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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为不高兴的欢乐-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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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边疆之城,富丽堂皇,繁而不忙,荣而不华,它不是海市蜃楼,比我还真。九月的边疆之城美不胜收,是的,美不胜收,纵使久不落雨,泥煤燃烧,森林大火,漫山遍野,天空仍是湛蓝——只需拨开空中薄纱般旖旎的秋香色烟雾。阳光灿烂,大路笔直,绿草如茵,树叶转黄,瓜果满架,不买白不买,西瓜如糖似醴,桃李争奇斗妍,葡萄丰润娇媚,少男少女和乞丐脚踏旱冰鞋滚来滚去,从二十八楼望下去,宛如彩色玻璃跳棋珠。
  现在就开始回忆——陈词滥调,还在这儿怂恿——逝去的白天、白夜、白熊、白鳍豚、白内障、白帝城的清晨、白云苍狗……还不如……回忆你呢……我不知道你形单影只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不会把你放到各处的电线杆电话亭上,你走过这儿走过那儿,看见一个纸上的少年,清瘦,短发,走失时身着袖侧带白线的拉链运动衫,没有预兆地,流露出告别时哀伤的眼神。在纸上我们是快乐儿童套餐配送的玩具,分头、胸、腹、足四份,是香烟牌子上的小人儿,红富士,绿印度,在纸上我们一个是地下洞穴的石膏晶体一个被做成半胸像,是麦田和麦田圈,活动铅笔和笔刨,红绿色盲和红绿灯,纸表的划痕和纸内的纤维杂质。
  我希望说我们就只是我们,和年景不相干,和时局不相干,和气候不相干,和刊检不相干,和你我的观念、意识形态都不相干(我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这些妨碍着呢?),没有影射,没有牢骚,也不自怜自夷,我可不是老天爷单挑出来肆意惩戒折磨以杀一儆百的家伙,我心满意足,还会有时没头脑地感到一阵儿快活,我写着我们的往事,它看上去不怎么样,有点儿空洞轻薄,可我愿意为睡上安稳觉只相信是那些小小的、愉快的、平凡的回忆,它们滋养着你我,却不像别的赞助者那样或多或少提出或怀有这个那个要求,它们本分又安静——对人、对物、对地点、谈话的回忆,声音、表情、动作、柱子、房顶、门楣、草坪、溪水、山峰……从晴朗的天空上掉下来。我弄一堆也许温柔娇嫩、天真和纯洁,也许一无用处的东西,就只是浴池里的花瓣那样的玩意儿,或者高耸入云的少年宫那样的玩意儿,我是个洁身自好的浪荡子,放弃了作反刍般的思考的努力,我本来就不适合干那个。设计那少年宫是我干的最著名的荒唐事儿,那又怎么样呢?我干的荒唐事不胜枚举,却没有一件叫我痛心疾首后悔不迭的。那毕竟是个大手笔,你不要说我好大喜功,或者那归根结底是个洞,一个洞本身再大能怎么大呢?我消停了,我又坚强,又懒散,有些迟钝,我不过是时不时想想我跟你都干过些什么,都发生了哪些事,同时一边还注意收集一些新闻报道,例如熊猫产崽和冰川溶解,贴在一本大本子上。我谁也没妨碍对么?
  我甚至这样想:你的存在,仅是我使用第二人称的需要使然。有点让人心凉是吗?那是我在醒来见到窗外的纽约的早晨之一想到的。——一个招牌广告,“纽约”紧靠玻璃,居二十八楼高,那么大,撑出整面墙的窗,仿佛镜中景象。何以爱丽丝变成皇后,我却成了纽约?我没有动过一丝去到彼侧的念头,日益冷漠强硬,深感无法妥协,即使是抽象的机器里的抽象的螺丝钉,我也为它找到了相符合的起子,但我什么也没干。我成功避开了坠楼身亡的际遇,倒是有一天,“或”和钻石国王终于撑不住,掉了——原因是两只乌鸦在上头为谁欺辱了谁而决斗,一个使出了千斤堕的功夫,另一个的翅膀正映着斜射的日光呈现香槟色,像一只搁在剑身上的酒杯,关系破裂,鸟飞起来,字母往下掉,剩下的在我看来接近“新年”,外头仍是一望无垠的边疆之城,我很高兴,从此盼望着新年礼物,以及送出新年礼物——它们的世界分崩离析,我和你高悬在其对面的世界稳如蜂鸟。
  你算好的了,我的存在,又是为何? 

11

  我从事这一特殊服务行业的时间很短,却成绩斐然:朝刺秦、暮杀楚,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一、二、三,并创新风气,开多项先河。比如我不像同行那样趋之若鹜地隐姓埋名。我蓄有很多保镖,从近身到远程一应俱全,很自然因为我害怕。他们武功那么差,穿黑西装,像草包,使我居家旅行、会客访友的时候,看起来都十足像个明星,安全极了,有人为我行刺高官的可能性登时比有人为高官而行刺我的可能性大了不少。我客坐青楼,献艺红馆,婉拒白宫,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样的汹涌,望着荧光棒、手电筒、闪光灯仿佛海面下寂静发光的鱼和浮游生物,我像条更深处大石头似的瞎鱼,想起我有个保镖叫哈泊,夜观天象,他说:“我们所见尽在过去。这其中包括未来。”我如日中天,也没有体会到多少满地后羿冷箭全设成热键的状况。众女伶争风吃醋,我木知木觉,正是所谓隔行如隔山的缘故。在本职工作中,我一枝毒锈,大家纵使相逢应不识。什么是我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我急流勇退的秘密何在?报章杂志不知我真实身份,当然说不对。传记作者比八卦更糟,写得全错,看上去却有点像了那么回事似的。 
  我又该怎么样来说布高兴呢?布高兴早年寂寂无名,多年后却因暗杀事件曝光、他被卷入其中而为人知、谈、论,乃至沦为时髦,很多人和我一样称他为老师。我对这些又能说什么呢?

12

  很多人争先不忌后地和梅投瑙一样称布高兴为老师,并提出了“误解”一说,——“是否误解中的布高兴比布高兴更逼真”,潜台词是“人人都有被误解的权利”,趣味早已不是揭示已经揭示的人之被误解属常态,却是对自己承受被误解的悲剧命运抱有的莫大决心、异样关注、同情、欣赏,布高兴让他们着了迷。要提醒的一点是,布高兴是一个科学家,他一生致力于某一类科学——地道的,无争议的。鲜有人正视这个。 
  布高兴被认为是叛逆者,一个西绪福斯(鼓舞着人们去受难),一个义勇而绝望的人,他们举出了他成年时发生的“老虎打武松”事件 ,即便他们不,论战对手们也因这一事件而辗转难眠,他们说布高兴的首要特质是“忧郁”(“愤怒”已经完全消解了,不再有任何讨论的价值和必要),近似于病态的忧郁,是沦丧的而非谵妄的病态,像一个被扒了皮的人,一阵轻风就能让他疼得灵魂都抽搐哆嗦起来,他代表特别一部分知识分子,他是他们的领袖,而被指涉的知识分子们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说出头一二句讽刺挖苦的话,却带动了后来的身份更难以界定之人群的疯狂攻击谩骂,像在天然的壕沟中狂欢般地投掷手榴弹,他们看起来仇视他,但不排除他们潜意识里对他怀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所谓“义勇而绝望”的爱的嫌疑。“置他于此、彼,置他于尴尬中,把他放进我们的怀抱,因为他越尴尬,越是属于我。”——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诚然,人们比过去要聪明多了。还有人说梅投瑙不光是最后棋差一招,在智力上她终究是有问题的,布高兴同他这位女性朋友保持了长久的、理性的、而又不失温情的交往,其中的神秘用男性沙文主义便能轻易点穿,几位女士反唇相讥:“是她把他从台上揪下来,刺杀也是,她控制整件事,只有她能,她无所不能。”
  另外就说所谓布高兴门下十分不出息的一支吧,他们的活动范围更大一些,嘴都不小,腿软,胳膊挺长,随风摇曳,看上去像捕蝇草的一个变种,还会发出嗡嗡声以诱食,很多地方卫生工作开展得很好,争创文明小区,这种声音只起到了诱己之用,碰上真苍蝇,狡黠的飞虫们根本不上套,它们互相招呼着团聚过来,就着小菜,啜着老酒,吹着牛皮,一边听小曲儿,跟听披着薄纱抱着琵琶实况不插电的大爷们一样。
  说真的,反观梅投瑙,可以大胆地说其实她不比上述人等更无辜更便于开脱,好只好在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不成气候(虽不能确定她未勾结朋党,是否由于受到能力的限制,好比某种缺陷)。因此我赞成你不责怪她。顺便说到她的黄金纪念盗版碟卖得很不错,把那个因某武侠小说名作者抖露昔日未了情而名字被重提的女演员的风头也给抢了,她打算把十四岁的女儿送进私塾,先做访谈节目谈为人母的感悟,再去一个电视剧组出演十四岁少年女诗人,这些不幸都泡汤了。还有就是,梅投瑙似乎清楚布高兴是个科学家。在他们让她干掉他的时候,她说——
13

  “他是个科学家,”我说,“百分之百的。你看,即使我们想要将他击成碎片,也会发现被除数是零——”
  多年后我也记得我是那么说的,我还是那么说,而且写下来:不管他们想干什么,瓜分他——他还没死呢——都是无意义。——写下来我会更好过一点,这提示我:我们毫发无损。
  那段对话是在布高兴家里进行的,可他已经不住那儿了。我从居民们口中得知,我被密召的那日晚,布高兴举家迁走。有一个大爷让我以为他认出了我,叫我再上他们家吃涮锅子,我说好啊,边上的人却提醒他,我不是虹虹。虹虹是谁?我进了布高兴家,屋里很干净,他好像昨天还在这儿住似的,淡绿色的肥皂在洗脸池的架子上,没有用过多少次,上面小猴子浮雕的轮廓还很清晰,旁边堆着凝固的干泡沫,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它们像放了几天的奶油。我喃喃自语,这时屋里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愣了愣。那个人姑且称他为头头,他在那儿,我很意外。 
  对话的篇幅相当长,因为我后来越想越多,编出长篇大论来探讨,都有点像《理想国》了,但是与实际情况不符。当时我只点了下头,说:“哦。”
  这上头就不多交待了,我也说不出什么。总之我从那儿出来,到对面便利店(从前的烟纸店找不到了)买了个肉粽子,蹲在店门口把它给吃了,我一边吃,一边盯着布高兴的家,一直没看到头头出来,吃完后我站起来,动身去找布高兴,天色渐沉,风也起了,我风衣高高扬卷,头发全部粘在嘴上,我的整个形象又豪迈又肃杀。我忽然听到什么声音,猛停下脚步,风衣便兜头蒙住我,一架飞机从上方经过,没错,一架轰炸机,正是过去我给布高兴做的B-52模型,在路边邮筒上撞成三截。我理了理衣裳,扒拉开头发,擦擦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唇膏抹了,挺起了胸膛继续向前走,头发又呼拉一下全粘在嘴上,前方是天空、树木和沙洲,还有布高兴。 

14

  在去边疆的路上,也是这般景象,我身裹带弹孔的长风衣(赈水灾义卖上抢来的电影道具),破翻皮靴的底已经磨穿,头上戴个箍,剪发齐眉,遮住额头,因为上面没有字。但是你会不会想起那个梳乌蛮髻、贯金雀钗、青丝绚履的人呢?那件紫袖短袍,我还穿在里面。你会不会想起一个朋友,伪醉离席,遂亡其所在呢? 
  两位押解的公人(顶针和锡兵)走在我前方靠右,有说有笑,声音不大,挺快活,一点儿不担心我逃走。他们好像过去当过芭蕾舞演员,因为我看着很面善,不过也未必,芭蕾舞男演员的腿何其相似,而且常常旋转个不停。不管怎么说,他们对我不错,我请他们喝酒吃肉,他们亦会帮忙买来一些纸——茶绿色再生纸、黄信纸、“清白”的纸、千姿百态的纸——我用来画一些图——少年宫的片断在此出现了,可谁料得到他们真会把它造出来? 
  我们遇上了许多汽车旅馆,让人觉得碰巧赶上了汽车旅馆最多的时代,人们乘着风车、马车、和牛车奔来赶去,中途落脚,我们这样步行的人,也一样在这儿受到了敞开一幅衣襟般的暖烘烘疲沓沓的接待。那些图绝大多是在汽车旅馆里画的,画的也是汽车旅馆——正住着的此家,下一家和上一家,很久以前经过而没有进去的那家,或和布高兴可能碰上的一家(带一个别有洞天的院子,院子里有个池塘,支着几杆荷花)。这不是什么题材上的偏好,就和一个人在心上人跟前一时间哑口无言的情况差不多,他只能一抬头看见路灯就说路灯,看见飞鸟就说飞鸟,看见飞碟就瞠目结舌,设身处地,你会体会出我住在汽车旅馆柔肠百结(最后一次行动中我受了内伤,筋脉全乱了,可能还有轻微脑震荡)心潮难平(气血翻涌),提笔千言,僵举一阵,落笔却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汽车旅馆,一个接一个,绵延起伏在碧血黄沙、迷离烟雨、大西洋底、太空垃圾中。 
  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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