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风云录-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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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白云首先说道:“万伯伯真的打算归隐乡野,从此没没无闻吗?”万回春道:“此节白天上船前早已揭过,贤姪有话尽管直说。”丁白云道:“是。”顿了一顿,说道:“万师兄不幸惨死,千药门又毁于大火,万伯伯心灰意懒,打算就此退出江湖,也是人之常情。”微微一笑,续道:“不过小姪从一件事上,探知万伯伯并不甘于就此归隐,不问世事。”万回春笑道:“哦,是吗?”
丁白云道:“万伯伯若是真的看破尘世,就不会带着汤光亭到处跑。一来带着一个陌生人归隐不合理,二来这人的党羽众多,目前正到处找他,万伯伯有几次还差一点就被发现,不是吗?所以像这样麻烦的人,若不是尚有利用价值,带在身边,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万回春一惊,心道:“难道他知道九转易筋的事?”眼望四下无人,已动杀机,脸上仍不动声色地道:“这小子有何价值?我带着他,不过是因为小丹死前数度跟我提到他,这其中有几个关键尚未釐清,一待我查清所有来龙去脉,我会立刻送这小子归西。”
丁白云摇头道:“万伯伯精通医理,若是想要让一个人招供,就算没有一百种方法,也有五十几种,更何况汤光亭这个人为人狡猾轻浮,应是贪生怕死之辈,武功更是平凡,再容易对付不过了。万伯伯之所以甘冒其险,一定是这小子还不能死,所图之事,也一定是非比寻常。”万回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道:“这么说,你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丁白云起身走了几步,说道:“万伯伯能忍住丧子之痛,甘冒风险,足见是成大事之人。小姪不才,常想人生在世,不论立德立功或是立言,都是得先做出一番大事出来。家父白手开创归云山庄,兴盛繁荣十数载,本总以为刻苦勤劳,兢兢业业,就能永续传家,福荫子孙。没想到一但与比自己更高更强的当权者立场冲突,立刻引来灭门之祸。
“我知道我父亲嘴上虽然不说,但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其中的失落感,痛心与不舍,相信万伯伯此刻也已非常清楚,我身为人子,若不能为父分忧解劳,父亲就算白养了我这个儿子。因此我自从逃离寿春,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最近终于明白,光凭一己之力,想要单打独斗,即使能够成功,成就也是有限的。”
万回春听到他谈起丁家的遭遇,想起来竟与自己颇为相似,不禁为之动容。尤其丁白云一心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模样,倒与万小丹一模一样,只是丁允中要比自己幸运多了,不但一双儿女全身而退,儿子还体恤父亲心意,算是十分孝顺。这不禁让他想起,儿子万小丹的一番汲汲营营,又何尝不是孝顺的表现呢?只是自己待他向来严厉,从未虑及他这方面的心情。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鼻酸。
丁白云见万回春没有搭腔,便续道:“万伯伯,若是你决意归隐,就当小姪今夜什么话都没说过,明天我在县城里找一家最大的酒家摆酒设宴,算是给万伯伯饯行。而若是万伯伯有心打算东山再起,但是不愿外人插手千药门的家务事,小姪明日依然给万伯伯设宴饯行,算是为深夜叨扰陪罪。”
万回春听完话已颇为心动,道:“不,白云贤姪言之有理,万伯伯愿闻其详。”丁白云神色顿时显得轻松起来,走回坐下,忽然问道:“不知万伯伯觉得小姪人品如何?”万回春想了一想,道:“放眼武林,在同辈之中,贤姪可以算是人中龙凤。”丁白云道:“不敢。那论机智,如何?”万回春笑道:“贤姪适才一番论理,不论是见地,智慧,都相当杰出。”丁白云又问道:“那武功又如何?”万回春道:“虽然五行雁翎刀在江湖上算不上是上乘的功夫,但是我看贤姪骨材匀称,悟性又好,只要得遇名师,假以时日,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丁白云大喜,连忙跪倒,说道:“便求万伯伯收白云为徒,白云可以在此发誓,一定会尊师重道,将师父当成父亲一样奉养孝顺,并以重振千药门做为毕生责任,戮力施为,决不懈担以上如有半句虚言,愿遭天谴,人神共弃。”说罢伏地不起。
那万回春吃了一惊,自忖道:“我儿已死,人死不能复生。梅映雪为汤光亭宁可脱出师门,正所谓女大不中留,再说她脾气古怪,实在很难寄望她什么。剩下的冯云岳偏偏又不成材,看样子,为保我千药门绝学,是该考虑另觅传人。”又想:“丁白云这孩子,无论家世人品,资质根基,皆属上乘,更难得的是头脑清楚,思虑周详。就拿今夜之事,足见他有勇谋,有胆识,终非池中之物。”见他始终跪地低头,一动也不动,于是便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磕头?”
丁白云大喜,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额头触地,鼕鼕有声,一连磕了九个响头。万回春才道:“好,好,好,好徒儿,可以了。”扶起丁白云,见他赤诚一片,神情激动,也不禁大为感动。却不知丁白云先后欲拜莫高天、薛远方为师,一是对方根本毫无此意,一是中途遭逢大变,无疾而终,心情大起大落,无以复加。今日终于得拜万回春为师,是以百感交集,久久难以自己。
经过半晌,万回春待丁白云心情稍复,便道:“你既入我千药门下,本门沿革戒律门规,你不能不晓。”丁白云复又跪地,恭恭敬敬地道:“是,请师父教诲。”
万回春站起身来,说道:“本门自开山祖师创派以来,凡历五代掌门,因此你乃是本门第六代弟子。”接着便把历代掌门名讳,大略的出身事迹,一一说与丁白云知晓,语末解释道:“详细情况,另有书册纪录,便在那客店里头,回头你自找闲暇时间,详加翻阅。”丁白云道了一声:“是!”
万回春又道:“本门以医药起家,做的是悬壶济世,救人性命的事业,门规所列,多与珍惜药材,解人危难有关,乃是一些基本要求,我先念一句,你接着念一句,务须条条熟记,若有触犯,不论情节大小,一律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当下便把门规一条一条念给丁白云背诵。那千药门门规仅有七条,并不难记,丁白云只默念一遍便完全记熟了。只是他原本好歹也是个少庄主,只要父亲不管他,哪有什么门规戒律可绑着拘束他?虽然这七条门规并不难守,可是一听到万回春说到:“犯者须废去武功”时,心中仍不禁惴惴。
万回春听得丁白云覆诵无误,即命他起身,忽地叹道:“我千药门虽然不是大门派,但在武林之中,向来颇受敬重,千药门弟子行走江湖,无论黑白两道,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却是人去楼塌,猢狲散树之时,你此刻方才入我门下,足见赤诚,但也太难为你了。”丁白云道:“师父,正所谓人先必置于死地而后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我们师徒齐心,相信人定胜天,千药门必有再兴盛的一日。”
万回春原不是喜欢人家逢迎谄媚之人,但听此时他句句中肯,倒也十分受用,点头道:“依你说,咱们可以等到这一天来到么?”丁白云道:“不是等,而是去做,去力行。不是可以,是一定。”万回春听他说得豪气干云,和了一声:“好!难得你有此气魄。武林中成名人物我看过不少,武功高强的也很多,但是称得上是英雄人物的,寥寥无几,但是将来绝对有你一个!”
那万回春本来对于权势两字,看得极淡,什么兴衰荣辱,也是当作是过眼云烟。但自从万小丹死后,在他潜意识当中,不知不觉地已将万小丹未竟的遗愿,转变成了自己生平的最大心愿,也忽然才觉得,能够成就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才是英雄人物。
丁白云大喜过望,说道:“多谢师父夸奖。”万回春道:“既然眼下千药门只剩你我师徒二人,本门有一个重大秘密,自然也须告诉你知晓。”再次确认四下无人,接着才将九转易筋方的传说,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丁白云。
丁白云又惊又喜,心想:“我拜了他做师父,他对我就不一样了,连这样的秘密也告诉我。”问道:“不知此方现在何处?”
万回春道:“小丹生前一直疑心此方当在梅映雪身上,本来这样的怀疑也不无道理,只是映雪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她的脾气虽然令人捉摸不定,但决不是一个欺师灭祖的人。所以我怀疑,这东西也许是在她那里没错,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丁白云道:“若是真应了师父的猜测,那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样的话,就等于没有这样东西一样。”万回春道:“确是如此。不过世事如棋,变幻莫测,这件事情绝地逢生,好像反而有一点眉目了。”丁白云喜道:“真的?那可真要恭喜师父了!”顿了一顿,神色古怪,说道:“遮莫与那姓汤的有关?”
万回春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到底与他是不是有关,我眼前还不能确定,不过要是这件事情真的可以着落在他身上,真的要恭喜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了。哈哈!”
丁白云明白万回春的意思,自己才刚拜师,马上就得到了师门的这份大礼,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说道:“果真如此,那也不是徒儿一人之福,而是千药门之福。因为如此一来,徒儿对未来的计划,就更添三分把握了。”当下便把他的整个计划构想,先是如何复兴归云山庄,再来又怎么重建千药门,一步一步地详细说与万回春知晓。
那万回春听完他整个计划,心想:“他若只字不提归云山庄,那有违人之常情,自然可疑。不过现在他将归云山庄处处摆在第一位,却又太过份了。”正想出言纠正,丁白云却抢先了一步,说道:“非是徒儿私心,要先壮大归云山庄,而是先前万师兄毒害江湖同道的事情,现在江湖上沸沸扬扬,早已传扬开去。这些受害者虽然不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但是无辜受害,颇得大众同情,现在千药门千夫所指,成了众矢之的,短时间内若贸然重现江湖,只怕众怒未息,无端引来阻力。再说归云山庄风评向来不错,又并非江湖门派,与千药门可以相互依存,只要归云山庄建立起足够强大的后盾,千药门接着应运而生,纵再有闲言闲语,那也都是末枝小节了。”
万回春叹了一口气,道:“那一日我匆匆离开,尚有多人未曾施救,迄今只怕凶多吉少了。这笔帐既是小丹惹下,现在算在他老子头上,也没冤枉。”
两人又聊至深夜,这才返回客店休息。
第二天一大清早,丁白云便来到万回春休息的房门前请安。吃饭走路,也都先请示过万回春。汤光亭微感奇怪,但没兴趣多问。
那丁白云家财万贯,这次虽然是仓皇逃出,身上值钱的东西亦复不少,一路打点吃饭住宿,倒是省去了万回春不少麻烦。汤光亭跟在一旁吃肉喝汤,也是一样舒服。
原本万回春有意一路向北,这时听了丁白云的意见,有意回到寿春,便改折往西南而去。这一日过了石岭,来到了百花坪。汤光亭与丁白云走在前面,正自高谈阔论,说到铸剑山上风景如何又如何时,忽然没了声响。那丁白云早与万回春取得默契,对汤光亭以不似先前那般冷淡,便道:“难怪汤兄俊朗风趣,原来是铸剑山地灵人杰之故。”见汤光亭仍无反应,侧脸一瞧,只见他目红如火,脸色发青,牙关紧咬,冷汗直流,衣襟后领全是汗渍。
丁白云大吃一惊,伸手便去拉他的手。这一拉之下,只觉触手灼热,如握焦炭。他不由大叫一声,喊道:“师父!”
万回春急忙向前查看,一见之下也是大吃一惊,疾点他周身大穴应急。汤光亭体内毒气在经脉中到处乱闯,他早知出乱子是迟早的事,但是这几天在他的调理之下,情况已经逐渐获得控制,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进一步找出他体内内息自生的原因。没想到此刻这些毒气居然再度反噬,先前的努力付诸流水,简直是他生平所未见。
万回春立刻要丁白云就近找一个清静之处。不久之后,丁白云花了三两银子向附近的一户农家寻得了一处穀仓,在安顿好了万回春与汤光亭之后,又想向那户农家要几床被褥毛毯。那农家主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丈,听了丁白云的要求之后,却说:“咱这是个小地方,咱种的是地主的田,啥被褥毛毯,看都没看过,汝若要草蓆,倒有几张。爷台,穀仓没有土炕,夜里生火取暖,小心则个!”丁白云无奈,只得到附近的镇上去采办,临行之际,万回春开了几味药,要他顺道买回。丁白云应诺,迳自去了。
回头万回春便将汤光亭放平在草蓆上,先除去他了身上的衣物,摊开随身薄皮针囊,取出金针,略加思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