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风云录-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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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哈哈一阵笑声中,林蓝瓶再无异议。原来薛远方在逮到杨景修后,打算押解他回无极门谢罪,途中可以顺道送林蓝瓶到丁家。杨景修知道后,哈哈一笑,道:“好,我听说玄玑真人仙风道骨,武功天下第一,我杨某早想一见。若不被他的这帮徒子徒孙中途整死,见着了他,便要好好问一问他,真人到底说不说假话?做不做假事?”薛远方怕他途中说出更难听的话出来,不但封了他几处大穴,更伸手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没有行动与言语的自由。
而汤光亭因一开始便表现出强烈跟着去的意愿,薛远方虽不明他们的关系,却不方便直问,林蓝瓶又那样自然而然地跟着汤光亭行动,在考量自己带着一个姑娘也不甚方便的情况下,于是自然也让他跟着去了。
临行之际,林蓝瓶突然问道:“道长,你为什么知道先父是被奸人所害的?”薛远方道:“自古昏君佞臣,谗害忠良,自毁长城的事,还怕少了吗?”
第五回 殊途同归
那杨景修既已就逮,长剑门的周应祥与石百成原就与薛远方等不期而遇,于是也就在下一个小镇上分道扬镳。未几天色渐暗,众人中又有不少病号,便早早投宿。
第二天一早,善清寻着本门记号找到了众人,回报陆半剑早已去远了,没有追上。薛远方心知他这位师兄武艺高强,又是老江湖了,倒也不怎么担心,便自顾上路。
一来为了赶路,二来押着杨景修,容易引人侧目,薛远方便雇了辆骡车驮载众人。林蓝瓶大病初癒,又是女孩子,也坐上了车子。只剩下汤光亭、薛远方与善清等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骡车一旁步行走路。
那薛远方甚是严肃,一路上除了喝水吃饭几乎绝不开口,善清也是寡言木讷之人,汤光亭与他们话不投机,颇感气闷,再加上无极门人对杨景修十分嫌恶,在生活起居上,一有机会便对他老实不客气。汤光亭见杨景修虽然行动受制,但仍倨傲以对,不肯低头,深怕他吃了眼前亏,便自告奋勇照顾他。薛远方不置可否,其他人也乐得轻松。
如此兼程赶路,第三天众人便过了淝水,直抵寿春城下。
那寿州在南唐李璟保大十五年三月之前,还是属于南唐的疆土,淮南的军事重镇。要不是当时的监军使陈觉妒才,向璟帝进馋数落当时率军救援寿州的大将朱元,而令璟帝阵前换将,以杨守忠代的话。朱元也不会得到密报后,在惊骇绝望之余,率军投向周天子柴荣的麾下。结果第二年整个淮南江北十四州六十县,全部归入后周所有,李璟改元“中兴”、“交泰”全起不了作用。同年五月,终于为了议和,上表称臣,主动削去帝号,以“唐国主”自称,而为避周高祖郭璟讳,更自更名为“李景”,奉周正朔,称显德五年。
林蓝瓶自父亲口中得知这一段历史时,年纪尚幼,犹记每每听到此处时,她的父兄无不嗟吁喟叹,大骂奸臣误国。便在前年,她的父亲趁着宋军自南汉战胜北还,兵疲师劳之际,上书请兵北伐的第一站,便是先取寿春。如果得胜,那便依靠淮南百姓思恋故国之情,就地征集士兵粮秣,资以渡淮,再一举拿下汴京。
但这么一来,便是公然向宋廷宣战了,李煜接到他的上书,觉得兹事体大,不敢答应。林仁肇于是再献计道:“可待臣一发兵,便令人驰书全国,昭告天下,说臣已举兵谋反,并将臣一家老小尽捕入狱。若事成,直捣汴京自不待言,若终不成,则可令尽斩于市,以谢宋廷,如此亦可保住陛下社稷周全。”李煜听他这么讲,更是觉得害怕,坚决不许。
而像这样一个用全家性命来保卫李煜天下的赤胆忠臣,倒头来不但没能收复失土,死战沙场,却反倒死在一心所为的主子手里。林蓝瓶走上寿春城城墙头,想到这里,内心百感交集。她手抚城垛,向北望去,怀想着当年寿春守将刘仁瞻,便是站在这个地方,弯弓搭箭,直射周天子柴荣。那箭去宛似流星,直至柴荣面前数尺而落,柴荣大骇,全军骚然,是何等威风?可惜在周军水陆两师的百番攻坚之下,寿春守了一年又零三个月,最后败在援军朱元阵前倒戈,刘仁瞻死守病死。柴荣感其忠勇,抗节无亏,甚至令三军弔唁,并追封“彭城郡主”。
也许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绝大部份忠臣的无奈下场吧!
林蓝瓶走在十六年后寿春城的街道上,丝毫嗅闻不到她父亲所说,淮南百姓思恋故国之情。取而代之的是,宋主赵匡胤的雄才大略,四宾夷服,域外占城、三佛齐、女真多国进贡来朝,外患初定;再藉由江南年年进贡的金银罗绢,国库仓廪日渐丰足,四方百姓纷纷涌入,耕耘纺织,社会安和乐利。
老百姓要的便是丰衣足食与平安稳定的生活,谁在意由谁来主政呢?林蓝瓶为她父亲感到不值。
正胡思乱想间,众人已找了一家客栈歇脚,稍事休息后,薛远方便令人拿着拜帖先去归云山庄投刺。不久回来消息,竟说庄主丁允中偕子丁白云一早俱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才回,庄里只剩女眷。薛远方一时愕然,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把林蓝瓶放着就走嘛,一来没礼貌,也显得无极门行事草率,而若是要继续等下去,那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杨景修武功不俗,夜长梦多,他不亲自押他回无极门,根本无法放心。
众人待在客栈门厅,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该去该留,没个定见的时候,客栈外马蹄声起,有人勒马停步。接着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自街上响起:“店家!那一群道长朋友们走了没有?”
薛远方听着留上了神,便往门外看去。只见门外出现一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薛远方见她巧目流盼,笑靥如花,令人见而忘忧,听她说要找道士,不知为何,还真希望她找得便是自己。
只见她一进得门来,店小二一见喜出望外,连忙喊道:“大掌柜的,快出来啊!丁姑娘来啦!”嘴上喊着,手底下更是不敢怠慢,抹完桌子拉板凳,随即奉上了一杯热茶,状态殷勤。
那薛远方与善清等诸人都是道士,虽然坐在一旁角落,但目标十分明显。那姑娘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当下毫不停步,直走到薛远方跟前,抱拳道:“敢问这位道长,可是来自无极门?”薛远方明明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却模仿着男子说话的样子,不禁微感哂然,便道:“老道正是,不知姑娘有何见教?”忽然门外冲进一个年轻汉子,上气不接下气,直奔那姑娘身后,气喘吁吁地道:“协…小姐,等……等……”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姑娘没好气地回头道:“幸好道长们还没走,否则就有你苦头吃的了。”那汉子应道:“这可不能……不能怪我,老爷他交代……”那姑娘打断他的话,说道:“休提我爹爹,你看过我爹曾将来拜访的客人,拒于门外吗?”那汉子瞠目以对,哑口无言。
薛远方瞧那汉子身上穿的衣服做仆役打扮,心想,自己不曾认识像眼前这位姑娘,家里有办法畜养奴仆的大户人家,其中恐怕有所误会,便插嘴问道:“请问姑娘府上哪里?我们与令尊认识吗?”那姑娘微微一笑,道:“敝姓丁,归云山庄庄主便是家父。”
原来站在薛远方眼前的这位姑娘,便是这一次薛远方众人打算造访的归云山庄庄主的独生爱女,掌上明珠丁铃。
却说那丁允中原系唐朝宪宗时,淮西节度使兼蔡州刺史吴少阳的手下大将丁士良之后。其时吴少阳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吴元济秘不发丧,自领军务,不但勾结资助山贼盗匪与亡命之徒,以为己用,更劫夺路过商人旅客,充作军需,抗命跋扈,阴谋造反。李愬起兵讨伐时,丁士良弃暗投明,倒戈献计,智擒文城栅守将陈光洽有功,此后便世居寿春,家族兴旺。五代之后,丁家弃官从商,凭着良好的政商关系与地方人脉,开始迅速累积财富。到了丁允中这一代,更加发扬光大。他文武全才,为人守信重义,又乐善好施,很得中下社会阶层爱戴,尤当天下烽火征战之际,更是安定民心的一股力量,因此甚受宋廷倚重。再加上他广结天下各路英雄,可以说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颇有孟尝之风。
他的一双儿女在这般耳濡目染之下,小小年纪自然也都英雄了得,尤其是独子丁白云,天生侠骨义胆,亦为此惹了不少事端。不少武林异人鉴于丁家家传武艺平平,甚至主动上门指导他的武功,各方所看重而寄与厚望,由此可见一斑。
有道是子承父志天经地义,丁白云一头栽进父亲的世界里,倒也还罢了,那丁铃是个女孩子,丁允中当然不希望她舞刀弄枪,成天跟着一些亡命江湖的粗鲁男子进进出出的。偏偏这女娃儿生来脾气倔得很,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肯让哥哥专美于前。这一天丁允中见儿子出门办一件不怎么困难的事情,却一整天没有消息,一早便带了几个人出门去打探,临走时就特别交代总管要好好看住大小姐,所以丁铃前脚一到,家里的仆役后脚就跟上来了。
那薛远方听她自称是丁允中的女儿,吃了一惊,起身说道:“原来是丁大小姐,请坐,请坐。”众人挪出一个位子请丁铃坐下,丁铃连称不敢,推辞再三,方才就坐。
薛远方询问她的来意,丁铃道:“道长既已来到此地,便当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怎好匆匆离去呢?”薛远方道:“贫道原亦有上门拜访丁老英雄的打算,怎奈徒儿回报,丁老英雄不巧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方回。主人不在,我们怎好再上门叨扰?”丁铃微微一哂,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家父平日常说,天下武功内功心法以道家内丹为首,而无极门更是个中翘楚,只可惜无极门的道长们仙踪难觅,始终无法亲聆教益。今日道长好不容易来到寿春,家父若是知道,就是在天涯海角,恐怕也会插翅而回。所以丁铃大胆,还请道长们留步。”
薛远方哈哈一笑,说道:“难得丁老英雄这么看得起无极门,只是他此刻行踪不定,贫道虽非有要事在身,但也无法这么耽搁下去。丁姑娘的美意,只有心领了。”丁铃忙道:“道长别忙,家父虽然忽有急事外出,但去去便回,也许现在已经回到家里了。”薛远方一愣,问道:“何以见得呢?”丁铃道:“明天便是家父六十大寿的生日,晚辈们正在家里忙着替他做寿,这寿星公怎能不在家里呢?”
薛远方“噢”的一声,心想:“那倒另当别论了。”说道:“不知丁老英雄寿诞在即,我们什么也没准备,贸然前往,那岂不是太失礼了。”心里又想:“这丁家与大宋朝廷关系不错,掌门师兄明春奉诏上京,这揣摩上意之事,恐怕还得仰仗丁家。还好这事正巧落在我手里,总得把它办得妥妥当当了。”耳里一边听得丁铃说道:“那是家父千叮万嘱,不准惊动四方江湖朋友,是以武林同道多半不知。道长要是真的准备了东西,那丁铃可要挨骂了。”
薛远方不再推辞,便令众人动身。不一会儿来到丁府门外,早有家丁通报,大开中门迎接。入得府内,汤光亭只觉得丁宅只是比一般的宅邸大,倒也没什么其他看头,心下颇觉失望。
不久丁铃招待众人至花厅就坐,用过茶水,薛远方便为丁铃一一引见。待介绍到汤光亭与杨景修时,薛远方只含糊地说是路上的朋友,丁铃虽觉得奇怪,但亦一一微笑点头。最后介绍到林蓝瓶时,薛远方才道:“今日前来,虽说是路过此地,但却也是为了这位姑娘的事,才让人投刺拜访。”
丁铃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下林蓝瓶,但见她娥眉微蹙,粉黛淡扫,愁生两靥,苦从中来,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身上下除了衣着较为光鲜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历。便问道:“这位妹妹模样倒是俊俏得很,只是好像不大开心,不知道是有什么心事?”
林蓝瓶淡淡一笑,未作回答,薛远方接口道:“这事说来话长。”当下便将林蓝瓶的身世捡要紧的说了,至于汤光亭,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也就只字未提。
那丁铃在听完林蓝瓶的身世之后,虽然还没听到薛远方此行目的,却早已显得雀跃不已,喜出望外地插嘴道:“道长此话当真。”薛远方一愣,说道:“此事还有长剑门周师兄可以作证,不然便请问问林姑娘。”林蓝瓶道:“我林家横遭变故,家破人亡,侥倖不死者,背负血海深仇,亡命天涯,冒充林家子孙,又有什么好光彩的呢?”
丁铃道:“林妹妹勿怪,此事事关重大,做姊姊的自然得要小心一点。大家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罢,离席而去。众人听她对林蓝瓶说话的语气十分客气,都微觉奇怪。汤光亭凑近林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