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作者:董立勃-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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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白豆想起带来的东西,说,老牛,快去把野鸡给翠莲炖上,还有那几个青玉米棒子,别人说,都可以帮着下奶。老牛一听,赶紧去厨房忙了。
想起了什么,白豆对着厨房的老牛喊道,老牛,别忘了煮几个红鸡蛋。
小牛牛又叼住翠莲的奶头,奶水再少,他也得吸,没有办法,吸多少算多少吧。人一生下来,就知道吃,而且还要吃饱,吃不饱就不高兴。
看到靠墙处有一堆脏衣服,白豆马上张罗着去洗。
翠莲说留着让老牛洗。白豆说,别的忙帮不上,帮助洗点衣服算个什么呢?再说了,牛牛也是她的干儿子,她什么力也没出,就得了个干儿子,不能白得啊。要不是她在五队,就天天来,来给牛牛洗尿片子。
翠莲对牛牛说,牛牛,看到没有,你干妈多好啊。你真有福啊,一生下来,就有两个妈了。快,喊一声干妈。
白豆说,眼还没有睁开,哪会说话?
翠莲说,这么小个东西,不知哪一天才能长大。
白豆说,咱们老了,他就长大了。
白豆洗衣服,翠莲在喂奶,一个在地当间,一个在木床上。两个人说着话,说的全是那个叫牛牛的小孩子。
说到后来,说到白豆结婚的事。翠莲问,什么时候结?白豆说,好像是下个星期天。翠莲说,什么好像,你的事你还不知道。白豆说,我没有管,全是吴大姐安排的。翠莲说,可惜我当不了你的伴娘了。白豆说,你就在家好好坐月子吧。翠莲说,我一定要去,抱着牛牛去。白豆说,你真是太可笑了。
老牛端着煮好的青玉米走进来。野鸡还没有煮好。
肉没有玉米好煮。
给翠莲吃,一咬,好嫩,一嚼,好香。
翠莲说,好吃,真好吃。
翠莲让白豆也吃一个,白豆也觉得有点饿了,就吃了一个。玉米面天天吃,玉米棒子每年也就吃一回。白豆也马上说,好吃,真好吃。
白豆又说,她不应该吃,说这些青玉米棒子,是老杨让带给翠莲的。翠莲说,老杨还对你那么好。白豆说,他这人挺好。翠莲说,还有那个铁匠,也对你那么好。白豆说,他也挺好。翠莲说,是你好,他们才对你好。白豆说,可不知为什么,想起一些事,老觉得对不起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很坏,是个坏女人。翠莲说,这个事,也怨不了你。
谁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营长想要娶哪个人,只要这个人还活着,这个人
就得嫁给他。谁也没办法。白豆说,算了,别说这些了,挺没意思的。翠莲说,别
这样,等你结了婚,你就知道了,和一个男人过日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老牛从外面走进来说,天有点阴,好像要下雨。白豆说,下雨路不好走。要不,我先走了。翠莲说,不行,怎么也得吃过饭走。老牛说,就是,等鸡煮好了,我就下面条给你吃。白豆也想吃过饭走,不是怕饿着了,是她还没有把那堆脏衣服洗完。不知道自己结了婚,还有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到翠莲这里来了。
第二节
吃过面条,白豆离开了翠莲家。出门时,白豆没有忘记红鸡蛋。只拿了两个,打算一个给老胡,一个给老杨。
看天,天上有很多云。云不是白的,是黑色的,灰色的。
有这么多的云,横铺在空中,天就跟着暗下来。其实也不晚,太阳不过刚落山。平日这个时辰,远处的雪山,都能看得见。可这会见,不远处的胡杨林,用眼睛已经找不到了。
阴得这么厉害,也不一定会下雨。下野地很少下雨,一年里下不了几回。大家从不用雨伞,也没有雨衣。下雨时像过节,好多人故意跑到雨里,让雨淋个透。人也和树和草一样,也喜欢让雨滋润。正是雨水少了,才有了沙漠,有了戈壁滩。
阴天,黑得快,黑得早,黑得厉害。走出六队,没走多远,路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好在走惯了,走熟了。就是闭着眼走,白豆也不会走到路外面去。天再黑,不影响白豆回到五队的屋子里。
其实这样的天,走路还挺好。吹来的风是凉的,走路不会出汗。要是再能下点小雨更好。雨会让空气鲜湿,让脚下的灰尘不再扬起。
天阴,不会让白豆的心也跟着阴,天黑,也不会让白豆不高兴。走在土路上的白豆,觉得比走在大太阳下面要轻快许多。
白豆不由得哼起了在老家就会唱的一段京戏,“苏三离开了洪洞县,只身来到大街前……”
走夜路的人,总是会想法弄出点声响来。
一阵清香飘过来,一闻,白豆就闻出来了.这是青玉米的味。什么东西都有自己的味道,人是这样,庄稼也是这样。玉米的味,比小麦和谷子的味,甜味要重一些。
又到玉米地了。
想起了玉米秆的香甜,白豆站下来,真想到玉米地里去折几根。可到底不是白天,钻到玉米地里,找没有结玉米棒子的玉米秆,有点难。算了,天这么黑,就算了吧。
下次路过时,再说吧。白豆打算转过身,继续赶路。
已经走了一大半,再不要走多久,就到了。可不知为什么,白豆看着路边的那块玉米地,身子一直不肯转过来。
不是白豆不肯转过身,白豆也想把身子转过来,继续走自己的路。可白豆却怎么也转不过自己的身子。
不光是白豆转不过身子,换任何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面对这块玉米地,都会转不过身子的。
不是玉米地里的玉米让白豆转不过身子,这块地里的玉米,白豆播过种锄过草,对这些玉米来说,白豆是恩人。玉米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恩人。
玉米不会伤害白豆,玉米却不能保护白豆不被别的东西伤害。比如说,现在有一条黑影正从玉米丛中闪出,玉米却对这条黑影一点办法也没有。玉米好像也想拦着黑影,可它拦不住,它的叶子被黑影碰折,秆子被黑影踩倒。破碎的声音听着玉米无可奈何的叹息。
黑影从玉米地那边朝土路这边移动过来。
黑影不是一头驴,也不是一只狗,更不是一只狼。黑影是一个人。
白豆一眼就看出了黑影是一个人。因为黑影只有两条腿。天太黑,只能让白豆看出黑影是一个人,却看不出这个人的脸长得是什么样子。
黑影是人,白豆也是人,都是人,按说,白豆不用害怕的。但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让人真正害怕的倒不是那些四条腿的野兽。真正让野兽害死的人,远比让人害死的人,少得多。
这个时候,白豆真希望黑影有四条腿。
白豆说,谁?
黑影不回答。
白豆又问,你是谁?
黑影还是不回答。
黑影朝白豆走过来。
黑影是个人,这个人也长了嘴。嘴是用来说话的。
可这个人不说话。这个人是故意的。一定是有什么事,让这个人不想说话,或者说是不敢说话。
当一个人想好了要做一件什么事,并开始去做,这个人往往就不说话了。
这个人想做什么事呢?白豆想不出。
可白豆知道,这个人朝她走过来,一定不是给她送甜玉米秆和青玉米棒子的。
黑影又大又高。
这是个男人的黑影。
黑影看白豆,也是个黑影,只是这个黑影,又小又矮。
黑夜隐去了这个男人的细节,但却强化了他的主要特征。黑夜会常常让男人去做一些他们在太阳下面不能做的事。
同样,黑夜也让女人变得更纯粹。
有很多故事就发生在黑夜。
黑夜让男人变得胆大。黑夜让女人变得胆小。
高大的黑影在矮小的黑影面前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废话,都是浪费时间。
白豆害怕了。白豆想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事,这是本能,和经历和智商没有关系。
可白豆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个地方的男人和别的地方的男人不一样。来到下野地两年多了。白豆看到和听说了许多事,可白豆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说过,在黑夜里,一个男人会去强迫一个女人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如果这个男人不会强迫她做什么,那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可白豆还是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一些还没有听说和发生过的事,不等于永远不会发生。
害怕让她想跑掉,但害怕又让她转不过身子。
等她转过了身子,害怕却又让她迈不开腿。
这样一来,看上去,白豆好像一直是等着那个黑影的逼近。像是很甘心情愿地等着那个黑影的逼近。
让黑影变得更加坚决。
黑影把白豆吞没了。像一只老鹰抓一只小鸡,白豆的双脚一下子离开了地面。身子失去了重心,横在了空中。
不是很高的空中,也就是离地面有个一米左右。恰好处在黑影的中间。被一条粗壮的胳膊夹在了腰间。
黑影又回到了玉米地。一片玉米被踩倒了。叶子和秆子乱乱地铺在了地上,它们是潮润的,也是柔软的。它们像是褥子一样,把坚硬的地面隔开了。
白豆被扔在了青玉米的褥垫上。
黑影只是像老鹰,但不是老鹰,白豆也只是像小鸡,却不是小鸡。
黑影是个男人,白豆是个女人。
老鹰捉到了小鸡,一定要把小鸡吃掉。黑影捉了白豆,也想把白豆吃掉。他现在很饿,比一只老鹰还要饿。
但他不会像老鹰吃小鸡一样吃白豆,他吃白豆,用的是和老鹰完全不同的一种方式。
黑影要做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是男人都会做这样的事。而且,就在这个夜晚,就在此时,不知道天下的男人有多少正在和女人做着同样的一件事。
白豆要遇到的事情,也正是这样的一件事情。只要是女人早晚都会遇到这样的事。让男人在自己身上做一件事情,其实是每一个女人骨子里希望的。
但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怪,一件看起来从形式到内容都完全相同的事,只是因为变换了地点时间,以及当事人的身份和心情,这件事的性质就有了根本的不同。
尤其是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老鹰吃小鸡,会先把小鸡身上的毛啄去。男人把白豆的衣服从白豆身上剥了去。
黑暗中,白豆的身体像玉一样,泛出了光亮。可白豆并不想这样展示自己的美丽。
她在玉米秆上滚来滚去,努力在躲开着什么。可她什么也躲不开。黑影在她的上方晃动着,并不时朝她压下来。
四周站立着无数棵玉米,可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又喊又叫,好像想把什么东西喊来,再把什么东西吓跑。没有人听到她喊叫,只有玉米听到了,听到也是白听到了,玉米管不了人的事。玉米只能挥动着手臂,表示抗议。
喊叫,还有玉米的手臂,帮不了白豆的忙。
这会儿,只能是一个黑影,一个男人说了算了。
女人一生下来,就有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这个伤口,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女人的要害处。它常常会把一个女人置于死地。
几乎不用谁来告诉女人,女人就明白那个伤口的重要性。为了保护着这个伤口不受破坏,女人总是那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如果发现有遭受破坏的危险,又会变得刚烈无比,甚至不惜以命相拼。
白豆也不会例外。
伸拳又蹬腿,又撕又抓又咬,只有一个目的,不让黑影贴近身子。贴近不了她的身子,黑影就不能碰到她的要害处。
黑影显然恼火了。
挥起拳头,砸在了白豆的头上。带着火气的拳头,比石头还硬。没有把白豆的头砸碎,就是白豆的幸运了。
白豆的头没有碎,可她的头不听使唤了。头不听话,手和脚也不听话了。它们成了摆设,不再按照白豆的想法,去抵抗黑影的入侵了。
黑影开始在白豆的身体上横行霸道。
白豆那道天然的伤口,终于被撕开了。
白豆一声惨叫,死了过去。
第三节
这天晚上,在城里的白麦,怎么也睡不着,就坐起来给白豆写信。白麦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白麦了,现在她写起信来顺手多了,在信上也可以说更多的话了。
白麦在信上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给你说说话。
老罗去北京开会去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吃过饭,两个孩子被保姆带到另外一间房子去了。那么大个屋子就剩我一个人了。想不出有什么事要做,在屋子里瞎转。
想起老罗走的时候给我说的话,老罗说,家里有什么事,可以找陈参谋去。他已经给陈参谋安排好了。
白麦说,我就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