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索南才旦 傅子奎-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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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维民接上道:“如今他是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人老志不衰,最近还要去拉萨哩!”
“什么?”洛桑活佛有些惊愕,“他要奔赴拉萨!”
“对,纳西扎布活佛要亲自去拉萨一趟。”耿维民点头道。
“是去传经说法?”
“不,为促进西藏早日实现和平解放,他要朝见达赖喇嘛!”
“哦,为这个。”洛桑活佛被感动了,“他是个毅力很强的人,他一定能成功。”
韩喜梅这才把信递向洛桑活佛:
“这是纳西扎布活佛捎给你的信。”
洛桑活佛不胜大喜,双手接过信来,激动地说:
“哦,哦,格拉给我的信,格拉要去拉萨。”
当小分队离开寺庙以后,洛桑活佛这才抽身回到寺庙里。
僧侣们在大经堂里清扫着。大经堂灼热的空气里还散发着刺激人的油漆的糊焦味。
洛桑活佛急步登上楼,一进自己的卧室,便将门别死。
卧室里除门窗桌椅略有烧坏,其余均好。他迎亮坐在桌前,取出纳西扎布活佛的信,拆开就着窗户的亮光细看起来。他越看心情越不平静,其中有一段话使他特别振奋和鼓舞,并且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
“我纳西扎布已是风前烛、瓦上霜的老僧了,但我不能容忍西藏有的人背叛祖国,投靠外国的行为。解放军进藏,是为了我中华的统一,是为了西藏的昌盛。你是我最为信赖的弟子,望你能认清形势,为和平解放西藏尽心竭力。
我将于近期动身前往拉萨朝见达赖喇嘛,尽我老僧区区之力”。
洛桑活佛正看得眼热,念得动情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扣门声打断了。他急忙把信装好,又揣入怀中,这才问道:
“是谁呀?”
“洛桑活佛,我是乔巴。”
洛桑活佛起身开门,只见乔巴手上拿着个铮光闪亮的东西。乔巴向他呈禀道:
“洛桑活佛,这是在清扫大经堂时捡到的。”
洛桑接过一看,一下就看到了这个发亮的小方盒上刻印着一排圈套圈浪赶浪的外国字。他走回桌边,大拇指朝下一压,这个小方盒立即“叮叮咚咚”地奏出一支颤颤悠悠的乐曲来,同时跳出一星火光。这乐曲声不算太响,但却象警报铃响在他耳边;这火光不算太大,但使他重又感到了火灾的威胁。在火光和乐曲声中,洛桑活佛象受到了什么意外打击一样,蓦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乔巴见此情景,忙上前关照:
“洛桑活佛,你这是犯病啦?”
洛桑活佛没应声。乔巴望着他突然变得呆板的脸孔和发直的眼睛,惊异地叫道:
“洛桑活佛,你的气色
不好呀!”
洛桑活佛还是没有应声。他头也不回地对乔巴扬扬手。
熟悉他的乔巴立即领悟了他这个手势的意思。他这是要煞费心机地思考问题了,任何人不得在他身边逗留。乔巴很快退了出去,随手把门拉得紧紧的。
洛桑活佛又一次按响了这个带火的小方盒。卧室里又一次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曲声。
乐
第四章
索南才旦河西岸,在一片河滩的尽头,有 一座马鞍形的山岗。山岗南北两端突起的部 位,顺山势并排着两幢风格迥然不同的建筑。
南端是沙拉土司的庄院,由于近日在顶部增建了一个瞭望所,使它象古城堡似地赫然耸立在山岗上。北端是饶措活佛的普灵寺。这座远不及索南才旦寺历史悠久的寺庙,是清末的建 筑,一个多月前经过饶措活佛一番苦心改建,那对长年静卧在屋顶上的青铜长龙换了一对白石膏做成的鸽子,显得不伦不类的。这两座建筑居高临下,与古老的索南才旦寺遥遥相望。
在沙拉庄院后院的二层楼上,有一间宽宽 敞敞的大厅堂,这便是沙拉土司开会议事和 迎来送往的地方。
从一色的石头结构来看,这间大厅堂依然 保持着高原传统的粗放和古朴的特色;而从大厅堂内的布置和陈设来看,却又明显地具有高原少有的那种清雅风韵和异国的浪漫情调。这在西藏来说,是相当突出和引人注目的。
大厅堂前后的门窗,是沙拉用高原异常珍贵的熊胆、麝香、鹿茸、狐皮从印度商人那儿换来的毛玻璃装璜起来的,使室内的光线显得明亮而又柔和。左右两壁挂了很多画。左壁上挂的是佛祖释迦牟尼骑野牛、和尚盘打盹、蛇吐红莲图。这是沙拉用高价从拉萨买来的。右壁上挂的是青一色的异国美女图。左右两壁的格调显得极不谐调。说实在的,沙拉打心眼里讨厌右壁上这些异国美女图。这些高鼻梁、蓝眼睛、红嘴唇、金头发的女郎,有的裸着胸脯,有的露着大腿,如果不是腰间往下搭着一条薄得透明的细纱,真还以为她们是一身光哩。他更不明白,有一个女郎本来是白净净的前额,却偏要额外地涂上个象烙铁烫过的红斑。这些美女图是一个多月前从国外归来的二舅子饶措活佛赠送的。当时他一看这些美女图,就觉得大伤风雅,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地表示不欣赏。而他年轻的妻子兰戛却赞不绝口,仿佛这些外国女郎给她的生活增添了什么新内容似的。她用神往、艳羡和爱慕的眼光望着这些娇姿媚态的外国美女,不顾沙拉的反对,硬是满怀兴味地挂了起来。大厅堂的天顶,挂着无数盏酥油灯,地板上铺着厚绒绒、软绵绵的拉萨花毯。花毯上摆着八张饶措从国外带回来的双人沙发。沙发前面那些精巧雅致的竹制茶几和沙发后围着的一圈藤椅全是芙蓉城的特产,为沙拉的至交刘非所赠。靠左墙那张铺着氆氇单的条桌上,①据传,释迦牟尼是骑野牛得道的。
放置着喝青茶用的景德镇蓝花细瓷杯和喝酥油茶用的伦敦金边开口大杯。
现在,在这间陈设豪华而又不甚协调的大厅堂里,走进两个人来。他们是刚从瞭望所下来的沙拉土司和饶措活佛。
沙拉土司,胖得超众出奇。在画家们良好、准确的视觉里,他是一个再也确切不过的轮廓极不协调、五官分布极不合理的人物。不过,倒也是人类中很难找到的从头丑到脚的崎形模特儿。他光头秃顶,脑袋象一个鼓足了气的皮球,看那膨胀的架势,几乎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两只小豆眼紧紧巴巴地贴在鼻梁两边,两撇稀疏的眉毛超出眼角老远;小鼻冀下那张嘴则大得惊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嘴一张便能轻而易举地塞进一个拳头,笑起来时,两个嘴角几乎扯到了耳根上。两腮的肉油光水亮的,鼓胀胀地把小鼻子都快埋起来了。他挺着肥肠大肚,坐着象一摊死肉,走起来又象个肉球。这样丑陋古怪的形象,实在很难讨人喜欢。他家族中的人常常为他暗暗悲叹。而在奴隶们中间,则常常偷偷拿他开着玩笑:“阔里,你要再与我作对,小心罚你去看沙拉!”
奴隶们把看他当做一种可怕的惩罚了。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与上层人物的交往,而且也不妨碍他在这五十多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兰戛。沙拉是一个世袭土司,但是真正的发迹和兴旺还是从他即位以后才开始的。由于他家业的富有和权势的显赫,他也名扬四方,在前藏后藏的达官贵人中,没有不知道他沙拉的,使得不少部落的头人对他①阔里即“喂”的意思,是对男性的称呼。
垂涎三尺,敬畏三分。当然,哑巴吃酥油,心里自有斤两。
他明白,这不是他比他的祖辈、父辈有多少非凡的智慧,而是一次偶然的灾难使他偶然地遇上了刘非少校,从此把他从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十分幸运地推到了声威昭著的地位。
那是一九四○年的事了。
沙拉即位土司之后,几乎没有一天不转动脑筋,盘算着如何把这个几代都处于停滞不前状态的家业,在他这一代兴旺发达起来。他经过数度苦思苦想,作过多番尝试努力,始终未能奏效。后来,他加大了胃口,把脚步迈出了索南才旦。他亲自带着一个商队,东至西康的康定,西至日喀则,南至中印、中尼边境,北至青海的玉树,出售奴隶们打来的飞禽走兽和采集来的名贵药材。但仍是和藏民打交道,生意不大,油水不多。这使他终日苦恼。一九四○年的夏天,他终于从苦恼中自拔出来,怀着急于求成的心情,决意冒冒风险,带着商队闯到了内地十分繁华的都市芙蓉城。谁知他和他的商队一到芙蓉城西门的城墙下,便遭到了一帮国民党特务的严格盘查,强行没收了他的全部商品和所有的银元、金条。这简直是摘了沙拉的心肝,他抖着肥膘哭号连天,叫骂不绝。特务迎面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辱骂他是西藏蛮子,扬言要拉他到官府治罪。沙拉吓得浑身筛糠,连连告饶。正当特务们不容分说要押他走的时候,一辆黑色小轿车嘎地迎头挡在了去路上。车门开处,出来一位年轻威武、风度潇洒、衣着讲究的人。这人扫了几眼沙拉那些被特务们没收去的东西,显然是动了心。他神态傲慢地扬扬手,不屑一顾地问着那些特务: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头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特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看去不到三十岁的来人,酸嘴辣舌地反问道:
“请问先生,你是干什么的呢?”
来人口气逼人地问:
“想知道吗?”
尖嘴猴腮的特务也不示弱地说:
“就算是吧。”
来人慢条斯理地从衣袋里掏出个硬皮小本来,在手中颠上颠下的:
“怎么,还要我送到你手上吗?”
尖嘴猴腮的特务见来人神态异样,举止非凡,赶忙上去接过小本,掀开一看,当即吓得直翻白眼,嘴里象噎东西似的,干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来人冷冷地撇撇嘴:
“认识了吧!”
“原来是胡专员的刘副官呀!”尖嘴猴腮的特务再不敢怠慢,先是恭敬地把小本奉还给他,随即变得卑微低下地骂着自己,“刘副官,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此人就是年前随胡鹏上校赴拉萨走马上任的国民党驻拉萨办事处的副官刘非少校。他是从拉萨回芙蓉城度夏的。他神气十足地问那几个特务:
“你们怎么管起我地盘上的人来了”
那几个特务面面相觑,显得惶惶不安。刘非指着他们:
“你们想要干什么”
尖嘴猴腮的特务吞了口唾沫,眼馋嘴痒地说:
“小意思,我们想敲敲这个西藏人的竹杠,捞点外快。”
“敲竹杠,捞外快?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嘛!”年轻的刘非两眼诡秘地一闪,严声厉色地训斥着那几个特务,“还不把这些东西如数还给这位西藏商人。”
这几个特务心下舍不得,手脚还得勤快点。他们一个小子儿也不敢留,将这些到手的东西又拱手还回沙拉手里,然后悻悻然地离去了。
随即,这辆黑色小轿车又把沙拉载到了刘非相当华丽的公馆里。这对沙拉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他筹思再三,一咬牙,决定拿出所带货物的一半,以礼相赠刘非,报达救命之恩。那知刘非婉言谢绝,反而意外慷慨地出一笔使沙拉都感到万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高额巨价,买下了他这批眼看鸡飞蛋打的货物。此外,刘非还无偿地送给他一些内地的名货。其中有一对设计精巧、构图新颖、做工讲究的酒杯尤为引人入胜。一个酒杯上印有高山盘龙图,一个酒杯上印有深山卧虎图。无论是杯上的龙,还是杯上的虎,乍看去都大有呼之欲出之感,显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更使沙拉万没想到的,这位驻拉萨的副官,还特别看重他,特意在芙蓉城名声最响的“味中味”餐厅,摆设下丰盛的酒宴,为他洗尘压惊。
沙拉真象做了一场大梦,莫非果真是佛祖显灵,使自己在灾难临头、厄运难免的时刻,意外而又荣幸地遇上这样一位化险为夷的大仙人。他望着刘非,心内真有相见恨晚之感。从此,沙拉和刘非便结成至友,来往频繁。刘非常以拉萨商人的身份来索南才旦会见沙拉;沙拉也常带着稀贵的礼物到拉萨看望刘非。
最使沙拉感激涕零的是刘非帮助他统一了索南才旦。
索南才旦原以河为界住着两个部落。河西是沙拉土司的部落,河东是另一个土司的部落。贪心不足的沙拉早就对河东那片土地、牧场有了野心。对河东那位土司,他曾以巧言相遂诱、谗言相诋、武力相争,但都没有能心如愿。征服不了河东土司,简直成了沙拉的心病。他跑到拉萨找到刘非,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隐秘。刘非当即表示愿助他一臂之力。不久,刘非回到芙蓉城,沙拉也再次领着商队来到了这里。这次没有任何人找他沙拉的麻烦。沙拉带进刘非公馆的是货物,带回索南才旦的却是比之西藏部落里大量使用的弓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