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第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姨劝了几句之后,母亲好了许多,渐渐止住了哭声。二姨又跟母亲夸我懂事,说是我把她叫来的。母亲于是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又哭了起来。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又哭了,傻傻地也跟着哭了起来。二姨这次没有劝母亲,只是陪着我和母亲落泪。
在父亲和亲戚都不在的时候,母亲心里有事都是和我说。她总是让我坐在她的怀里,然后一句句的说东家怎么了,西家怎么了,自家又怎么了,再发些感叹什么的。而我一般都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只是随声附和着:“是啊!是啊!”母亲似乎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听得懂,只是想找个人诉说诉说罢了。
在我四岁生日那天,来了一个老人。母亲叫我喊他“爷爷”。我那时非常奇怪,“人死了,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了的吗?”但是,母亲让我叫就只好叫了。我喊他“爷爷”的时候,他十分高兴的笑了。拿出很多糖来给我吃。
接着,他就不再理我,而是和母亲聊了起来。我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就自己跑出去玩了。等到我玩累了,想着是应该回家吃中饭的时候,我回到了家。那老人还没有走。
“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那老人说。
“哦……,好的。”母亲说。
“既然事情办成了,那我就走了。”他站起身。
“在这儿吃了中饭再走吧!”母亲挽留道。
“不了,我在街上吃的早饭,现在还没消呢,一点不饿,下次吧,有机会的。”老人说。
“哦。”母亲好象有些魂不守舍。
“扬扬,爷爷下次再带糖给你吃好不好?”他亲热地弯下腰对我说。
“好。”听到有糖吃,我自然很开心。回答的时候,也显得十分可爱,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喊我扬扬。
“那我走了。”老人直起身跟母亲说道。
“哦,……那我送送你。”母亲那天的反应较平常迟钝了许多。
“不用了,回去做饭给扬扬吃吧,别把孩子饿坏了。”老人说。
“妈,你怎么不留他在家吃饭啊?以前有客人,你不都是要留他们吃饭的吗?”我本以为有客人可以吃一顿好的,玩的时候都不是十分专心,一心想着家里吃的。不用母亲叫,早早就回家来了。谁知道竟然没有了,于是颇为遗憾地问母亲。
母亲却没有答我,一个人走进房里去,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
过了几天,一直在外做事的父亲回来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高兴。因为父亲平时很难得回家一趟。更令我兴奋的是母亲和父亲第二天竟然还要带我去小舅舅家去吃酒。兄弟姐妹几个,只带我一个去。我有些奇怪,也觉得这样吃独食不够义气,但实在敌不过嘴馋,也就去了。早上这一顿吃完没多久,大舅舅又来叫我们去吃酒。父母亲又是只带我一个。这时候,哥哥姐姐都醒了,显得老大不乐意,我也觉得这样过意不去,于是对母亲说:“妈,把哥哥姐姐也带去吧,还有妹妹也带上。”母亲摸摸我的脑袋说:“他们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时候都有得吃。我们走吧!”母亲的语气很柔软,听着让人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好受。终于还是我一个人去了,哥哥姐姐只能艳羡地看着。开始吃时,想着哥哥姐姐没得吃,所以吃的不是那么放得开。到后来却越吃越欢,几乎忘乎所以了。因为只有过年才有这么好吃的饭菜。我于是在席间欢呼:“过年喽!过年喽!”家人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过年的喜庆。尽管他们都装得很轻松,但他们愈是这样我却反而愈是感到沉重。吃到最后,我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闷着头吃。
到了傍晚,父母亲又领着我来到外公家。不过这次带上了哥哥姐姐和妹妹。这顿饭我吃得可就没有前两顿那么安稳了,几个阿姨搂来抱去的,弄得我实在没法好好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听见外公小心翼翼地问母亲:“非送不可么?”母亲没有回答外公的问题,只是闷头吃饭。在这个家里,这是从来没有的,从来没有人敢不搭理外公的问题。但母亲今天居然这样做了,而且外公还没有生气。那时,我着实纳闷了一阵。
晚上回到家里,母亲又给我煮了三个蛋。家里的蛋是很珍贵的,平时没有客人是决不拿出来的。母亲煮好的鸡蛋加上白糖放到我的面前,香气撩人,直钻入人的心肺。我真恨不得一口连碗都吞了。但是因为已经连吃了三顿肥油水。到这时,肚子里是连缝都找不到了。勉强吃了半个之后,我不得不把蛋还给母亲:“妈,我吃不下,太饱了。”可母亲却一个劲地说:“吃吧,吃吧,慢慢吃,多吃点。”话说到后来,竟有点哽咽。我觉得很奇怪,但又不敢问什么。
晚上,母亲抱着我睡,吃饱了就睡是我的风范。很快,我就迷迷糊糊了。但母亲好象一直没有睡着,一直和父亲在窃窃私语。第二天,母亲把一堆行李交到父亲手里,让父亲领我出门。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糊里糊涂的被父亲领出门。走到村口的时候,我觉得不大对头,心里有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仿佛不是什么很好的预感,于是哭闹起来。母亲于是走过来劝我。劝着,劝着,竟然也哭了起来。看到母亲哭,我不知所措,也不敢哭了。父亲于是赶忙牵着我出了村口。
我第一次坐上了公共汽车,坐上了火车。第一次见到那许许多多的新鲜东西。一路上我手舞足蹈。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绮丽多彩的。我彻底陶醉于这绮丽多彩之中。但是,若我能预知将来,我就会宁愿这世界简单一些,天、地、水、茅屋、好人、好狗就足够了。
火车停了,我来到了城市,一个大城市。父亲与我都被霓虹灯炫得两眼迷惘。我很好奇,很兴奋,也有些害怕。我双手紧紧地抓住父亲,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五颜六色的夜空给吞了去。父亲也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双眼不停地四处胡乱张望着。
我们一出火车站,就有许多人围上来问我们用不用车。父亲早听说城里人聪明,生怕上当。忙连声说:“不要,不要。”说着,冲出人群。
大部分人都散去了,不过仍有几个人一直跟着。父亲缠他们不过,于是挑了一个看起来最老实的人,跟着他去了。这“车”原来就是辆摩托车。坐定后,他问父亲要去哪里,父亲把一个信封交给他,说:“就这儿。”那人看了看地址,很在行地点点头,“你们算找对人了,这个地方又远又偏僻,不是谁都找得到的。来,上车,我送你们去。”
摩托车开得很快,载着我们在路上奔驰着,我感觉自己好象就在飞一样。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只是觉得转了很多圈。我坐着十分舒服,巴不得再多转两圈。
第三章
“到了。”那人叫我们下车。父亲感激的下了车。“多少钱?”“农民兄弟,优惠!二十块。”那人义气的说。“什么!”父亲惊叫着弹开了。之后是一段长长的争执,比坐车时间还长。最后,父亲割肉一般的扔给他十块钱。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父亲眯起眼睛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地址,然后缩头缩脑地带着我找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找到我们要到的人家。他有些心虚的敲了门。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敲得父亲都不敢再敲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懒懒地打开门。看到我们,她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们找谁呀?半夜三更的。”
“我找老白,哦,不,是找白老板。”
“你是谁呀?”
“我……我把扬扬带来了。”父亲忙把缩在身后的我推出来。
“哦,请进,请进。”那女人马上陪上笑脸,接了我们进去。到了客厅后,她说:“麻烦你们在这等等,我去把白老板叫起来。”
不一会儿,出来一男一女,男人是中年人,女人看起来年轻很多。那男人除了一脸胡子,生得没有什么特点,不大容易记住。那女人的一脸嚣张却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房子里布置是什么样,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那个女人给我饼干吃。我那时并不知道饼干好吃,所以没有接。反而自己抓起几根香蕉来吃,这是我那时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我看见那女人鄙视地一笑,像是只对着我,又像是对着在场所有人,我、我父亲、还有那男人。
父亲让我喊那男人“爸爸”,但我死活不认帐,直喊他“爷爷”,因为他有许多胡须。那男人笑了,那女人也跟着应酬式的笑了。那男人叫女人抱一抱我,她皱了皱眉,叫父亲带我去洗澡。我自那时起,对她的印象就很坏。她和我的父亲说话时,竟像是在使唤仆人。父亲于是带我去洗了澡。
洗完澡之后,那女人并没有听那男人的话来抱我,只是让我坐在她的身旁,让我数数。我那时并没有上学,但父母是有教过的。可我太紧张了,于是我数到“三”便回头,“一、二、三、一、二、三”的数。那女人见我这样,笑了,笑得十分开心。那男人的脸色却很是难看。而父亲则尴尬的站在那里,好象很难堪。我从前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人高兴得哈哈大笑,有人却显得很不高兴。我不知道自己是做得对,还是错。我困惑了!
我在这座城市待了七天。这晚以后的时间里,我去了很多以前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看到了很多从前从没有看过的东西。现在,我只记得当时很高兴,至于到底看见过什么,反而记不清了。人生往往就是如此,到最后,什么都只剩下空泛的感觉,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倒反而记不得了。
七天之后,我便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时,我有些舍不得,但我并不伤心。因为在我看来,离开的快乐远大于痛苦。这快乐不仅包括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还包括一种即将安全的感觉。我总是觉得,这城市虽然刺激好玩,但危机四伏,说不定哪天就被一只恶狼给吞了去。
回去的途中,所看到的与来时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坐在车上远没有上次那么激动。无论火车还是汽车,我都躺在父亲的怀里。好不容易渡过了这一段漫长而又无聊的时间。
我们到家了,母亲看到我回来,激动地一把抱过我。她抱得很紧,勒得我都喊出痛来。母亲的高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把带回来的一大堆橘子摊给她看,希望得到她的赞赏。但是令我失望的是,母亲一眼都没有看橘子,只是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三天后,母亲送我上学了。我很骄傲的上学去了。因为我觉得上学不仅是件有趣而且是件很光荣的事。
第一天上课,我觉得很有意思。第二天,仍然觉得很有意思。第三天就不那么有意思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意思越来越少。一个星期后我就逃学了。母亲不忍心责怪我,她认为我年纪还小,不要紧,也就没管我,随我去。我在家里坐了几天,觉得更没意思。于是,又跑去上学。就这样,我上上逃逃,逃逃上上的上着学。东西没有学到什么,只是觉得很快乐。
半年之后,又来了一个客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和母亲聊了一个下午便走了。
这天晚上,母亲将我搂在怀里。“虎子是不是大人了?”“是。”
母亲又不说话了,想了很久才又开口。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纠缠不清的话,我稀里糊涂的没大听清。我当时睡得晕晕忽忽的,对于母亲的话也并不以为意。
过了几天,母亲居然扛回来一箱汽水,是整整一箱啊,都属于我们吗?天啊,怎么可以相信?我心想。但是母亲的笑脸肯定了我的想法,我欣喜若狂。平时能有一瓶汽水大家分着喝就很不错了。可这一天,我们却拥有了整整一箱汽水。
不过小孩子对于财富的看法和大人们是截然相反的。对于小孩子来说,财富的全部意义只有在消费的时候才能体现。
从此,我的眼睛天天盯着这箱汽水,恨不得一口把它们全喝干。事实上,我也是在朝这方面努力,我几乎任何时候手里都拿着一个汽水瓶。不单自己喝,我还慷慨地送给别人喝。“拿去,拿去,不要客气。”
一箱汽水看起来似乎很多,喝起来才知道其实也没有几瓶。不出五天,一箱汽水就变成了一瓶汽水。我将这最后一瓶拿在手里,摸来摸去,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打开了,中国人善于储蓄的传统在此被我彻底打破。母亲这时恰巧进来,她发现了我含在嘴里的正是五天前那箱汽水里的最后一瓶。她惊讶,继而生气。一气之下,她扬言在我喝完这最后一瓶汽水之后,便要将我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喝吧,喝吧,喝完就要送你走了,永远都不要来了。”
我知道母亲是吓我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些害怕。我将瓶子从嘴里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