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五世-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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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克塞特 陛下,法兰西的使节来到啦。
葛罗斯特 他的目光没有从前那样骄傲啦。
亨利王 怎么啦!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使节?你忘了我是拿我这身骨头做赎金吗?你又来讨取赎金啦?
蒙乔 不是,伟大的皇上。我是来恳求您恩准我们走遍这片流血的沙场,把我方的阵亡将士清点一下,把这些死者埋了;从小兵中间辨认出我们的贵族来。唉,可叹哪!我们有好多公卿大人,都倒下来浸透在那雇佣兵的血泊里,而村夫俗子却摊开着粗手大脚,沐浴在贵人的血液里!那受伤的骏马,四脚都深深地浸在血泊里,发了疯,举起铁蹄,没命地把主人践踏,叫死了的人再死第二遭。啊,伟大的皇上,请准许我们在安全的情况下,清点一下战场,也好让死者的遗骨有个归宿。
亨利王 老实对你说,使者,我还不知道今日的天下是否已属于我们了,因为你们还有好多的骑兵横冲直撞的出现在战场上。
蒙乔 今日是您的天下了。
亨利王 可赞美的是上帝,不是我们的本领!那矗立在近旁的城堡叫什么名字?
蒙乔 大家管它叫阿金库尔。
亨利王 那么我们就把这一仗叫做“阿金库尔之役”,日子是在克里斯宾节。
弗鲁爱林 您那大名鼎鼎的祖父——请陛下原谅我这么说——还有您那叔祖“威尔士黑太子”爱德华,曾在这儿的法兰西土地上——我曾经从历史上读到——狠狠地打过一仗。
亨利王 确是这样,弗鲁爱林。
弗鲁爱林 陛下说得真对。要是陛下还记得起来,威尔士军队在一个长着韭菜的园圃里也立过大功,那时候大家在他们的蒙穆斯式的帽子上插了韭菜;如今——陛下也知道——这韭菜成为军队里光荣的象征了;我相信在圣大卫节那天,陛下决不会不愿意戴棵韭菜在头上的。
亨利王 我要戴的,这是一种光荣的纪念。因为好乡邻,你明白,我是个威尔士人。
弗鲁爱林 任凭威伊河里有多少水,也不能冲洗陛下身子里的威尔士血液——我敢对您这么说,但愿上帝永远保佑威尔士血液,假使是天老爷乐意——他老人家万岁!
亨利王 谢谢你,我的好乡邻。
弗鲁爱林 耶稣在上,我是您陛下的乡邻,我不怕人家知道这回事!我倒愿意把这话对普天下的人讲呢。赞美上帝,只要陛下始终是个正人君子,我干吗要因为跟陛下有了这份乡谊而害臊呢?
亨利王 愿上帝叫我永远做个正人君子。叫我们的传令官跟他一起去吧。把双方阵亡的确切数目查明了告诉我。(传令官及蒙乔下。)
亨利王 (指威廉斯)去把那边的那个家伙叫过来。
爱克塞特 当兵的,快去见国王。
亨利王 当兵的,你干吗把手套插在帽子上?
威廉斯 回禀陛下,这是人家给我的挑战品;只要那个人还活着,我免不了要跟他较量一下。
亨利王 是个英国人?
威廉斯 回禀陛下,是个流氓——昨儿晚上他倒欺压到咱头上来了;他要是还活着,胆敢来认这一只手套,嘿,我发了誓,要给他一个巴掌;要不然,如果让我看到了我的手套插在他的帽子上——他发过誓,他是个军人,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把它戴在头上——我就要狠狠地叫他挨我一下,少不得连那手套都要打落下来。
亨利王 你怎么说,弗鲁爱林上尉?这个当兵的应该遵守自己的誓言吗?
弗鲁爱林 要不这样,他就是个懦夫,是个不要脸的——这是我凭良心说实话,回禀陛下。
亨利王 也可能他的对头是个大大有身分的人,哪儿能够跟一个兵士来较量呢。
弗鲁爱林 陛下听着,不管他身分有多么高,可以比得上地狱里的大魔王,他发了誓、赌了咒,就应该算数。要是他翻悔了自己的誓言——现在您可听着——嘿,凭良心说,那就走遍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样彻头彻尾的恶徒、流氓啦。
亨利王 那么等下次碰见那个家伙的时候,小伙子,你就照你的誓言办事吧。
威廉斯 我一定说到做到,准没有错,陛下。
亨利王 你属于哪一个的麾下?
威廉斯 在高厄上尉麾下,陛下。
弗鲁爱林 高厄是个好上尉,他读过兵书,精通打仗的这一套道理。
亨利王 去把他叫到我这儿来,当兵的。
威廉斯 我就去,陛下。(下。)
亨利王 (拿出一只手套)这个赏给你吧,弗鲁爱林;我要你把它插在帽子上。阿朗松跟我两个,方才一起倒在地上搏斗,我把这只手套从他的头盔上拔了下来。要是有谁看到这只手套前来向你挑战,那他就是阿朗松的朋友,我的对头。如果你碰到这样的人,捉住他,也算你对我尽了忠。
弗鲁爱林 陛下给我这个效忠的机会,叫我脸上生了光彩,做臣子的求都没处求呢。我真想看看那个人,倘若他也只有两条腿,那就管叫他为这只手套懊悔都来不及!——我的话到此为止。——然而我真想马上碰见他,假使托上帝的福,我能够看见他……
亨利王 你认识高厄吗?
弗鲁爱林 托您的福,他是我的好朋友。
亨利王 劳你驾去找找他,把他带到我的帐里来。
弗鲁爱林 我就去把他带来。(下。)
亨利王 华列克伯爵,还有葛罗斯特王弟,请你们紧跟在弗鲁爱林的后边。我赏给他的一只手套,说不定会替他招来一个巴掌。这本是那个兵士的手套;我有约在先,说是要戴在自己的头上。跟住他吧,华列克好兄弟,要是那个家伙打了他——照我看,凭他那股牛劲,他真会照他所说的干,那就免不了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因为我很知道,弗鲁爱林是条好汉,一旦发作了,就像火药那样猛烈,当场就会回敬人家的侮辱。跟他去吧,别让他们俩闹什么事。跟我一同走吧,爱克塞特王叔。(同下。)
第八场 亨利王的营帐前
高厄及威廉斯上。
威廉斯 我敢说,皇上召你是要封你做爵士啦,上尉。
弗鲁爱林上。
弗鲁爱林 托上帝的福,上尉,我到底把你找到啦,快跟我到国王那儿去。说不定你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天大的好处等着你呢。
威廉斯 先生,您认识这只手套吗?
弗鲁爱林 认识这只手套吗?我只知道这只手套是一只手套。
威廉斯 我可是认识这只手套;所以我向你挑战!(打他。)
弗鲁爱林 妈的!你这个十足的卖国贼,天下哪儿还能找出第二个,不管在法兰西,还是在英格兰!
高厄 怎么啦?你这个流氓!
威廉斯 难道你以为我说过的话就不算数吗?
弗鲁爱林 让开些,高厄上尉。请你放心,我要叫他尝尝我的老拳,卖国贼的报应就在眼前啦!
威廉斯 我不是卖国贼!
弗鲁爱林 你睁着眼睛说谎!(向高厄)我以皇上的名义命令你逮捕他。他是阿朗松公爵的朋友。
华列克及葛罗斯特上。
华列克 怎么啦,怎么啦?是怎么一回事呀?
弗鲁爱林 华列克爵爷,眼前有一件最不得了的卖国案子给揭发啦——感谢上帝吧!——您瞧,就像是夏季的白天那样一清二楚。皇上来啦。
亨利王及爱克塞特上。
亨利王 怎么啦?是怎么一回事呀?
弗鲁爱林 陛下,这就是那个流氓、那个卖国贼——请陛下注意——他一看见手套,也不管这是陛下从阿朗松盔甲上拔下来的手套,就动手打人。
威廉斯 陛下,这是我的手套,我这儿有一只手套跟它配对;昨儿晚上,我拿手套跟那个人交换,那个人一口答应我将来把手套戴在帽子上;我就把话许下,假使他胆敢戴在头上,我就胆敢打他。现在给我碰见了那个人,帽子上插着我的手套,那我本来怎么说的,可就怎么做了。
弗鲁爱林 现在请陛下听我说——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陛下包涵——这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无恶不作、像叫化子那样满身跳蚤的奴才!我希望陛下现在给我出头作证,当场就声明:这是阿朗松的手套——凭良心说——是陛下给我的。
亨利王 把你的手套给我,当兵的——你看,这儿有一只不是跟那只配对吗?你口口声声要打人,其实是要打我本人;你还骂得我好苦!
弗鲁爱林 请陛下容许我说句话,只要天下还有军法的话,那就该把他的脖子吊起来抵他的罪名!
亨利王 你在我面前怎样解释?
威廉斯 皇上,说到冒犯,少不了先得存着这样的心,我可从来没有一点儿想要得罪陛下的意思呀。
亨利王 可是你破口大骂我本人。
威廉斯 昨儿晚上陛下悄悄地跑来,一点儿也不像您本人——叫人还以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想想夜有多么黑,您穿的是什么样服装,您的举止又真不够气派。在这样一种情景下,陛下受了些委屈,那么我请您,要怪也只好怪您自个儿不是,并非我的不好;因为假如您让我看到我心目中的样儿,我就不会得罪什么人了。所以,我请求陛下宽恕了我吧。
亨利王 呃,爱克塞特王叔,替我拿银币来装满这只手套,送给那个汉子。你收着吧,汉子。把手套插在你的帽子上当作光荣的表记,直到有一天我跑来向你挑战。把银币给他。(向弗鲁爱林)我说,上尉,你得跟他做个朋友。
弗鲁爱林 天理良心说句话,这家伙真有种。拿着,这儿是给你的十二个便士;我劝你要侍奉上帝,别跟人吵闹,也别只顾唠唠叨叨的,也别口角,别斗气,那我敢担保,你的为人就格外出色了。
威廉斯 我一个钱也不要你的。
弗鲁爱林 这也是我的一片好意。我对你说,这钱拿来也好修修你的靴子。得啦,干吗要这么害臊?你的靴子已经不太好啦。这是个好先令呢,我向你保证,要不然,我替你换一个也行。
英国传令官上。
亨利王 嗨,传令官,阵亡的人数查明了吗?
传令官 这儿是法军的死亡人数。
亨利王 我们的俘虏中有哪几个重要的人物在内,叔父?
爱克塞特 有法王的侄儿奥尔良公爵;有波旁公爵、蒲西加王爷,还有其他的王爷和男爵、骑士和绅士等等,足有一千五百人,普通兵士等辈不算在内。
亨利王 这份报告上写着有一万个法国人尸首横陈在沙场上。在这许多人里头,阵亡的王爷们和举着军旗的贵族,计一百二十六人;此外加上:爵士、候补骑士和英勇的绅士等,总计死亡八千又四百人;其中有五百人是昨天才晋封做爵士的;这样,在他们丧失的这一万人中普通招募来的兵士只有一千六百名。其余的全都是王爷、男爵、贵族、爵士、候补骑士以及有身分的绅士。在他们阵亡的贵族中有这许多名字:查理·台拉勃莱,法兰西的大元帅……杰克·夏蒂龙,法兰西的海军上将……弓驽手指挥朗菩尔王爷……还有法兰西大臣、勇敢的基夏·杜芬爵士……约翰·阿朗松公爵……安东尼·勃拉庞公爵,勃艮第公爵的兄弟……还有爱德华·巴尔公爵……在雄赳赳的伯爵中间,有葛朗伯莱、罗西……福康堡、福华、波蒙、马尔……伏德蒙,还有莱特拉——这真是王爷们的生死之交!咱们英国军队阵亡的数字呢?(传令官呈上另一文件)爱德华·约克公爵、萨福克伯爵;理查·克特利爵士;台维·甘姆候补骑士;其他的都是些普通军人。总共不过二十五人。啊,上帝,在这儿你显出了力量!我们知道,这一切不靠我们,而全得归功千你的力量!几曾看见过两军对峙,并没出奇制胜,全凭明枪交战、实力相拚,竟会使对方败得那么惨,而己方损失又那么轻?接受了吧,上帝,这全是你的荣耀!
爱克塞特 真是神妙!
亨利王 来,我们集合队伍到村子里去;当众宣告,谁要是把胜仗夸耀,或者是剥夺了那原只应该属于上帝的荣耀,就要受死刑的处分。
弗鲁爱林 禀告陛下,要是告诉人说,咱们杀死了多少多少敌人,那么算不算得是违反了军法呢?
亨利王 那可以不算,上尉;不过得表明,是上帝帮我们打的仗。
弗鲁爱林 对,凭良心说,他替我们出了大力。
亨利王 让我们举行一切敬神的礼节,高唱起“耶和华啊,荣耀不归于我们”的赞美诗;郑重地把死者安葬入土。然后向卡莱前进;然后再启程返国——从法兰西去的人,从没有这样快乐!(同下。)
序曲 致辞者上。
致辞者 请容许我为没有读过这段史实的看客讲这么几句提头话;熟悉历史的诸君呢,我祈求他们顾念到时间既这么长,人物这么多,头绪又这么繁杂,难以原原本本、丝毫不爽地搬到舞台上来。这会儿我们正载着皇上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