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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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是被冷醒的，他竟然睡着了。
冷血！
追命爬起来，往山洞望去，冷血枕在狼背上，连姿势都没变过。
追命终于觉得有点不妥。
难不成冷血今晚就睡在这儿？！追命站在山石后踌躇不已，是要叫醒冷血回去？还是今晚就在这儿过夜。
他这么想着，脚往外迈了一步。迟疑的事情很多，可是在迟疑中他已经这么做了。而理由再简单不过——他只是觉得，冷血这么睡会着凉。
一块小石头被他一踩，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嚓。”轻微一响。
只是这一响，冷血已经察觉。
追命尚未来得及收回脚，冷血已经到了他眼前。追命被逼得连退数步，疾风破空，冷血一手已锁向他的咽喉。
“是我是我是我！”追命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冷血的手停在他喉咙前一寸的地方。“。。。。。。追命？”
追命刚想松一口气，那口气还没吐出来，就梗在了喉口。冷血身后，更大的身影朝他扑过来：“啊，啊，啊——！后面！”
冷血迅速转身，挡在追命身前，对扑过来的巨狼做了一个手势。
攻击在追命几乎感觉到狼嘴里腥臊的热气时停了下来。
追命梗住的那口气终于咽了回去。
两人一狼在荒山野岭上排排坐。
冷血不说话，狼也不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追命有点坐立难安。这样的气氛对于冷血来说不紧要，狼也不紧要，但是对于话痨来说，实在难熬。
追命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样的安静：“哈哈，它，它叫什么名字？”
冷血看他一眼，似乎对这问题莫名其妙，但仍然回答到：“狼。”
“。。。。。。”
四师弟总是有本事让话痨掰不下去。
“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冷血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内容是，多此一举。
追命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说道：“不如。。。。。。叫汪汪！”
“。。。。。。”
冷血不置可否，没有赞成，却也没有反对。
无端多了个名字的狼左顾右盼，看看冷血，又看看追命，最后一撇头，屁股对住追命，头搭到冷血腿上，在冷血身边趴下来。
此时正值月圆之际，荒山之巅。追命看看月亮，又看看冷血腿上的汪汪，总觉得有点什么在心里蠢蠢欲动。月光如水，在衣服上镀上一层银白，那银白晃啊晃啊，晃成一片银波荡漾。追命终于忍不住，对住高悬的圆月，心里蠢蠢欲动的声音冲口而出：“呜！呜！呜————！”
汪汪猛然惊起，回头看着追命，看着看着，不甘示弱地仰头对月：“呜——！！！”
有人响应，追命只觉倍添乐趣，顿时更加起劲。荒无人迹的山顶，直如发泄，叫得神清气爽，心中就算有所郁结，也纾解得一干二净。
“。。。。。。”冷血讶然地看着一人一狼叫得不亦乐乎，慢慢地挑起眉。
他笑了。
冷血从来不笑。所以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寒冰化水，枯木逢春。
追命甚至停下了狼嚎。
他本来想调侃两句，诸如“原来野人也会笑”之类。但是他看着暗影里冷血的嘴角微笑的弧度，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最终他向后一仰，双臂枕到脑后，舒舒服服地睡了。
这样安安静静就很好。他想。
凌小骨跟蓝若飞一起被放出来。
蓝大小姐大发脾气：“你们一个刻薄一个呆瓜一个神棍一个野人，我明天就狗血洗了你们神侯府看你们还怎么嚣！”
凌小骨心有戚戚焉。四大神捕狗血淋头的戏码他也很想看。
他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冷血，但是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凌小刀。
凌小骨也知道小刀不是来看坐牢的哥哥，而是来看冷血的。
小刀的心思他很明白，或者说，到了今天之后，妹妹的这个念头对于他，很有些似是而非的微妙。
小刀看不到冷血，脸上的失望明显的可以昭告天下。那失望似乎是可以被传染，凌小骨兀自惊讶，怎么连自己也好像跟着失望了呢？他这两天失望的次数可谓出乎想象。
真可笑，他们俩兄妹的失望，都关乎冷血。
凌小骨隐隐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受控制的地方。他是中了什么邪，跑来吃牢饭。妈的，还是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冷血。真是荒谬。凌小骨对自己嗤之以鼻。
他没时间再耗在这儿，因为凌小骨刚刚得知，有人落下个大摊子，要大联盟去收拾。
蔡绦的金矿抓错了人。
抓错的有两个，一个是金国太子完颜充，另一个是铁手的妹妹铁游东。
投靠权贵的结果就是常常都要帮他们收拾手尾。凌小骨并不介意帮人善后，但是善后的时候，总有些人水蛭一样缠上来，阻头阻尾，碍手碍脚，就很让人不爽了。尤其神侯府这一群人，根本是水蛭里的先锋。
“在神侯府的人找到他们之前，尽快解决掉。”
凌小骨在这样吩咐的时候想到冷血，神侯府怎么都要跟他们争，但是诸葛神侯争到的结果不外乎神侯府不受牵连。而如果换他们赢，却可以将神侯府一锅端得干干净净。这便宜买卖，没理由不做。
凌小骨未至于恨神侯府入骨，杀之而后快，神侯府是一向跟凌小骨对着干，但没有四大神捕，也会有其他势力同他们大联盟作对。到时不一定能比他们更好玩。
至于冷血。凌小骨想，如果神侯府成功被一锅端，他倒是很想在牵连的时候找蔡相爷讨个便宜。借用蓝大小姐的一句话，他们一个刻薄一个呆瓜一个神棍一个野人，那就呆瓜给你，野人给我。
他还没玩够。
凌小骨千叮万嘱不能被神侯府的人先找到那两个倒霉人质，还是被神侯府抢先了。
凌小骨不是没估到。这是精英和废柴的差别，重质不重量。他这样千吩咐万叮嘱，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点安慰。
完颜充失踪。不，不是失踪，只能是被神侯府某一个水蛭先他们一步救走了。
手下来报，在不远的荒郊发现铁手和追命。
那么救走完颜充的是。。。。。。
凌小骨只得道：“追。”
身骄肉贵的太子殿下的体力一般跟自己的地位成反比，即使是有精英带路。
凌小骨很快发现了他们。
他远远看到完颜充倒在地上，脸上痛苦不堪。而冷血俯在完颜充脚边，埋头下去，再抬起身，朝旁吐出一口污血。脚边一条通体乌红的细蛇，已被斩成两段。
凌小骨止不住想笑，那狼崽近来的运气似乎很背，且事态的发展又一次跟凌小骨的期望不谋而合。
“上。”凌小骨沉声下令。
包围圈很快将冷血和完颜充困在当中。
冷血缓缓站起身，持剑环视。
他并不意外。带着这个太子逃命，被人追上是意料中事。只是那蛇，实在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这蛇毒性极强。吸出毒血必然也会中毒，但是有什么办法，完颜充中毒极深，若是不吸出毒血，只怕立时就会毙命。
冷血提剑凝神，蛇毒虽烈，但根据蛇毒游走的速度，他仍能撑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
冷血不再犹豫，仗剑而起。
冷血的剑很快。但是他快起来，体内的蛇毒就游走得更快。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比赛，冷血唯有在这种相互制约当中小心寻找着临界的边缘，他的剑必须比体内的蛇毒走得更快，他必须赢。
凌小骨从冷血的动作里看出几个问题。
第一冷血的动作已经略有阻滞，虽然还是很快，但那不是冷血的速度。
第二冷血的精力已经不能够完全集中，在他刺倒一个人的同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另外的攻击。
冷血的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刀伤。凌小骨知道冷血的蛇毒已经愈加发作了。
但无疑冷血仍然是极危险的，即使中毒，凌小骨带去的人仍已被他解决掉大半。
如果今天凌小骨没有来，只是手下带人追赶的话，凌小骨一点也不怀疑冷血就算中毒也能全身而退救走太子。
转眼冷血又刺倒一人，但左臂随即被一刀划破。凌小骨看着冷血的伤口，突然有点焦躁莫名：蛇毒是能够吸的吗？！狼崽也应该有常识！
冷血终于把包围着他跟完颜充的人一一放倒。
但是他自己也伤得不轻。冷血微微在喘气，动得越剧烈，蛇毒发作越快，他此时本应该尽快压制内息，平复下来。如果他的状况稍微好一点，他是可以毫不喘息的。但他现在已经无法压低呼吸。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放倒所有人，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凌小骨。
凌小骨微笑：“冷捕快果然身手不凡。”
冷血看过来，没有出声。他现在只要一动，蛇毒会游走得更快。冷血静静的看着凌小骨，为了延缓蛇毒攻心他已经尽量将全身的力道放松。唯独右手，将剑握紧。
凌小骨走到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停下。
“如果被你找到，都倒霉到被蛇咬，那就是天意。”
冷血不说话，慢慢将力道集中手上。如果铁手和追命不能在他倒下前赶到，他只有拼死一搏。
对于凌小骨，他并没有胜算。而没有胜算，等于金国太子在宋境内遇难，神侯府必被株连。冷血反手握着剑柄，握得手心里皆是汗水。
凌小骨罩门大开，但是距离太远，他现在仅存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攻击到那个范围。凌小骨像是耍他一般，把全身要害显露无遗，却微笑驻足，就是不走近前来。
冷血喘息，他能感觉到蛇毒在体内游走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急。冷血不会骂人，但是那一刻也在心里将平时耳濡目染的追命名言重温了一个遍。
凌小骨偏头看了看昏迷的完颜充，对冷血道：“看来，太子殿下是撑不到救兵到了。至于你。。。。。。”他笑，“你可千万要撑下去，如果你也昏过去，那不是同那天晚上一样。。。。。。？”
如果是平常，在这个时候跟对手说这样的话，凌小骨并不觉得有多长脸，多威风，相反还有点自取其辱的可笑。但是冷血对他不一样。有过那一夜，凌小骨对冷血，总有一种微妙的支配感。好像怎样都要激他两句，来获得一种驾驭的快感。
冷血沉默，现在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他情绪起伏，他只能放缓呼吸，让全身的血流慢下来，等待攻击的机会。
他在等凌小骨走过来，走到他的剑攻击范围内，然后一击毙命。只有一次机会。
但凌小骨仿佛识得读心术一般，微笑站定，始终不走过来。冷血一阵晕眩，蛇毒已经开始噬咬他的神经。冷血眼前发花，他怀疑自己快要倒下。他紧握了一下剑柄，竭力挺直腰椎。他不能让凌小骨看出来。
凌小骨摸了摸左肩，牢房里冷血划破的伤已经结痂。他摩挲着细长的伤疤，笑道：“冷血，是不是我刺你一个字，你也要还我一个疤？”
冷血一凛，虽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是在几乎要绝望之间，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刺。。。。。。字？”
凌小骨挑眉，诧异到：“你难道。。。。。。还不知？”
冷血一字一字道：“你，在我身上刺字？在哪里。”
凌小骨一愣，突然大笑。“原来你不知道，原来你还不知。”
冷血忽然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以剑驻地，差点要摔下去。蛇毒似已让他无力维持平衡。
不知是否放松了警惕，凌小骨终于朝他走过来，一手伸向冷血的腰带：“那我当然有必要，让冷捕头好好欣赏下我的雕工。”
冷血低下头，额前长发遮住了眼睛。他屏气凝神，握紧了剑，等待凌小骨走近。
凌小骨已经拉开了他的腰带，冷血的衣襟散开来，他微微蹙了一下眉，而凌小骨，此刻已经站在他近身的地方。
冷血一击出手。
凌小骨下意识的要躲。他并不是避不开那一击，大联盟少主再不济，也不至于躲不开一头受伤野兽的攻击。何况他对冷血，从来就是防备的。
凌小骨本想退开，但是他已经拉开了冷血的腰带，冷血朝他刺过来的时候，劲风将冷血的衣襟一敞，凌小骨不知怎么，便朝旁稍偏了偏。剑带着风滑过衣袂，他一手抓住冷血的手腕，顺势一拉，往后倒去，冷血无法站稳，竟跟着一起倒了下来。
凌小骨翻身跨到冷血身上，狠笑到：“想杀我？”他心中狠劲一上来，抓住冷血手腕，死死的压制在地上，“我告诉你，你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上次没杀你，怎么，这么快就想反咬主人一口？”
冷血呼吸急促，狠命一挣，却敌不过凌小骨压在身上的力道。
凌小骨目光下移，从锁骨，一直到了腰腹。冷血因为打斗而汗湿的胸膛在阳光下微微泛光，凌小骨笑了一笑，突然将冷血一边的衣襟用力向旁一掀：“你不是没看过么？今天就让你仔细看清楚，我给你的到底是什么。”
衣襟大开，凌小骨却愣住了。
冷血左侧腰际上，原先刺字的地方，已然是一个红褐色的伤疤。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