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唱游-夜路岌岌-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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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二十多年,我和家里的人都没有来往。连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回去。他到死都没有原谅我。我哥哥,也就是洋平的父亲,也没打算原谅我。洋平一直到接手了家族的生意,才敢来找我。”
仙道心想,那么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怪不得他们都不知道洋平和安西家的关系。
“水户先生很了不起,这么年轻就掌管一个大会社。”
安西夫人笑着点头:“这倒是真的。他很像我哥哥,非常能干。虽说从他出生以来,我就没和哥哥有过正常的来往,其实也见过他好几次。在我哥哥的几个孩子里,我最喜欢他。”她叹了口气,似乎对某件事颇为遗憾,“不过,老实说,我也没怎么关心过他。我总觉得,他似乎过得不是很开心。仙道,你们以后和他做朋友吧。”
“好啊。只要他愿意。”
仙道微微一笑,他有种直觉,他们和洋平之间,也许不止是做朋友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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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安西夫人看着泽北,问:“泽北,听说你接了之前那个轰动一时的大案子,会不会有问题?”
泽北笑着说:“不会的。只不过是一场官司。再说了,就是输了也没什么。”
洋平立即觉察到了他的言不由衷:“我倒觉得,未必会输。”
这已经是洋平第二次这么肯定地预测这个案子的可能走向了,泽北不由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他,洋平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洋平的根据是什么?如果依然是所谓的万事变幻莫测,不到最后猜不到结局之类的说辞,未免显得太虚无飘渺了。他是个律师,只相信事实和证据。虽然他也知道,证据有时反映不了事实,事实有时会对辩护形成障碍,但总比无所依据要强得多。
“赢了的话,也未必是好事。”仙道笑着说。
流川看了他一眼,心想,支持泽北去打这场官司的人是他,说这种自相矛盾的话的人也是他。仙道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突然发觉,虽然他和仙道认识了十八年,却始终无法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用想太多,”安西这时开口了,“尽力去做就是了。”
“是,老师,我明白了。”泽北恭敬地说。
安西夫人岔开话题:“对了,仙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九月十二日早晨。”流川回答。
“哦,就是下个星期了。”
洋平听了他们的对话,当即怔了一下,心想,他们三人要动身去哪里?他不由看向泽北,泽北笑着说:“是这样的,高中毕业以来,我们每年在九月中旬之后,都会去登山。这次还是去北阿尔卑斯连峰。”
洋平听到登山二字,心里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一件尘封已久的不愉快的往事,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时蓦然被翻了出来,把他的好心情完全破坏了。
为什么?为什么泽北也喜欢登山?难道说,酷爱冒险的人都会喜欢登山这项运动?
“水户先生……”仙道看着洋平,突然说。
“直接叫我洋平就好了。”洋平温和地打断他。
“洋平,你喜欢登山吗?”
“不喜欢。”洋平毫无回旋余地说。仙道、泽北和流川都怔了一下。
“是吗?”仙道笑了笑,“虽然你是个大忙人,想必也会有空闲的时候。那么,空闲时你喜欢做什么?”
“开直升机。”
仙道和流川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惊异,洋平见他二人神情有些古怪,问:“有什么不对吗?”
仙道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泽北小时候最羡慕会开直升机的人,还一直吵着要去做直升机驾驶员。我是想说,他现在终于有机会认识会开直升机的人了。”
没错,泽北以前很喜欢打篮球,也很想做直升机驾驶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八竿子也打不到边的律师职业。这不难理解,喜欢和理智毕竟隔着遥远的距离,甚至决定不了选择。所以,同样的,他们三个中最喜欢打篮球的流川,最终放弃了做篮球手选择了做警察。
仙道这时想到了那晚他和流川在酒吧外面那番毫无建树的谈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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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他们四个人在安西宅过得很愉快,安西夫妇当然也很高兴,他们很少有这样高朋满座的时候。
傍晚出来时,安西夫妇送他们到大门外,安西夫人说:“你们有空要常来玩。还有,你们都是年轻人,常常保持联络吧。”她一直看着仙道他们三个相亲相爱,就更记挂着洋平的孤单,心想,洋平要是有了仙道他们做朋友,一定会开朗许多,她也会更放心一些。
“好啊,只要老师和师母不嫌我们烦,我们会常来打扰的。”仙道笑着看向洋平,“洋平,我有种预感,我们四个人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有同感。”洋平微微一笑,转向泽北,“泽北,能不能和你谈点公事?”
他想,谢天谢地,他终于再也不必称呼泽北为“泽北先生”了。每当面对着泽北或在电话里叫他“泽北先生”时,他就觉得,他们的关系疏离得令他反胃。
“当然可以。”泽北想到几天前洋平就说过有公事要和自己谈,当下点了点头。
仙道站在车边看着他们俩人开车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匆对流川说:“流川,你等我一下。”
他又折回到站在大门外的安西夫妇面前,问:“师母,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洋平为什么会讨厌登山?”
安西夫人叹了口气:“我有一个侄子,也就是洋平的大哥,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有三十九岁了。他生前很喜欢登山,在十九年前死于一场山难事故。洋平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才特别厌恶登山的。”
仙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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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边开车,边想着和洋平有关的事。整个下午,除了在说到登山时洋平的反应有些强烈之外,他始终都是低调的,他的低调和流川的淡漠不同,他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他一直都有在参与,也有自己的想法,却不愿轻易表露心情。
这个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很想知道,但他不是先知,并没有预测能力。
“水户洋平,很不一般。”一直像是睡着了的流川突然说。
“流川,你也这样认为?”
“不一般的人,这世上很多。”
“我也知道。不过……”仙道明白流川的意思,但非同一般又对泽北这么感兴趣的人,却只有水户洋平一个。
虽然洋平的掩饰功夫一流,但在仙道这种有敏锐观察力的人的眼里,既然对另一个人特别关注,总会有迹可寻。尤其是像洋平这种通常对任何事物都毫无兴趣的人,更是如此。
但他为什么会对泽北这么感兴趣?因为泽北一望而知的聪明吗?不,洋平看来已经够聪明的了。肯定不是为了这个。如果只是单纯的好感也就罢了,他最怕别人对他们的关注和“暗黑公正”四个字有关。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迟早要在强迫症之外,再患上多疑症。
总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9…8…14 16:43:25 字数:5550
(十二)
都市里华灯初上时,洋平的车缓缓开进了东京繁华的主街路。
泽北侧头看着窗外,每次聚会之后,他都会觉得有些疲倦和落寞。然而,他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热闹喧嚣过后,人终归要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或者寂寞,或者忙碌。
因为九月中旬以后要休假,这些天来,他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明天还要赶两个庭审。洋平究竟要和他谈什么公事?因为一路上洋平都没有说话,泽北也无从得知。当然,身为青阳会社的社长,不会一年内什么法律问题都没有的。
“你们定期去登山?”一直沉默着的洋平突然问。
“是啊。从我和仙道高中毕业那年开始的,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登山其实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在经过长时间的辛苦攀登,终于爬到山顶的时候。不说别的,山巅上的风和城市里的都不一样。”
洋平听他说得悠然神往,心想,他怎么会不知道,在远离城市的山岳,有少被人类和工业文明污染过的阳光、空气和水……然而,在险峻的悬崖峭壁上,阴森幽暗的山谷里,寂静无声的原始森林中,却也有着诸如跌落、迷路、被落石击中以及遭遇雪崩等林林种种的死亡威胁……
虽说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有凶险,再小心也无济于事,但因为在早年岁月里曾有过刻骨铭心的失去至亲的经历,即使长大后什么都经历过了,洋平仍然不可避免地视登山为畏途。
泽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登山有那么强烈的厌恶之情,这不像是他的性格,不由有些好奇。
但他比谁都清楚,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痛,于他,是那个从六岁开始就如影随形的恶梦;于洋平,也许就是和登山有关的不愉快往事。所以,他什么也没问。
“泽北,你现在还想学开直升机吗?”洋平问。
“如果有机会当然想。虽然是很久以前的梦想了。”
“我可以教你。我这一生什么都学的稀松,却对所有机型的直升机的驾驶得心应手。只要一有新机型面世,我都能考到相应的驾照。”
“太好了。不过……”能得偿夙愿自然是好事,但泽北心想,这个人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做他的飞行教官?他有些疑惑地侧头看着洋平。
“我有时间的。只要是我感兴趣的事,总能挤出时间来。”
“那么先谢谢你了。”
“有什么好谢的。我一直想找个和我一样喜欢飞行的人,毕竟总是一个人在天上飞太没意思了,可樱木他们对驾驶直升机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过过做飞行考官的瘾了。何况,收的还是个高智商的徒弟。”
“也许在驾驶直升机上,我没什么天赋,会让你失望的。”
“绝对不会,我对你有信心。”洋平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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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开到一家餐厅外面,泽北一怔:“怎么,在老师家你没吃饱吗?”
“不是。这家餐厅的环境不错,而且我很熟,到里面喝点东西吧。”
他们走了进去,一个侍者看到洋平,恭敬地说:“水户先生,您来了。请往这边走。”
“谢谢。麻烦你了。”洋平淡淡地说。
他们看到宴厅里离大门不远的一张桌边,坐着藤真和一个从背影看个子相当高的青年。泽北向藤真点了点头,藤真回以一笑。那青年这时也侧过脸来。他戴着眼镜,长相英俊,显得文质彬彬。看到洋平,他似乎怔了一下。
洋平脸上也略过一丝异样的神情:“那位好像是上次在警视厅见过的检察官藤真。”
“没错。他也是山崎智之案的检控官。”
“哦。你的对手就是他。”
他们边说边沿着走廊向包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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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水户洋平会请泽北做他的律师。”
“他就是泽北荣治?”戴眼镜的青年有些诧异地说,“听说是时下最出风头的律政新人,哦,他就是水户洋平新聘的那个私人律师啊……藤真,他好像也是山崎智之案的辩方律师吧?看来,是个不容易应付的对手。”
“没错。不过,我其实早就希望能和泽北在法庭相遇,他是那种既叫人害怕也叫人期待的对手。花形,你好像认识水户洋平?”
“在传媒上看到过他。”花形摇了摇头,“他怎么说也是本城最年轻的王老五,我多少也会关注一下的。”
“我就说,你虽然算是颇有名气的心理医生了,和水户洋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花形心想,谁说的?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城市里,心理医生可以什么人都认识,因为形形色色的人,都可能成为你的病人。
水户洋平就是他的一个病人,偶尔不定期会到他的心理诊所和他聊天,当然,他是那种给自己的思想层层设防的人,想说的比实际说出口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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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那个老者六十岁上下年纪,精神矍铄,藤真看到他,不由一怔,笑着说:“今天真是奇怪,好像工作伙伴都来这个餐厅聚会似的。那位老先生,是山崎智之案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