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下)〔法〕巴尔扎克-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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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生财和印刷执照的利润,也没有收回玛丽蓉的工资,油墨,更不用说印刷商应得的利润了。 印刷业的行话管这些有关成本的项目叫做零料,因为印刷车上,在铁板和纸张中间,要用呢绒和绸衬,怕绞盘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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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太大,损坏铅字。 夏娃对印刷所的生意和盈亏大致有了一个眉目,知道这小厂在库安泰弟兄排挤之下很缺少办法。 库安泰弟兄活跃得不得了:又造纸,又办报,又印刷,主教公署的买卖归他们独家承包,省公署和区公所也是他们的老主顾。 两年前赛夏爷儿俩得了两万两千法郎转让的报纸,此际每年有一万八收入。夏娃看出库安泰弟兄表面上装做慷慨,骨子里却别有用心;他们让赛夏印刷所多少有点买卖苟延残喘,而又决不会生意兴隆,能够同他们竞争。 她一上手管事,先把一切资本造好清册,再叫科布,玛丽蓉,赛里泽打扫工场,收拾整齐。 然后有天晚上,大卫从野外散步回来,后面跟着个老婆子背了一个大布包;夏娃乘机告诉大卫,生意上的事可以由她独自应付,只是问大卫,赛夏老人留下的破烂家什该怎么利用。 赛夏太太听了丈夫的主意,把她清理出来而分好门类的存纸,统统印成彩色的民间传说,只用一张纸,排两栏,给农民买去粘在草屋的墙上,题目无非是些《流浪的犹太人》,《魔鬼罗伯特》,《美丽的玛葛洛纳》之类,还有说奇迹的故事。 夏娃安排科布出门兜售。 赛里泽立刻动手,排那些天真的文字,安上俗气的图版,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玛丽蓉负责印刷。 一切家务都归沙尔东太太照顾,夏娃管插图的着色。 两个月功夫,多亏科布勤谨老实,赛夏太太在昂古莱姆方圆四五十里之内销掉三千份画片,两个铜子一份,三十法郎成本收入三百法郎。 阿尔萨斯人不能到本省以外去兜售,等到画片贴满了所有的茅屋和小酒店,又该想法干别的买卖了。 夏娃翻遍工场,找出一批专印一种名叫《牧羊人历本》的图版,不用文字,内容只有符号,红、黑、蓝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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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和镂版画。文盲赛夏老头当年给不识字的人印这本册子,赚了不少钱。 全书用一个印张折成六十四页,钉成一百二十八面的小册,卖一个铜子。 外省的小印刷所多半只做单页印刷品的生意。 赛夏太太看见上回买卖得手,很是高兴,打算拿赚来的钱印一大批《牧羊人历本》。
这种历本法国每年卖到几百万,用的纸比《列日人历本》更为粗糙,大约只要四法郎一令。 印成历本,五百张一令的纸,按每张一个铜子计算,可以卖到二十五法郎。 赛夏太太准备第一版先用一百令纸印五万册,销掉了有两千法郎赚头。大卫虽聚精会神忙着自己的事,对什么都不在意,偶尔也来望望工场,听见一架水车格吱格吱响着,看见赛里泽在赛夏太太指挥之下老在那里排字,不免感到奇怪。 有一天他进去查看夏娃的工作,夏娃听丈夫说历本是桩好买卖,高兴非凡。 历本的内容需要简单明了,印插图的彩色油墨该怎么应用,大卫答应亲自指点。 他预备在秘密工房里把墨棍重新浇过,尽量帮着老婆做好这笔大规模的小生意。他们正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吕西安来了几封令人泄气的信,向母亲、妹子、妹夫,报告他在巴黎的失意和不幸。 不难了解,给宠惯了的孩子寄去三百法郎,在沙尔东太太,夏娃和大卫说来,是为诗人献出了他们最宝贵的血。 夏娃听到那些消息大受打击,而且鼓足勇气干的活儿只赚到了很少一点钱,觉得很失望,所以遇到一般青年夫妇认为是天大的喜事,倒反担心起来。 她看自己快要做母亲了,不禁暗暗想道:“我生产的时候,要是亲爱的大卫还研究不出一个结果来,怎么办?……小印刷所才开场的事业交给谁管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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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未来的犹大
《牧羊人历本》早该在元旦前印出,无奈全部排工只有赛里泽一个人做,他却慢条斯理地拖拉,叫人着急,尤其赛夏太太对印刷不大在行,没法埋怨,只能暗中留意巴黎青年的行动。 赛里泽是巴黎育婴堂出身的孤儿,送在第多印刷厂当学徒。十四岁到十七岁那个年龄,他对大卫。 赛夏惟命是从;大卫派他在一个最能干的工人手下,自己也在印刷方面把他当做副手兼跟班。 大卫看他聪明,对他很关切,又念他穷苦,时不时让他有些娱乐,因此赛里泽对大卫颇有感情。 他那张又小又狡猾的脸还算好看,头发黄里带红,眼睛蓝得混噩。他把一些巴黎野孩子的习气带到昂古莱姆;仗着头脑灵活,嘴巴刻薄,心思又恶毒,叫人见了害怕。 大卫在昂古莱姆对他不再管束,或许看他年纪大了,比较放心,或许认为外省的风气有教化人的力量。 赛里泽却瞒着老师,勾搭上三四个年轻的女工,变做街头的唐璜,完全堕落了。 他的做人之道是巴黎小酒店的产物,唯一的原则是样样为自己着想。 赛里泽第二年要服兵役,像俗语说的要轮到抽签了,他看到没有办法,便存心背债,算准六个月以后当了兵,任凭哪个债主都奈何他不得。 小家伙心上还多少服着大卫,原因不在于尊敬老师,也不在于受过照顾,而是因为他是从巴黎来的,知道大卫的聪明才智高人一等。 不久赛里泽和库安泰厂里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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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熟了,他们的上装,工衣,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诱惑,还有同业观念在下层阶级也许比上层阶级更有影响。 他同这批人交上了哥们儿,把大卫给他的一点儿好教育丢得一干二净。尽管这样,他还护着大卫;大熊们带他看库安泰的宽敞的工场,十二架出色的铁车都在开动,仅存的一架木机只打校样,不派正用了;他们讥讽赛夏父子的旧机器是烂木头;赛里泽站在主人一边,傲气十足地冲着他们说:“哼!
你们的傻瓜弄了些铁车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印印祈祷本子,我的傻瓜凭着他的烂木头,才有前途呢!他正在找窍门,将来法兰西和纳瓦拉的印刷商都得让他捞一笔呢!……“
人家回答说:“哼,你这个监工,只不过挣四十铜子一天,你的老板娘是个烫衣服的!”
赛里泽说:“她才好看呢,比你们两个牛头马面的东家看起来叫人舒服多了。”
“眼睛盯着老板娘,肚子就不饿了吗?”
在小酒店或者印刷所门口说的这些打趣的话,多少传出一些赛夏铺子的情形,给库安泰弟兄知道了。 他们听说夏娃做历本生意,认为必须彻底破坏,不让可怜的女人把事情做成了,从此发达起来。弟兄俩商量道:“咱们叫她跌得鼻青脸肿,不敢再做生意。”
专管印刷的库安泰遇到赛里泽,说他们活儿太多了,原有的校对忙不过来,提议分一部分给赛里泽,按件计酬。 赛里泽晚上替库安泰弟兄工作好几小时,比替赛夏整天干活挣的钱更多。 库安泰弟兄便和赛里泽有了往来,他们夸他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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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众,只是运气不好,替他可惜。一天,两个库安泰中的一个对他说:“你蛮可以当一家大印刷所的监工,挣到六法郎一天,你这样聪明,将来还有希望在厂里入股呢。”
赛里泽答道:“做个好的监工有什么用?
我是个孤儿,明年轮到兵役,抽签抽中了,谁拿钱来替我买壮丁?……“
有钱的印刷商道:“只要人家看你卖力,怎么会不借钱给你免掉兵役呢?”
赛里泽道:“反正没法指望我的傻瓜。”
“噢!到那个时候也许他研究的发明有了结果啦……”
这句话有心叫听的人起坏主意。 赛里泽带着探询的口气瞅着纸厂老板,看他一声不哼,只得小心回答:“我不知道他忙些什么,反正他这种人不是能在铅字架上发财的。”
印刷商拿出六大张教区的经文递给赛里泽,说道:“朋友,你明天校完的话,就有十八法郎收入。你瞧我们气派多大,让同行的监工挣钱!
我们尽可让赛夏太太印《牧羊人历本》,把本钱赔得精光。你可以告诉她一声,我们也在印这个册子,准保赶在她前面……“
赛里泽为什么会把历本排得这样慢,现在我们清楚了。夏娃听说库安泰破坏她可怜的小买卖,吓了一跳,赛里泽虚情假义地报告同行的竞争,她还以为是忠心,可是不久发现她的独一无二的排字工形迹可疑,不能单用年轻人的好奇心来解释了。有天早上她说:“赛里泽,你常常站在门口等先生过去,想看他干些什么,你不赶紧排咱们的历本,反而在先生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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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墨棍的工房的时候望着院子。 这些行为都不对。 你明明看见我是他的妻子,尚且尊重他的秘密,我不怕自己劳累,让他安心工作。 你要不浪费时间,历本早已完工,科布也早已拿去卖,不怕两个库安泰捣乱了。“
赛里泽道:“哎唷!
太太,我在这里每天拿四十个铜子工钱,替你排的字卖到一百铜子,还不够吗?晚上要没有库安泰弟兄派的校样,我只好喝西北风了。“
夏娃听了心里很难受,主要不是因为赛里泽抱怨,而是他声调粗野,带着威吓的态度和恶狠狠的眼神。 她说:“你年纪轻轻就没有良心,看你将来还能有前途吗?”
“跟的老板是个女流,当然不会有出息了,一个月的工钱还不一定能维持三十天呢。”
夏娃觉得女性的尊严受了伤害,气冲冲地瞪了赛里泽一眼,上楼了。 大卫来吃饭,夏娃问道:“朋友,你对赛里泽那小子还信得过吗?”
他回答:“赛里泽吗?
他是我的徒弟,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替我念原稿,我安排他上铅字架,哪一样不是我提拔他的?你这话好比问一个做父亲的是否信得过他的孩子……“
夏娃告诉丈夫,赛里泽再帮库安泰弟兄校样。大卫好像师傅做错了事,不好意思,说道:“可怜的孩子!
他也得吃饭啊。“
“对;可是朋友,你瞧瞧科布和赛里泽的分别吧,科布每天赶七八十里路,只花十到二十铜子,帮我们把单张的印刷品卖到七八法郎,甚至九法郎,除掉开销,只问我要一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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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钱。 科布再苦也不会帮库安泰弟兄掌车;你扔在院子里的东西,哪怕有人许他一千银洋他也不会瞧上一眼;赛里泽却统统收拾去,瞧个不停。“
心胸高尚的人总不大肯相信人家会起坏心眼,会无情无义,直要受到残酷的教训才会恍然大悟,知道人心败坏到什么田地,而且他们受了教训也只用宽大来表示他们的痛心。所以大卫回答说:“噢!巴黎的孩子都不免好奇。”
“好吧!
朋友,我只请你上工场去查看一下你的小厮一个月来排的东西,告诉我是不是他在这一个月内不能完成咱们的历本……“
吃过晚饭,大卫计算了一下,认为历本只消一个星期就应排完,又听说库安泰弟兄也在印同样的历本,便来帮助老婆,叫科布不用再去兜售图片,工场的事全由大卫调度。 他亲自拼了一版,让科布和玛丽蓉两人印刷,自己和赛里泽印另外一版,同时看照彩印的工作。 每种颜色要分开印,四种不同的油墨就要印四次。一份《牧羊人历本》要四道印工,成本自然很高,只有外省印刷所仗着人工不值钱,不需要计算资金的利息,才能生产。 尽管是粗货,印刷精美图书的大厂却无法接这个活。 从老赛夏退休之后,破旧的工场里是第一次开动两架印刷车。 夏娃的历本印得极好,却只能卖两生丁半,因为库安泰弟兄的批价是三个生丁。 夏娃发给货郎担的历书只收回本钱,科布直接卖给用户的才有赚头,结果夏娃的买卖失败了。赛里泽发现自己在漂亮老板娘眼中犯了嫌疑,便打定主意跟她作对,私下底想:“你疑心我,我非出气不可!”
巴黎的无赖就是这副脾气。赛里泽拿着人家有心多给的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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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到库安泰的办公室领校样,第二天早上送回去。 他和两个库安泰的谈话一天天的多起来,混得挺热,人家拿免除兵役引诱他,他觉得很有希望。 大卫研究的东西和赛里泽的刺探,用不着库安泰弟兄花钱收买,赛里泽就自动一言半语的漏出来。夏娃眼看赛里泽没法信任,又找不到第二个科布,心中着急,决意把她独一无二的排字工歇掉。 富于感情的女子眼光特别犀利,她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