂主力?”
“为何?”
“在潜入金波宫时,不知您有没有看到那残酷的一幕。李斋阁下穿过如妖魔巢穴般的垂州,身负重伤,她这样的行为,不正是她拼死保卫国家的最好佐证吗?”
“那是……当然。”
“李斋曾对主上说,请您救救戴国。但是,对他国动武就意味着会遭到天谴,这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一点,李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也未可知。”
“……浩瀚……”
“如此虽是知道却向主上求情,也许是想唆使其犯罪,或者认为主上也许不知道这事,忽略忘记了。也或者她臣口使是明知故意这是唆使犯罪,却也要不惜以死来劝说主上。又或者,她只是想要能够让戴国好起来,希望要庆国之类的别国不只是仅仅知道而是出手相助。巴。李殿下所想的实情,我是无法得知的。尽管如此,主上分给李殿下精力和时间,我也是不反对的。”
“啊……”
“因为这是从李斋阁下的言行看出来的。她对于主上的态度,对于我们的态度。或者她对于虎啸的态度。还有在她所说过的话,做出过的行为,从这些角度来看的话,并没有象我这样认为李阁下只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乌纱帽而非什么国家社稷的人。我到现在为止也还并不知道李阁下真正如何想的。如果她真的是明知是罪还前来劝君,大概她就是冒着必死危险前来的吧。但是,我想她大概已经自觉到了此举罪孽深重了吧……”
嗯,阳子点头响应。
“结果还是这么回事。自身的行为由自身的遭遇所决定。只要能表现相应得体的言行,我想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愿意给予帮助,依据情况甚至还可能感动上天。周围的人是不是给予响应,那是由他本人的表现所决定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对自己的不幸怀恨在心、进而袭击了主上。像这样,我认为应该称之为逆心之恨。”
“……蓬莱那边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逆心之恨最终导致拔剑相对,这种人的意见根本没有倾听的必要。这又是一个实例,说明本人的言行决定是否能得到等值的回报。”
Ⅴ
“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李斋端着晚餐走进卧室,发现泰麒已经起身正看着窗外。李斋一时间仿佛身处在寄居的太师府的客厅。
“已经无大碍了。”泰麒回头答道。虽然他表现地很自然,不知怎么总觉得他的身影看上去更为单薄了。像是要甩去不安,李斋笑道。
“刚才……台辅仍在休息的时候,景王前来到访,表示歉意。说是很抱歉又让您看到丑恶的一面。”
“……那并不是她的错。”
“您说的对。”李斋边说边整理餐桌。
“正是因为景王一心为庆的百姓着想,才会那样做……近来我算是体会到,要想维持当一个好王真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的确是。”
说了这么一句后,泰麒沉默了。好半天,才又开口道,“……李斋,我们回戴国国吧?”
“什么?”
最初,李斋一下子不能明白泰麒到底说了什么。对着垂首表示询问的李斋,泰麒回以真挚的目光。
“我们不可以再为庆添麻烦了。”
李斋愕然地听着,总算弄明白泰麒的意思,顿时感觉血气涌上了脸部。
“请您等一下……台辅,但是……”
“我们不可以成为庆动乱的种子。一直以来我们受到了友善的对待,但我们却反而为他们添了乱。我想,接下来是时候由我们独自想办法来解决问题了。”
“但是台辅……您不能这么做。台辅您的身体还。不,还不仅仅如此。请恕我直言,使令和角都还……”
李斋激烈而又狼狈地说道。心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台辅不错。李斋一直不甚确定地认为,要是能找到泰麒,就陪伴泰麒返回戴国。只要泰麒在,就能凭借王气找出骁宗。但是,泰麒却失去了角,失去了麒麟的本性。使令也不在身边。更何况,现在的戴国已经成为了妖魔和凶贼的巢穴。
李斋已经没有可依靠的人了。
这次内宰叛乱的事件,李斋再次感觉到了所失去事物的重要性。持有武器的人们闯进来,想要强行进入泰麒和景王所在的卧室,李斋却无力阻止。反而被那些不像是武人的人们轻易地捕获、拘禁了起来。
虽然想以身体有疾无法行动自由为借口,但是李斋已经无法负起一个武人所应尽的职责,这已是既定事实。臣口使想将泰麒送回戴国,但连保铲泰麒都做不到。虽然这些是原本就已经知道的事,却不曾料到自己竟会如此无用。模模糊糊地知道,跟自己明确意识到,这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差距,李斋为此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可以啊,台辅。虽然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不能让您返回戴国。至少,也得等您身体康复了……对了,在这期间,就由我在难民之间募集人手,多少可以召集到一些士兵。”
泰麒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然而李斋,我们是戴国国的百姓啊。”
李斋呆着不动。
“戴国是连神都已经放任不管的国家。……难道不是这样吗?主上不在,诸国也愿不伸出援手,上天更也不会降奇迹于戴国,麒麟也等于是不存在了。即使如此,戴国现在还有它的百姓。你和我。”
“对百姓来说,您即使失去了角,台辅依然是我国的麒麟。台辅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不能轻易地再失去您了。如果一定要有人回到戴国,寻找主上、拯救百姓万民,由我李斋去。不,其实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所以,请台辅千万要留在安全的地方。我恳请您,放弃回去戴国,这太危险了……”
泰麒和李斋所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些。李斋有着更深沉的恐惧。
在鸿基发生异变之后,李斋为平定乱事前往承州,途中救下了二声氏。根据二声氏的证词,已可以确定阿选的谋反。同时,李斋却因此事而被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但是比此更为痛苦的是:为什么李斋救下了二声氏这件事会被阿选得知。李斋只向芭墨和霜元送去了密函。那两个人都是极为忠诚的人,断不会将之泄漏给他人。大概只有骁宗麾下的少数人员知道了李斋传达的内容。然而,却被阿选知晓了。
无法想象骁宗麾下的强将竟会没有注意间谍或是盗听之类的。他们在暗地里集会,应该是在保持着充分的警惕而进行密谈的。尽管如此,还是泄漏给了阿选,这就意味着,那些人当中有人跟阿选暗中勾结。
骁宗,在自己的麾下,饲养了背叛者。
李斋回望眼前正投以真切目光的泰麒。她不愿告诉泰荫这一可怕的事实。但是,戴国国存在着双重的危机。回到戴国,就必须想办法联络旧部,召集士兵。但也许背叛者就潜伏在那儿。他或许会以旧识的面貌出现在泰麒身边,李斋却没办法防范他接近泰麒。
对着反复说着不可以的李斋,他露出了为难的微笑。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李斋微微倾首。
“常常烦心于我的事,让我远离恐惧跟痛苦。连骁宗不见了的时候也是如此。”
“……台辅。”
“我很担心骁宗,然而谁也不告诉我真相。不……也许你那时告诉我的就是真相。然而我知道,周围的大人们常常在我面前隐瞒了可怕跟痛苦的事。所以,我才会信赖将可怕及痛苦主事告诉我的阿选……”
李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阿选告诉我,骁宗可能有不测。那一天……不断遭受伏兵的袭击,致使陷入了绝境。我没有采信你们所告知的,骁宗己平安到达文州的言词。而相信了阿选所说的,在到达文州前遭到奇袭正在苦战着。一心想要救他脱离危境,我命令使令去支持骁宗。根本不曾想到要怀疑阿选,那是因为我信赖阿选,或许不只是那样,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将可怕的事情说给我听的,才是没有说谎的人。”
说着说着,泰麒转为了苦笑。
“……的确,我其实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叫知足。想要为大家做些什么,却反而给你们添了乱子……那时候也是如此。”
“台辅,不是这样的。”
“但是,李斋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或许说到能力的话,我现在已经比那时候能办到更多的事情了啊。但是,可以说,现在反而没什么用处了。然而,我己经不再幼小,不会再为自己的无能叹息,为自己的无能而安子现状。”
“……台辅。”
“必须有人来拯救戴国。戴国的百姓不救,又有谁会来救呢?”
“那么……那么,我们再访一次蓬山,跟玄君商量一下吧。看看你跟我能为戴国做些什么?”
“可以顺便请求玄君帮我们做些什么吗?”
李斋无言了。
“难道你想指望上天吗?有资格朋待拯救的,是那些归属于上天受上天所庇护的人们。戴国的百姓什么时候成了上天的了?”
“泰麒……但是……”
“我听说了你向庆求助的经过。说实话,若不是你来到庆寻求帮助,我也回不来。我也承认有些事是人所无能为力的。而且,以现在戴国的现状而言,或许已下是没有角的麒麟跟独臂将军能独立救回的。但是李斋……”
泰麒抓住李斋那剩下的另一只手。
“原本,只要是能靠自己的手支撑事情的人,就能被称为‘我’吧。这时候我们如果再不支撑戴国,做不出一点实际行动,或者根本不去做的话,我们就永远失去了称戴国为‘那是我们的国家’的资格了啊。”
李斋回看泰麒。……想着,原来如此啊。
李斋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戴国。同时,发现那样的想法在泰麒的面前迅速地消失了。对,对李斋而言,只要泰麒安然无恙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好泰麒就是保护了戴国。即使那是处在庆中的安全,也没有任何所谓。只要泰麒平安无事,李斋心中的戴国就守住了。然后,保护戴国,也就是说,戴国是李斋的一部分是她的祖国。没能保护好而致使它的灭亡,那是属于戴国的李斋自身的责任。即使李斋失去了戴国,只要能保住泰麒,对他来说就等于没有失去。
“我们是戴国的百姓。身为戴国的百姓,就负有对于戴国的责任眼义务。放弃那些的话,我们也就失去了戴国……”
失去所属地也就等于失去了自己。
李斋失去了朝廷、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旧识。也离别了花影。除了所属地之外,名叫戴国的国家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她想要拯救戴国。因为她不想再失去自己。
现在,李斋重获了泰麒。没有失去泰麒,李斋也就没有失去戴国。他们还在庆找到了容身之所。对李斋来说,失去这里的一切才是更为可怕的。但这对于戴国,对于戴国的百姓,对于骁宗,对于现在仍被封锁在戴国的人们,对于在那里消亡了的生命,事实上却是一种背叛。
……不错,李斋他们必须离开这里回到戴国去。
李斋将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手。那握住自己手的小手,跟李斋自己的已没有什么差别。
“台甫己经……成长了这么多了啊……”
Ⅵ
初秋的拂晓,李斋伴随着泰麒,悄悄地出了太师府。
跟泰麒长谈之后,景王什么都没说只表示了赞同。想要离开是因为认为内宰他们起事是由于他们的缘故,如果不这样说,即使能说服她,也将迫使她面临痛苦的选择。尽管如此她还是再三挽留,因为庆既然已经介入了戴国的事,再把他们送走,等于是对戴国弃之不管。至少,那位年轻的女王,不禁会这样想吧。
另一方面,李斋的心中轻轻叹息着。
如果为那位女王的真诚所挽留的话,她没有自信不会动摇决心。即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