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桥-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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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慕华诧异地看着他,“不习惯抽就扔了吧。”
江雪生摇摇头,“等会儿出去扔垃圾筒里。”
蒋慕华嘿嘿一笑,“你还这么环保啊。”
教室里的日光灯下,蒋慕华的脸色幽幽的有些青白,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好象两口深井。他脸上的神情总有些落寞,尖削的下颚有几分骄傲的扬着,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并不是多话之人。江雪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印了个深刻的记号,目光又迅速地移向别处。
蒋慕华看出了他的别扭,从他手里拿过了剧本,“哪段背不下来?来,咱们练练。”
江雪生觉得在蒋慕华面前做什么事情都别手别脚,所以就低着头不肯看他。
蒋慕华照着其中一段读了起来,声音有些变化,不象他平时那样的低沉,反而带着少年青涩样的梦幻和憧憬,让人听着听着,一颗心都会跟着融化。正是周冲的台词。
慢慢的,江雪生也跟着读了起来,两个声音合在一起,蒋慕华的声音引着江雪生的走向一个流顺的方向。不多久,蒋慕华开始静下声音,默默地听,偶尔会打断江雪生,纠正他的一些发音和语速语调。
管文涛在指导着其他人,偶尔回头时看到旁边的两个竟然如此认真,心里真是非常安慰。无论如何,这是自己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剧目,不求有功,但求有益。能得到这样两个演员,也许,他说不定真能指导出一出绝佳的雷雨呢?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读一个听,竟然全没注意到其他的人已经离开了。
突然间,灯黑了一下,又亮了。这是在提醒晚自习的人熄灯的时间快到了。江雪生如梦初醒地看了看四周,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兴致勃勃地说,“想不到台词要念好了还真难。”
蒋慕华笑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指指江雪生的书包,“走吧,要熄灯了。”
和蒋慕华肩并肩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江雪生居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听着蒋慕华聊一些学校的事情,考试的心得。他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象薛浩那样,什么人都不惧,在什么人面前都敢做敢说。
最后是蒋慕华把他送到了宿舍楼前,并告诉江雪生,他的宿舍还在后面一点的地方。看着蒋慕华顺着路往后面的宿舍楼走去的时候,江雪生竟然不自觉地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几秒钟后他才发现自己这个样子真是够傻,赶紧急匆匆地走进楼里去了。
一口气回到寝室,江雪生还在回想着晚上和蒋慕华在一起的这一切,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蒋慕华那双深幽的眼睛,好象时时都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又想起蒋慕华读台词的声音,那么柔美,那么清辙单纯。他不由模仿着蒋慕华的语气,开始背起台词。
就这样嘴里一直念叨着,直到上床那一刻,他才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跳下床,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吸了一口的香烟,把它夹到了一本日记里。合起之前,他捧着日记本又嗅了嗅,这才把它重新塞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八(上)
在蒋慕华的提点下,江雪生的表演进步很快。元旦时的汇演,管导已经跟系里说过了,打算在蓝球场与食堂中间的那条马路的一侧搭个真正的草台子,上面铺好场景,拉个大幕什么的。管导说的时候口沫横飞,那个兴奋劲,就好象他拿了全国大学生话剧奖似的。一听说要让这出全中国最有名的话剧就在这么个地方上演,演员们都吓得直打摆子,一是太寒碜,二是有些演员也的确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有点怯场。管导就跟没看见一样,喝叱的嗓门更大了。幸亏排练教室比较偏僻,就这样还是把周围一些教室里复习的学生都给震跑了。
和元旦一起到来的还有考试。和其他的学校不同,工大今年把所有的考试都安排在了一月份的第二周,也就是说,全部十四门课要在一周内考完,上午考完下午考,不把学生烤成北京烧鸭子体现不出学校的本事。
薛浩居然也开始上自习了。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他每天只带一本书。虽然现在看见他指指点点的女生不多了,但是由于他认识整个九四级的女生,所以他专拣人少的教室去。听说江雪生晚上在四号楼自习,就说什么也非要和他一起去。还振振有词的说,你在我身边,别的女生来了我就有挡箭牌了。江雪生一撇嘴吐出几个字,交保护费。然后嘿嘿冷笑,要不我就地把你卖了。谁出的钱多我卖给谁。
你敢?
我有啥不敢。
薛浩龇牙咧嘴地笑,行啊,卖了也可以,得了钱咱们对半分。要不咱干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上到八十下至八岁,只要出钱咱一率奉陪。
江雪生斜着眼看他,你还真不挑,大小通吃啊。
薛浩哈哈笑着,把江雪生的书包拿过来,自己的那本书塞进去,动作自然流畅,有点象早有预谋,又象心无城府。
你干嘛?
一起去自习啊?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自习啊?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自习啊?
我等会儿还要去排练呢。
还是那个话剧?
你管得着么?
无聊。
切!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出了宿舍,书包还在薛浩手里拎着。江雪生锁了门,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楼。
薛浩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看江雪生一眼,等着他。江雪生个头小,比起薛浩长腿大步来,并肩走着有点吃力。天冷,风吹进脖子凉飕飕的,江雪生缩了一下头。
“冷么?”薛浩问。
“嗯。”
冷不丁的,被一只有力的胳膊圈住。江雪生来不及叫一声,就被薛浩搂了个结结实实。
“干什么?”江雪生用力挣了挣,没挣开。
“别动。”薛浩低吼,“这样不冷了吧?”
是不冷了,不止不冷了,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奇怪,明明他只搂着脖子啊。幸好路上人不多,江雪生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别动了,不然更招人显眼。
江雪生一声不吭地被薛浩半拖半搂地拉进了四号楼,走了几间教室,发现人真的不象其它几个教学楼那么多,可能是因为四号楼过于偏僻的原因。
随便进了个教室,找了一张空着的长条桌子。薛浩把书包往书桌上一放,从里面抽出自己的那本高数,开始象模象样的看起来。
江雪生也打算看高数。瞄了一眼薛浩的书,竟然从第一章开始看起,心里暗想不知道这小子考试可怎么办。可也就过了一个小时,再抬头,发现薛浩竟然已经看到小半本了。
江雪生觉得薛浩简直是在走马观花,想成心难为难为他,于是找了一道习题,推了过去,“哎,这题帮咱看看。”
薛浩凑过头来看了看,拿过江雪生的草稿本刷刷刷地开始写,边写还边给江雪生讲解。江雪生完全傻了,一直以为自己在学习方面是绝对比薛浩要强的,没想到……
他收拾书包,“我该去排练了。”
薛浩仿佛没听见一样,“噢。”
江雪生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直奔4638。
八(下)
现在话剧和复习几乎成了江雪生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只有在角色中,他才能完全地放松,投入。也只有在学习中,他才能完全地摆脱对角色的思考。
管导对他们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今天正好是江雪生和蒋慕华的一场戏,已经被管导叫停了几遍。江雪生多少有点沮丧,被命令坐在一边反省。直到快十一点钟,管导才觉得他找着了点感觉,准许他回去了。
走出四号楼,夜已经深了。远处宿舍楼的灯光已经熄灭。风吹进脖子,袭遍全身。江雪生缩缩头。低着脑袋往回走。
“江雪生。”有人叫他的名字。江雪生觉得可能是幻觉。因为他听出了那个声音,这几乎只出现在梦幻中。
“蒋慕华。”
那个瘦高的影子移近。削薄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你这么晚回去能进得去宿舍么?”
“能。现在管宿舍的应该还没睡下。”
蒋慕华看看江雪生光裸的脖子,从自己的颈上取下围巾来,递给他。
江雪生连忙摇头,“我不要。谢谢。”
蒋慕华微笑着拉过他,给他在脖子上仔细围好。江雪生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这双手,骨架突起,骨节粗大。而在那双雾一样的眼睛里,他看不出任何东西。
“走吧。”蒋慕华说,自然地拉起江雪生的手,向宿舍楼方向走去。江雪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没有抽出来。他的手太冷,而蒋慕华的手心极其温暖,让他舍不得放开。
第二天是周日,大清早没看见薛浩,江雪生多少有点奇怪。中午自习回来,就看见薛浩在寝室等他。见他进来了,本来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变了。
“找我?”
“不找。”不只神情怪,连语调也怪怪的。
“不找你来干吗?”江雪生把书包放下,从抽屉里拿出饭卡。
“我坐会儿你们宿舍的板凳不行啊。”语气冲得厉害,江雪生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
“行,你随便坐,爱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江雪生也不理他,拿着饭缸准备去食堂。
“哎!”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听见薛浩在后面叫,江雪生心里暗笑,慢慢地转回身,“干嘛?”
“你等我一会儿吧。”薛浩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你不是不找我么。”看你怎么往回掰。
“我是不找你,我就是想去食堂搭个伴,这不你也顺便么?”薛浩脑袋四下里转,就是不看江雪生。
“噢。成。走吧。”江雪生心里快笑出内伤,表面上却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两个人下楼奔食堂,一路上江雪生觉得薛浩总盯着他看。回来的路上,江雪生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看什么啊?”
“你新买条围巾?”
“不是,昨天有个老乡送的。”
“男的女的?”
江雪生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男的。”
“谁?咱学校两百多个老乡,没我不认识的。”薛浩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大三的,蒋慕华。”
“他啊。他怎么想起来送你围巾啊?”薛浩的声音立刻提了一个八度。
江雪生站住了,看着他,“薛浩你没毛病吧?人送我一围巾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薛浩也站住了,气鼓鼓地从腰里扯出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端着饭缸掉头就走。
东西包的很严实,拿在手里软软的。江雪生一只手端着饭盒打不开,只能心里暗暗纳闷。
回到宿舍放下饭缸,拆包一看,不由笑出声来,竟然也是一条围巾。他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换上薛浩的这条,对着镜子看了看,颜色还不错。想了想,把蒋慕华的那条放进抽屉,准备有时间还给他。
九(上)
令江雪生兴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某天排练的时候,管导通知大家,已经定下在元旦的前一天,在学校礼堂首演。
这几天的排练江雪生都非常用心,几乎没出什么纰漏。就连管导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子进步的这么快。
排练完,江雪生会去自习室找到已经处于半睡眠状的薛浩,两个人一起回去。
有次江雪生看薛浩困得已经伏在桌上睡过去了,就提出以后薛浩不用等着他。
薛浩开玩笑的说,“那哪行啊,你长得又文静又秀气,让人劫了色怎么办?我可不放心。”
气得江雪生耳根子发热,“滚蛋!”
快到元旦的时候,海报贴的满校园都是,海报上的他虽然没有占据主要的位置,只是右首上的一个侧影,却仍然显得清秀文雅。照相那天他上了很厚的粉,回到宿舍里洗脸洗下来三盆浆糊一样的粘稠物。有时路过那些艳丽的海报的时候,江雪生会匆匆地瞟上一眼,又赶紧快步离开。那些海报好象姿意的幻境,根本不属于他的生活。
“上演的那天你去不去看啊?”自习休息的时候,江雪生在走廊里问薛浩。
“要票么?”薛浩想抽烟,看了看江雪生,又放回口袋里了。江雪生讨厌烟味。
“要。十块钱一张。”
“这么贵啊?赶上看通宵了。”薛浩不满的嘟嚷。
“录像当然便宜了。两块钱买张盗版的,然后再用录像机给你放出来,就一个人要你两块钱。我们这么多人,练了这么多天,怎么也得收点辛苦钱吧?”
“没钱。”
“我给你票。”
“没时间。”
“得!”江雪生火了,“我TM还求着你了是不是,啊,薛浩?”
薛浩一看江雪生真生气了,赶紧赔笑脸,“跟你闹着玩的,你还当真啊。”
到了正式演出的那一天,江雪生忙的整天都没见着薛浩。快拉幕了,演员都对着镜子整妆的时候,忽然一阵纷乱。有人喊着,“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里面是后台不能进。”
一阵脚步声咚咚响起,江雪生感应般地站了起来,有些惊讶。
“薛浩!你来后台干嘛?”
薛浩满头汗的看看其他演员,人人都看着他俩。他立刻就说了一句,“我白天找不着你,想跟你说,散场了我在门口等你。”说完也没看江雪生就飞也似的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