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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十二国记  小野不由美-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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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塙王出现吧!

    阳子觉得,到目前为止剑始终都出现故乡的幻象,或许是因为她一心只想回家的缘故。

    ——我想知道塙王的真正企图。

    因为下不定决心,所以她想知道什么是愚蠢的王。

    剑身浮出了淡淡的磷光,光中出现浅浅的影子。开始听见水滴声了。她死命盯着影子,等待它成形。

    出现了白色墙壁,装了玻璃的窗户,还有从窗口望出去的院子。她记得这个院子。这是阳子家的院子。

    ——不对,不是这个。

    她用力复诵这句话,幻影消失了。看着面前失去光芒的剑身,阳子知道她失败了。

    “不会一次就成功的。”

    她讲出声音来说服自己,然后再次凝视剑身。虽然她从来不曾在一个晚上看见多次幻影,不过剑身比想像中容易地再次浮现出光芒。

    然而接下来见到的还是阳子家的院子,不禁令人有点失望。她小心不让意识离开幻影,否则影子会像水面晃动一样摇来摇去。

    接着看到的是阳子的房间。

    ——不对。

    再下来是学校。

    ——不对。

    她试了很多次,看见的都是另一个世界。家里、学校,连朋友家的影像都出现了,但宝剑就是不映出这边的世界。

    难道它和剑鞘一样吗?阳子心想,和鞘中的苍猿一样难以驾驭。

    此外还有个理由,因为阳子抛不下对故国的执着。想通这一点,她没有放弃。

    阳子很有耐心地重复着,直到她终于在幻影中看见了这边的城市。

    还来不及欢呼,她看出画面里是某个城镇的城门前方,有许许多多人躺在那里。

    通向城门的大道吸饱鲜血变得泥泞,倒地不起的人们有的在痛苦呻吟,其间站着一个眼神阴沉的少年。

    ——不,那是阳子自己。

    “……滚开!”

    她急忙中断幻象。

    那是午寮。在那里,阳子抛弃了乐俊。

    明知是自己,她还是呆住好半天。自己的表情竟然如此阴郁。

    阳子把剑放开。她意识到自己一副对剑感到害怕的模样,迸出了自嘲的笑。

    ——这就是如假包换的你啊!

    苍猿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这样说吧!

    那的确是事实,她没有资格避开眼光,而且必须要勇敢的直视。要是不好好看清愚蠢的自己,她一定会变得更加愚蠢。

    再次握住剑柄,调整呼吸看着剑身。午寮城门立刻出现在眼前。

    幻象中的阳子眼神真的很阴沉,一眼就看得出有多么自暴自弃。阳子正用那样的眼睛看着乐俊。

    (我在犹豫该不该回去杀了他……)

    有人从午寮城里冲出来,影像中的阳子急忙逃离现场。逃走的背影摇晃了一下,接着出现了山路。阳子凝视着自己背向那对亲切的母女。

    达姐出现了,海客老人出现了。她甚至看到那几个押送自己却丢掉性命的男人,他们的家人在哭泣。都是海客害的!阳子听到他们怨恨的声音。

    然后映出了河西城被妖魔袭击后的惨状。她看到排在午寮城广场上的尸体行列。还有蹲在某个城镇外墙下的庆国难民们。

    阳子静静看着这些幻象。一边看着,她体会到抗拒幻象反而会让影像更疯狂。只要接受它、注视它,幻影就会接近阳子想看的东西。

    看到王宫了。那里有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把女人赶出尧天!”

    “这不妥。”

    唱反调的是景麒,她猜想得到那个女人就是死去的先帝予王。

    “违抗旨意留下来的都是罪人,惩罚罪人有必要犹豫吗?”

    语气坚持的予王只剩双眸还有生气,皮肤有如死人,削瘦的脸颊和青筋毕露的脖子都隐藏不住病容。阳子仿佛听见她的呻吟。瘦成那样,她一定很痛苦。因为很痛苦很痛苦,才会明知道愚蠢却还是忍不住犯下罪孽。

    阳子看到荒芜的庆国。巧国虽然贫穷,庆国的困苦却更甚于巧国。她看见遭受妖魔攻击的里,看见在战火中燃烧的庐。被蝗虫、鼠患侵袭而变成荒地的农田,因泛滥的河水倒灌而淹没的田地里漂着几具尸首。

    ——只是失去君王,国家就会动乱成这样吗?

    听过不知多少次的“国家灭亡”一词,充满存在感地在脑海中复生。她终于明白这个生活在祖国时毫无真实感的词汇,为何在此地会不断被提起。

    接下来她看见的,是某个地方的山路。

    Ⅳ

    路上有两人,一个像死神般蒙着一块暗色的布,另一个有一头金发。他们身边有几只动物。

    “请恕罪。”

    说完捂起脸来的是金发的那个,也就是曾经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个女人。

    (她果然是塙麟……)

    “你的确该对老夫说这句话。”

    像死神的那个人将盖在头上的布放下,出现一张年老男性的面孔。皱纹很深,高大的身材和老人一词不太相称。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

    “不成气候的丫头,可惜没能杀了她,不过要是在山里迷了路,八成也活不久。——只是没料到她已经交换过誓约了。”

    男人冷冷的说道,声音完全缺乏感情。

    “唉,也罢。再过不久,她不是会曝尸山野,就是会溜进里中被人抓起来吧!总而言之,台辅!”

    “在。”

    “下次不可再有这种事。为了老夫,你务必要解决那个丫头。”

    老汉所说的“丫头”,多半就是指阳子吧!如此说来,这个男的就是……

    (……是塙王……)

    “不过,她还真是个懦弱的小丫头啊!根本没有当君王的才干。亏你特地跑到蓬莱去,就只找到那样的主人吗?”

    老汉说着,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一只动物。

    那动物外表像鹿,不过额上只有一只角,勉强说起来可能接近独角兽。鬃是深金色,毛则是暗黄色;背部有像鹿一样的花纹,而且发出色泽奇妙的淡淡光辉。

    “看来你的主运不佳,是吧?景台辅。”

    (景台辅……那他就是景麒啰……)

    原来那样的生物就是麒麟啊!

    这应该是自己被押解离开配浪的途中,在山里的一幕。那时阳子以为是景麒的人其实是塙麟,冗祐则看到景麒变成动物而叫了声“台辅”。

    “既然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何需将她放在心上?”

    说话的是塙麟。

    “巧国死了两名百姓。请您还是罢手吧!”

    她垂着泪仰望塙王的表情,和之前在山路上见到的一样。

    “人都是会死的。”

    相反的,主人的话语中则丝毫无法窥见情感。

    “上天不会准许的。巧国一定会遭受报应,连主上也不例外。”

    “老夫早已决定要接受报应了,现在才说已经无用,老夫气数已尽。既然巧国要沉沦,那就让庆国也沉沦吧!一定要让景王也来作陪。”

    “您就那么恨胎果吗?”

    塙王轻轻笑道。

    “不是恨,是厌恶。你知道吗?在那边,小孩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我知道,那又如何?”

    “你不觉的龌龊吗?”

    “不。”

    “老夫就会。胎果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就已经不是这边的人,他们不该在这里。”

    “上天却不如此认为,所以才会有胎果的国君,不是吗?违背上天的意愿才是龌龊的事。”

    塙王闷笑。

    “看来老夫和你的想法不合啊!”

    “是的。”

    “不过老夫是你的主人,你要服从老夫的命令。务必将小丫头给杀了,不能让她活着逃回庆国去。”

    “一个龌龊的小丫头,何必为她操心劳神?既然您说她只是小丫头,说她成不了气候,为何又宁可杀了她也不让她坐上王座?”

    “巧国旁边不需要胎果君王。”

    冷酷的抢白让塙麟深深叹口气。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景台辅?”

    “把景麒交给舒荣。只要有麒麟在,诸侯就不会有意见。”

    “就算当场不说什么,也必然有所怀疑。景台辅被封印不能变成人形,也不能说话,怎么会有这样的宰辅呢?请您就此罢手吧!老天爷不会饶恕这样的罪过的。”

    “老夫并不要它饶恕。”

    “您的觉悟勇气可嘉,但是主上,您忘了您的百姓。”

    “是巧国百姓的命不好。等老夫死了,也许就会有贤君继位。眼光放远一点,这也是为民谋福吧!”

    “说这什么话……”

    塙麟再次捂住脸。

    “是老夫不够资格当国君吧!”

    塙王淡淡的说。声音缺乏情感,仿佛他对一切都已死心。

    “你和老天也都选错国君了。”

    “没有的事。”

    “正是如此。老夫在位五十年就结束。雁国五百年,奏国将近六百年。和雁国、奏国比起来,在朝时间的确很短,却已是老夫的极限了。”

    “只要您从今起改头换面,必定可以长长久久的。”

    “已经太迟了,台辅。”

    塙麟深深低下头去。

    “这个重责大任,老夫是搞砸了。虽然原本应该当个地方守卫终老一生的我,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好运道,却是无福消受,也只能撑上仅仅五十年。”

    “请别说仅仅五十年。还有很多短命的君王啊!”

    “的确,比如予王。就算没有予王,庆国仍是个动荡不已的国家,比巧穷上好几倍。莽夫会说巧国比雁国和奏国贫困,但是聪明人就会知道我们比庆国要强多了。”

    “雁国和奏国也不是天生就很富饶的。”

    “老夫当然明白,所以老夫尽力了。然而,不只是我在进步,延王和宗王比我更进步,所以,大家始终都会说,巧国比雁国、比奏国还贫穷。换言之,就是老夫比不上延王和宗王。”

    “绝无此事。”

    “如今老夫已不想和延王、宗王竞争了。可是庆国不一样。庆国比巧国穷。要是新王登基,变得比巧国富裕怎么办?只有巧国一直都很穷,人家会说老夫是个昏君。”

    “所以您才要做这些足以丧失天命的傻事?”

    塙王对塙麟的问题没有回答。

    “从海客口中听说,倭国是个富有的国家,而从倭国回来的延王的国家也很富有。胎果和我们这些生长在此地的人不一样,既然那个胎果延王的国家可以如此富饶,我怎能不担心景王也一样?也许胎果有某种治国的秘诀吧!否则,又是只有老夫输了。”

    “您说这什么傻话。”

    塙王微微苦笑。

    “的确是傻话啊!——不过已经无路可退了。事到如今就算退也改变不了巧国的命运,无论如何巧国都将灭,老夫都将亡。既然如此,就把庆国的胎果拖下水!”

    ——太可笑了!

    “你太愚蠢了!”

    下意识地大叫出声,突然间幻象中断了。

    阳子无力地放下了剑。

    “……真是做傻事。”

    不希望自己被抛在后面,却又不想费力迎头赶上,结果反而去拖累别人,这种情况很常见。的确常见,但是……

    已经有多少人受此牵连而失去生命呢?如果巧国真的灭亡,受害的人将难以计数吧!

    ——人类是愚蠢的,而且越痛苦就会越愚蠢。

    耳边又响起延麒的声音。

    夹在雁国和奏国之间,对延王和宗王放心不下。他口中所说的仅仅五十年,对他来说不知是段多么漫长的岁月啊!

    这是条有朝一日阳子也可能踏上的道路。庆国一样夹在雁国和奏国之间,阳子不敢说自己不会有和塙王相同的想法。

    “……我怕。”

    阳子喃喃自语。

    “真的好怕……”

 月之影·影之海 … 第八章(5、6、7)

    Ⅴ

    她走到露台想吹吹夜风,那里已经有位先到者。

    “乐俊。”

    她叫了一声,在欣赏云海的老鼠转过身,轻轻扬起尾巴。

    “你还没睡啊?”

    “咱有很多事情要想。”

    “想事情?”

    乐俊闻言用力点头。

    “想该如何改变你的心意啊!”

    阳子只能苦笑。

    她和昨夜一样站在乐俊旁边,靠着栏杆俯视云海。

    “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为什么希望我当君王?”

    “不是希望你当君王,你本来就是君王,麒麟已经选中你了。可是你却想放弃王位,咱只是想阻止你。君王一旦抛弃国家,百姓、君王自己都会遭到不幸。”

    “如果我当上君王,说不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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