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5-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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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地养,几千几万匹,而且你看到的那匹白狼如果放在白狼团的狼群中只能算是最小的,
真正的巨狼和马一样大,蒙勒火儿的武士就骑在狼背上冲锋。这些人自称‘红骨的勇士’,有人
说他们吃人肉喝人血,血把他们的的骨头都染成红色。有人说他们长着人形,却有一颗狼心,
可以和狼群一起捕猎,而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就会反过来吃狼。但白狼团很少靠近北都城,
据说是因为那些巨狼非常怕热。三十年前,朔北部打到北都城下,骑兵中就混着白狼团。有人
说那一次阿爸设下埋伏,几乎全歼了他们。”比莫干说。
“他们有多少人?”铁由问。
“三十年前据说是有两千。”比莫干说。
铁由微微松了口气:“两千人不算什么,就算他们骑在狼背上,毕竟只是两千人,难道他们
不怕我们的铁刀铁箭?我们青阳可有十万个能上马作战的男人。”
“我并不在意两千人,”比莫干深深吸了口气,“但我在意蒙勒火儿……他若是还活着,比两
千个骑狼的男人加起来都可怕!”
“如果我的情报没错,蒙勒火儿简直是恶鬼。”洛子鄢幽幽地说。
“是啊,是恶鬼。”比莫干点了点头,转向洛子鄢,“那么山碧空、雷碧城、殇阳关活过来的
死人、蒙勒火儿,这些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山碧空和雷碧城虽然不是一个人,但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当初是这个组织说服了天启城
里的东陆大皇帝,说诸侯有不臣之心,应当对外借助蛮族的力量。我想那时在位的喜皇帝相当
愤怒,因为离国的诸侯强大起来,攻入了天启城,其他诸侯却各怀鬼胎,不能齐心勤王,他认
为皇室的统治无法继续的原因,是外敌蛮族人已经削弱,这时候诸侯内乱就开始了。喜皇帝非
常崇拜他的祖先风炎皇帝,他认为风炎皇帝所以能够统合诸侯两次北征,是因为那时蛮族势大,
诸侯都意识到这个外敌的存在,不得不团结。所以他派山碧空为使节,以最忠于他的下唐国暗
中和蛮族合盟,意图在蛮族进攻东陆的时候趁机统合诸侯。他宁可把祖先留下来的土地分给蛮
族人,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诸侯们的手里。”洛子鄢顿了顿,“但喜皇帝死了,于是这个组织的计
划失败了。为了引发战争,他们不得不出动一位阶级更高的人——雷碧城。可是雷碧城在殇阳
关策划的一战虽然堪称秘术的杰作,却被一些人破坏了,最终诸侯联军仍旧获得小胜。东陆局
势已经平静了一年,连离国公嬴无翳这个乱世的种子也意识到如果急于开战,可能落入某些人
的圈套,所以一直在离国养兵。这个组织第二次受挫。于是他们做了第三次努力,这一次,他
们重新启用山碧空,派他去瀚州极北,联络朔北部。这件事不得不说是您父亲一手造成的,您
父亲太聪明,他很早就发觉东陆的这次合盟有问题,所以他并未按照盟约积极准备发动对淳国
的进攻……”
“其实你们很早就知道下唐的盟约是他们支援舰船和武器,我们派骑兵进攻淳国,是么?”
比莫干问。
洛子鄢微微点头:“我们非常清楚,但是梁秋侯默默地忍了十年,一直和大君您搞好关系,
而没有采取强硬的手段,是因为我们发觉您的父亲并不真的急于进攻淳国。恰恰相反,他把下
唐国支援的武器铠甲都用于武装一支军队来对付草原骑兵,淳国骑兵的战术不同于草原骑兵,
您父亲的目标不是淳国,而是朔北部。他一直在防范朔北部的复仇。这时候这个组织不得不放
弃您父亲这个棋子,转而寻找一个更凶狠、对东陆更有野心的首领去支持,从这一点上说,朔
北部无疑比青阳部更合适,无论是蒙勒火儿还是呼都鲁汗,都是为了土地和权力可以去死的人。”
“朔北部要南下,第一个目标就是攻下北都城!”比莫干的脸色铁青。
“他们未必真的要进攻北都城,”洛子鄢冷笑,“大君您忘记了,我们这盘棋里还有一个下唐
国。下唐国从一开始就坚决地和这个组织站在一起,下唐国主百里景洪应该是知道一切的。而
他现在不但没有和您敌对的意思,他还要把当初和您父亲达成的盟约继续下去,给您更多的好
处。您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比莫干沉思了一会儿:“这是要让我疏于戒备。”
“是,但也不仅仅如此。下唐国手里还有一个人,您的小弟弟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他是
幼子,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应该继承家业……对于大君您来说,更糟糕的是,您的小弟弟,他
的母亲是一个朔北人,是蒙勒火儿·斡尔寒最珍爱的女儿。某种意义上说,您的弟弟成为大君远
比您更加合适,他会同时获得青阳和朔北两个大部落的支持,而且名正言顺。”洛子鄢凑近比莫
干,眼中带着刀一样的煞气,“所以库里格大会如果真的召开,可未必是您会被承认为大君。朔
北部、下唐国、您另外两个弟弟旭达汗和贵木,都会把您的小弟弟推上大君的位置,那些不满
您的人则可能忽然倒戈!”
“朔北的狼崽子若是扶持阿苏勒,他们便能轻松惬意地拿下北都城!”铁由忽地明白了,声
音高了起来,“下唐国跟我们结盟,其实是要做他们的内应!”
洛子鄢笑笑,退后一步,对比莫干长揖为礼:“这就是八个月前我想带给大君的情报,现在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下唐国来使是以敌人还是朋友的身份来的,大君该怎么迎
接他们,请大君自己决断。”
比莫干盯着洛子鄢,紧紧抿着嘴唇,洛子鄢也坦然和他对视。金帐里静得如死,铁由感觉
到那种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仿佛一根琴弦随时要崩断。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哥哥,洛兄弟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下唐国的
贼子们得逞啊!”
比莫干伸手阻止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洛子鄢。
许久,他缓缓发话:“八个月之前洛兄弟就得到了这个消息,还冒着被冻死的危险赶到北都
城来通知我,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因为那时老大君竟然当众把位子传给了您,您拿下了北都城,暂时化解了那个危机。”洛
子鄢的声音极其平静,“对于我和梁秋侯来说,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想说出关于那个组织的事。
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之一。”
“那个组织叫什么?”比莫干紧接着洛子鄢的话追问,没有丝毫空隙。
“辰月。”洛子鄢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辰月的目的是什么?当东陆的皇帝么?”比莫干目光咄咄逼人。
“不,他们只是要挑起战争,他们是一个宗教门派,为了战争而存在。我知道我这么说显得
很可笑,可我要告诉大君的是,过去数百年间的战争背后,都有辰月的影子。九州的历史与其
说是王者争权的历史,倒不如说是辰月的行迹记录,他们的力量不可思议,足以让死人复活,
可他们所到之处,紧接着必然横尸千万,血流成河!”洛子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和梁秋侯
追查这个组织已经超过十年。”
“你们和辰月是敌人?”比莫干思索片刻,猛地发问。
“不,我们只是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的大计……”洛子鄢忽地打住,“是!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所有阻碍我们大计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的大计是什么?”比莫干放声大喝。
“我们要当……东陆皇帝!”洛子鄢以缓慢却沉重至极的声音回答。
比莫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往后退去,缓缓坐在黄金的宝座上,低头沉思,久久不
发一言。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低声说:“洛兄弟,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你和梁秋侯的棋
盘上,我比莫干只是个棋子,你们是要当东陆皇帝的,你们有些事情不愿告诉我,我问也没有
用。但是如今是我青阳生死关头,我如何决断,影响到我青阳几十万族人的未来。我还信你是
我的兄弟,我要问你一句话……我的兄弟洛子鄢,你能以我们之间的友情向我保证,你所说的
一切都是真的么?”
洛子鄢深深吸气,踏上一步,按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兄弟比莫干,我用我们的友情和我的
命向你保证,我没有一句虚言!”
比莫干点点头:“好,我已经知道如何迎接下唐的使者了。”
十三
八月初六,蛮舞原。
一支骑队高举着金菊花大旗,在泥泞的草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马背上都荷着牛皮包
裹的箱子。那些箱子显然极其沉重,任马夫一再地打着响鞭,疲惫的驮马还是走得极缓。刚下
了雨,周围都是白茫茫的水雾,草原上本来也没有道路,他们只能以远方插入云间的彤云大山
作为方向。
“骑都尉大人,我们这么走,还有多久才到北都?”参将带马追上了最前方的领队。
“已经离开了雪嵩河,这么下去半天的功夫可以穿过蛮舞原,我们走彤云大山的兀思秃罕哈
儿谷口,之后大约再两天的功夫就可以看见北都城。”雷云孟虎拍了拍属下的肩膀,“有点耐心,
比起上次我和拓跋大人来的时候,这一路已经是顺畅得多了。”
他是雷云家的长子,和息辕并称南淮最有前途的年轻将军,相比息辕在殇阳关立下的战功,
他还胜出一筹。他区区十八岁就跟着拓跋山月北行,充当使团的副官,回来的时候满城轰动。
拓跋山月自己并未接受隆重的入城式,带领两百匹白色骏马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肩上有黄金千
丝菊军徽的雷云孟虎,年轻英武,倾倒了无数的公卿仕女。那一年他已经升到了副将。
“都尉这一趟回去,怕能升到后将军吧?”参将谄媚地凑上来,捧上一个油纸小包。
“这是什么?”
“菸草,一路上贴身带着,没淋着雨水,给都尉解闷的。”
雷云孟虎摆了摆手:“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在我来看,这趟出使的风险还远远没有开始。”
“都尉这么说,兄弟们心里也没底了,你说这些蛮子,真的敢对我们无礼?冒犯了我们,没
他们的好果子吃,当年风炎皇帝陛下可是一举打到了北都城下,逼得……”
“风炎皇帝陛下没有打到北都城。”雷云孟虎打断了他,以马鞭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如果我
没有记错,风炎铁旅就是在雪嵩河上游的西岸,差不多是这片蛮舞原的地方遭遇了青阳的重骑
铁浮屠。其实那场战役没有人取胜,否则以风炎皇帝的性格,决不会轻易撤兵。而且我们大胤,
也有过景皇帝、安皇帝把蛮族奉为上朝的时代,蛮族骑兵的威力,不可以轻视。”
“都尉说得是,说得是……那我们这趟出使,还要注意些什么?”
“一切就按我来之前跟你们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北都城现在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伺机而动
吧。越过彤云大山之后,把两百人分为两个百人队,一百人跟着我去北都,一百人驻扎在兀思
秃罕哈儿谷口等待,有任何异动,等待的百人队立刻南撤,决不要停留!”
“是!”参将应了,眨巴着眼睛,“都尉能不能重复一下那个山谷的名字?什么秃什么谷的。”
“兀思秃罕哈儿。”
“蛮族人起的这个名字,也不知什么意思,倒是拗口得很。”
“兀思秃罕哈儿,蛮族语中,指鸣骸鸟。”
雷云孟虎鞭着战马过去了,参将愣了一下,眺望远方雾气中隐约可见的山谷口,像是一只
张大的大嘴对着他们,忽然觉得一丝恶寒狰狞地从心底升了上来。他在甲胄的领口里捏了捏护
身的玉坠子,嘴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跟在了雷云孟虎的马后。
“停!”雷云孟虎忽然举手,勒住了自己的战马。
他们距离谷口只有大约一千步远了,以强弓而言,不过是三箭的路程。参将跟着雷云孟虎
的视线拼命看向雾气中,隐约是一支大纛插在那里,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这支孤零零的大纛
和异样的寂静令参将觉得不安,他以眼神暗示后面的军士们摘下了马鞍上的十字弩,马夫们也
驱赶着驮马聚集在一起,两百个战士把马群围绕起来。
“这个是什么东西?”参将压低了声音。
“大纛,是部落的旗号,青阳部是白色的,朔北部是黑色,澜马部是青的,别的我就没见过
了。”雷云孟虎扣着他的战刀,年轻的脸绷紧,看不出神色。
大纛一振,轻轻扬了起来,是起风了。风迅速地拉薄了雾气,像是横着扯开了大幕,雾气
后的骑队出现了,他们一色的黑色鳞甲,胯下是高出东陆战马一头的黑色骏马,护胸的铁镜边
装饰有豹子的皮毛。一旁则已经展开了绒毯,上面摆着食物和酒器,为首的武士策马走近大纛,
向着下唐的骑队挥手。
下唐的武士们彼此看着,最后都去看雷云孟虎。
“是青阳的虎豹骑,是来迎接我们的。”雷云孟虎点了点头,“我和拓跋将军上次来的时候,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