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龙门客栈-晋江文学网-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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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金咲脸上扯了一丝笑意出来,饮了一口酒,回道:“是吗?这个我未曾听说。大抵是因为我是在那之前离京的吧。”
“娄大人您不吃惊吗?”
“吃惊?虽然我不过是一介小小的锦衣卫校尉,不过多少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事,所以也不太觉得有什么可以好奇的。今天倒下的也许是锦衣卫指挥使,明天没命的,也有可能是那位督公大人。什么事,都是风水轮流转的。不过秦老板你倒是最好不要太关心这朝堂上的事,没准哪一天因此丢了性命。”
“娄大人这话说得极是,秦旃妄语了。”
话音刚落,金香玉已经端了数盘好菜过来,一一的摆在了二人的面前:“凤尾金针,百岁鸡,油爆驼峰,八宝百合,我那里还烤了一只羊,不过要两位多等一会。另外要好酒,二位只管招呼。”
“金老板费心了。”秦旃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锭银子交与她,“这是饭钱,同样的菜色也给娄大人的随从送去。”说完他指了指坐在另外一张桌子边的四人。
金香玉毫不客气的将银子收了起来,道:“秦老板您这话说的,您就安心的用菜吧,我会照办的。”说完,她眉开眼笑的退回柜台,交代了小五几句后,自己就留在柜台那里记账。
“秦老板,你太客气了。这顿饭原本是我请你的。”娄金咲替他斟了一碗酒,道。
“一顿饭能结实娄大人这样的人物,对于秦旃来说,才是莫大的荣幸。”
金香玉在柜台那里听着这二人的相互客套,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些话在她听来,说得真是太虚伪了!!!
两人寒暄着,酒过三巡,娄金咲大抵知道眼前这个秦旃在家排行老二,今年三十有一,比自己大三岁。家里原本也是做官的,不过他自己是对做官没有兴趣,所以成家之后自己又出来开了买卖,到现在为止,皮货生意已经做了有五年了。
不过,这些都是这个秦旃自己说的,至于这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他就不得而知了。
“秦老板,问一句很失礼的话,你脸上的这道疤怎么留下的?”他突然问起了秦旃脸上的伤疤之事。
“这个啊。”秦旃摸了摸自己眉间的伤痕,笑了,“这个是五年前我外出做皮货生意之前留下的。当时喝醉了,和朋友闹着玩,不小心被簪子划破了脸。”
“原来如此,娄某还因为这是秦老板在外运货时候遭遇流寇留下的呢。”
“娄大人你这可是说笑了。流寇什么的,怎么可能只是划伤脸这么简单。”
“那倒是。”说着,娄金咲夹了一筷菜塞到了秦旃的碗里,“秦老板你多吃点。”
“多谢。”
两人继续吃喝着,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两三个时辰,客栈外的雨渐渐的小了下来。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在另外一桌坐着的四位带刀侍卫立马警觉的握住了刀,娄金咲也悄悄的望向了那紧闭着的大门。
金香玉收好账本,招呼着伙计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群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路人,娄金咲越过他们,往后看去,六只骆驼,驼峰上满满的一堆货物,不知是要送往关外,还是正从关外回来。小五将这群人迎到空桌子前坐下,金香玉则是习惯性的提着茶壶走了过去。
“老板娘,给我们留几间客房。”为首的男子说着取下了满是雨水的斗笠和蓑衣,他身边的人也纷纷将斗笠和蓑衣脱了下来。
金香玉笑着应了,给他们斟了茶,问道:“客官打算住几日?”
“明天就走,老板娘给我们弄点吃的来!我们赶路都饿坏了!!!”
金香玉客套性的应了下来,然后又回到了柜前继续算账。
见几人貌似只是行脚的商人,娄金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却没想到对上了秦旃试探的目光,敷衍性的一笑之后,他低头继续喝着酒,耳朵确是继续注意着那群人的谈话。
“妈的!这鬼天气真是的!!!原本打算在最快的日子里,回关内,没想到,还是在龙门山停了下来!”为首的男人颇为忿忿。
“这也没办法啊!”另外一个个子看上去有些高瘦的男人接过话茬,说道,“如果不是在关门那里盘查了数日,没准现在早就已经过了龙门山。”
“也不知道最近这几天究竟是什么回事,一连过几个关口,盘查都挺严厉,而且是只准进,不准出!”
“也许是最近又出了什么事吧?我们倒是没什么,这批货进了,半年之内不用再出关,只是苦了那些赶在这个关口出关的人。”
不能出关?听那一群人讨论着关口的异常,娄金咲皱了眉。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不是好消息。
他正盘算着怎么解决这出关事宜,却没有想到身边的秦旃突然站了起来,往那桌人走了过去。
今夜有雨(三)
“不知几位说的只准进不准出的可是龙门关?”
秦旃的话,让这一行人转头看向了他。打量了他一番之后,为首的那个男人问道:“正是。阁下打听这个做什么?”
“在下秦旃,京城做皮货生意的,数月前有一批货遗失关外,此次是为此事打算出关。”秦旃抱拳,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为首的男人回礼道:“原来是秦老板。我叫王庭,做点小买卖,刚从关外运货回来。如果秦老板你是打算出关,我劝您最好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此话怎讲?”
王庭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解释道:“这次封关的不光是龙门关,附近的关口都已经戒严了。各方人等没有京城的批文,是不可以出关的,至于到什么时候位置,连那些官差都不可得知。”
秦旃沉吟了片刻,皱了眉:“是吗?可真是太不凑巧了。多谢各位相告。”
“都是行商做买卖的,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秦旃一面谢过,一面起身招呼着小五给他们上两坛好酒。待他回来坐定,娄金咲看了他一眼,问道:“无法出关,秦老板可有别的打算?”
“雨停了便动身回京。娄大人呢?”
“有要务在身,必须出关。”
“也是雨停后动身吗?”
“正是。”
“那看来,雨停之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秦旃说着,言语间不免得带了些惋惜的意思。
娄金咲笑了一下:“是的。来日我若回得京,必当光顾秦老板的店面。”
“即是如此,不如今日一醉方休。”
“秦老板可真是与娄某一拍即合,娄某也正有此意。”
两人说完,相视着大笑了起来。并叫过小五再上了数坛好酒,开怀痛饮。
然而不如金香玉所料,在这两人在喝光第十坛的时候,全都醉晕了过去,尤其是那个娄金咲,则是身子瘫软倒在了地上。
不管多么正经好看的男人,一旦喝醉了,都是一个德行。
金香玉在心里暗骂着,又不得不招呼着那四个带刀侍卫将二人抬回房间去。四个侍卫听到要帮忙把秦旃抬回房间,脸上颇有不满。金香玉秀眉一挑,猛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别以为老娘是吃素的!!!老娘说抬,就得抬!不然……”说到此,她停下来扫了这四人一眼,继续道,“你们四个就给老娘滚出去!”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有看了看外面,时将傍晚,雨依旧下着,没有停的迹象。不由得收回之前的态度,只得任由金香玉差遣着,将喝醉的二人抬回了各自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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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饕原本正歇着,门突然被打开了,他猛的坐了起来。眼下屋内光线昏暗,没看清楚是谁,却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这令他不由得掩住了鼻口以避之。侍卫将房间里的油灯点上,萧饕才看清楚娄金咲是被他们抬着回来的。
“他怎么了?”
“娄大人不小心喝多了。”侍卫回道。
“喝多了?”萧饕皱眉。他印象中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个贪杯的人,相反的,他是那种相当会节制自己的人。而这一切均源自他锦衣卫的身份。
“恩。”
回过他之后,侍卫再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在把娄金咲放到床上,就熄灯退了出去。萧饕看了一眼在身边躺着的娄金咲,费力的往里靠了靠。说实在的,像这样,同躺在一张床上,很不习惯……
因为一直以来,不管投宿哪一家客栈,这个娄金咲虽然都是和自己同住一个房间,但是每次他又是让自己睡床,他自己则是抱着刀坐在地上,头靠着床休息。
听着客栈外的雨声,萧饕扯过身上的被子,盖到了娄金咲的身上,自己则是缩到角落里蜷着。
他知道,喝醉酒的人,往往在熟睡之后特别怕冷。
那个人,也很喜欢喝酒,在酩酊大醉之后倒头就睡,然后在半夜的时候,迷糊的搂着自己……
于今,和那人已有五年未曾得见,如若放在以前,自己可能会想着某日能够再见那人,而现在,眼下,这般狼狈的自己,又能够以什么颜面去见那人……
不过是,“可怜人似水东西。回头满眼凄凉事”罢了……
想着,他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就那样靠着土墙打起了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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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萧饕突然醒了。
他听见,有人从窗户那边翻了进来。来人像是知道娄金咲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似的,脚步没有故意放轻,听那声音,倒像是走得很坚定。随着脚步声一步步逼近炕边,萧饕拔出了在娄金咲腰间的长刀,紧握在了胸前。
在听到拔刀的声音之后,脚步声停了下来。
此时房间里异常的安静,安静得在听见楼下的猜拳声的时候,亦能听见黑暗中三人的呼吸声。
萧饕察觉到,站在对面的那个男人,那原本内敛平缓的呼吸声,在瞬间变得有些急促,甚至是紊乱。隐隐的,他甚至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淡淡的白木香,是深埋于儿时记忆中的,关于某个人的味道。
“谁……”萧饕定了定神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然而随着来人身上那越来越清晰的白木香味道,他知道这个人越发的近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被一双大手覆盖住了。
那双手是干燥的,温暖的,手掌上的厚茧摩挲着他的手背,竟然让他有一种燥热刺痛的感觉。
然而,为什么,自己没有将刀挥出去……原因……他知道……
只是,萧饕依旧有些不安,他想要往后退,却突然想起自己原本就是靠着墙壁的,他无处可退。
“你是谁……”他问道,想要确定心中的那个答案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用他熟悉的声音,念出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句子:“便到如今,孤身飘零。本当是,莫寻旧时。偏又做,眉前眼下。燕北飞、长情无计,信物谁凭……”
“……却是痴怨生情。成双恨晚。念江南,落叶萧萧,此一去、穷路伶仃。纵然是,华发遍生,只待长卿。”萧饕颤巍巍的,用带了些嘶哑的声音念出了下半阙,然后他的手突然一软,长刀落入了男人的手中。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因为,他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秦旃听到他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手抚上了他的脸,应着他:“长卿……”
黑暗中,萧饕泪流满面的伸手胡乱摸着他的脸:“恒旌……兄……”
他不确定,他不确定这个人真的是他。
当手指碰到了对方额头上扭结的某处,他如同被烫到一般,将手收了回来。然而,秦旃却是抓住了他的手覆住了那早已经愈合的伤口,然后指引这他顺着那那痕迹往下走着……
这是眉间……这是鼻峰……这是鼻翼……
每过一处,萧饕都在心里默念着。
原来这条伤疤是如此的长,如此的丑陋,如同蜈蚣一样扭结蜿蜒在了他的恒旌兄的脸上,也同样的纠结在他的心中。
这是他的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