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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乌泥湖年谱-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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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木讷而无见识。这样的地方,不靠他这样有知识有热情的青年来改造和建设,又能靠谁?张楚文在同几个干部交谈之后,越发确立了自己对未来的信心。他兴奋地对皇甫浩说:“这里正是我们干事业的地方!”
  皇甫浩的心境与张楚文的全然不同,无论干成什么样,对他来说,都是枉然,他只想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能让他好好生活。为此,他对张楚文的表态只是淡档地说了一句:“全看你的了。”
  张楚文和皇甫浩只在但家凹呆了两天,便返回学校。张楚文在向校长汇报时,声音朗朗的。他说,他们去的时候带着满心的疑惑,回来时却带回了山区老乡们的殷殷期待。张楚文就此行向全校同学作了一个报告,报告的最后,张楚文朗诵了他在途中所写的诗歌。待他朗诵完后,雷鸣般的掌声冲天而起。
  张楚文从来没有如此地感到自豪和荣耀。他坚信自己所选择的一切,绝没有错。
  八
  一雨报秋。乌泥湖的竹子在这个秋天来临之前全部死尽。最后一支竹子是刘三熊同郗婆婆的三儿子贵生打架时折断的。刘三熊的脸上被竹枝刷出几十道血痕,气得许素珍当即找到郗婆婆,说小孩子打架也不能这样下毒手呀!郗婆婆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嘛,下手哪里顾得上轻重?一句话顶得许素珍拉下脸来破口大骂。本来许素珍同郗婆婆关系还处得不错,这一回为了两个小孩子,吵了个昏天黑地,恶气三天都没有消完。许素珍一连几天都去雯颖那里诉说,雯颖不知道应该劝哪边好。听完许素珍告状,又听郗婆婆诉苦。雯颖说:“你们两个都有一千个道理,我也不晓得听谁的。总之吵架骂人都不对,我看你们算了吧。”
  张雅娟暗中对雯颖撇撇嘴,低语道:“两个恶鸡婆,都不是好东西。”
  雯颖笑笑说:“其实她们俩还都是好人,就是喜欢吵架。”
  雯颖这些日子什么也顾不上,心里都被欢喜占据了。大毛考上了大学,并且是以全省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到清华大学——那是丁子恒的母校。丁子恒兴奋得跑到街上去买了一瓶酒。他原本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可这些天,天天都要来一点。
  说是太高兴了,不知道应该如何享受自己的这份快乐。
  但大毛的快乐可没有他的父母这样彻底,他心里一直有些忐忑不安。他觉得了不起的人应该是张楚文而不是他,可是人们都带着满脸笑容向他祝贺并说了许多许多赞美的话,却将张楚文冷落一边,就仿佛他是不图上进闲极无聊的社会青年似的。
  张楚文按照自己的誓言去行动,而他大毛却做了逃兵。张楚文跟他家里已彻底闹翻了,他宣布与他的父母决裂,然后住在学校不回家。这样的动作,大毛觉得自己是万万不敢的。他不敢不听父母的话,不敢不听师长的话,不敢不孝不敬,不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他只是个懦夫。而他所有的不敢,张楚文都英勇地做到了,他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自己所追求的事业中去。大毛想,大人们对一个人的人生价值的判断是多么俗气呀。
  分手在即,张楚文特地跑回乌泥湖,约了大毛、吴金宝和皇甫浩在外面畅谈。
  吴金宝考取的是华中理工学院,他母亲和继父老袁高兴得几乎快疯了,就连袁继辉和袁英辉也得意得不行,在宿舍里到处跟人说我大哥考取大学了!吴金宝虽然对自己有如此结局也颇满意,可每当他见到大毛时,心里便有怏怏不乐的情绪生出。
  他为自己永远也超不过大毛而悲哀,他觉得不是自己不努力,自己比大毛更加用功;也不是自己没有才华,自己在许多事情上远比大毛聪明和灵活。那么,怪什么呢?
  只能怪命运对他特别不公平。
  面对满面愧疚的大毛,张楚文一副豁达的样子。他拍拍大毛的肩,笑道:“算了,大毛,这世界上总要有人去读书,你又天生是个读书的料子,你不读谁读呢?
  再说真让你去了但家凹,我还拿不准你能做些什么呢?“
  大毛虽没做声,但心里却也有些不服,心想自己如果真到农村去了,怎么会什么都不行呢?至少按机械原理修修拖拉机是可以的吧?不过大毛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辩解的资格。
  四个人在一盏路灯下大谈未来和前程。这样的时候,张楚文永远是主讲。张楚文富于煽动性的语言,总是能把听讲人的激情调动起来。青春是多么美丽,多么富于魅力。青春的光芒能将黑暗驱散一尽,能够照亮一切,能将一具具凡俗的肉体燃烧起来,凡俗之气烧尽后,便只剩下神圣。
  四个人聊得忘了时间。关于理想,关于生命,关于事业,关于爱情,关于社会,关于知识,关于一切的一切,关于所有的所有。在一种特别的兴奋驱动下,他们甚至忘却了自己,亦不知东方之既白。直到丁子恒夜半见儿子不归,急得毛焦火辣,领了二毛四下寻人,一直寻到这路灯柱下时,四个年轻人方才发现天已经在他们的激情飞扬中蒙蒙地亮起来了。
  九
  一连好几天都在开学习毛主席看作经验交流会。林院长已经领了一拨人前往北方多沙河流做考察去了。在他们走的头一天,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传来,院内的工程师们先是惊愕,接着便是惊喜万分。丁子恒心情十分激动,他知道一个国家没有核武器,是无法在战争中跟强手较量的。而现在,就算美国军事力量强大,面对中国的原子弹,也不能不忌惮几分。丁子恒在惊喜交加间,突然记起不久前见到李昆吾,李昆吾说要出差,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去何处干什么,只说以后会听到惊人消息的。丁子恒想,莫非就是因为这个?三峡大坝防核袭击等各种试验项目,林院长一直都说自会安排,李昆吾一干人的神秘出差,很可能正是为了收集大坝模型在核爆炸情况下的各种数据。想到这些,丁子恒更觉得有热血沸腾之感。三年自然灾害的结束将中国人最困难日子也结束了,看来,三峡大坝上马的可能性又有端倪可见。
  丁子恒想,虽然今年我已人生五十了,可五十岁是人生经验最丰富的时候,精力也尚未被年龄耗尽,只要有机会大干一番,我就能够大有作为。此一生,我没有其它嗜好,只想好好做点事,做成一两座大坝,造福于国,造福于民。若能如此,老死之时,我也会对自己的一生毫无悔意,就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那个保尔所说。
  进川查勘的事早已通知了,可出发日期迟迟未定。丁子恒原本坦然地等候着,可原子弹的爆炸成功激发了他做事的欲望,心里便有些着急。这次进川查勘工作量颇大,除了去川西川东,还要抽时间往川北去。因为如果再不行动,寒冬来临,川北进山便不十分方便了。但是交流会没完没了地开着,总工室那边也毫无动静,丁子恒心里有万般无奈的感觉。
  这天下班,他走得稍晚,办公室只有他和皇甫白沙两人,丁子恒不由将自己的忧虑对皇甫白沙说了。皇甫白沙说:“这次进川是谁带队?”
  丁子恒说:“吴总在会上说是金总带队。”
  皇甫白沙说:“那你放心好了。金总这个人,脑子管用,干什么事他心里都自会有数,他不会不想到这些问题的。”
  丁子恒将信将疑,但他想皇甫白沙的话总不会错。
  果然,次日一早,总工室通知开会,开会人员正是进川查勘的一干人。
  丁子恒未能料到此番同去的人竟有十一个之多。除了总工室副总金显成带队外,几个科室如规划室施工室地质所都派出了骨干人员。丁子恒想,看来将工作重点由三峡大电站转移到长江中上游小电站的事,是真的拉开架势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为了三峡四处奔波,竟落得这么个结局,心里便涌出几分忧伤,嘴上也情不自禁地发出无可奈何的轻叹。
  老总吴思湘说此行主要目的是对金沙江进行查勘,金沙江的开发是为了西昌,西昌建设是为了国防,并以苏联卫国战争中乌拉尔的意义举例说明。此外,便是在川北的白水河的峡谷中选点。因为战争的趋势已越来越明显,尽管原子弹的爆炸成功,令我国军事力量增强了不少,但查勘必须要有战备思想指导,故选点必须要考虑战争因素。
  不知何故,丁子恒总觉得战争在这里被放在了夸大的位置上。倘若事事把战争因素考虑进去,其实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战争和建设,本就是矛盾。吴思湘是智者,应该想得到这点。但作为老总,他显然对此有意回避,丁子恒们也都只有边点头边记笔记。
  查勘组同行的熟人并不多,除了金显成外,只有洪佐沁与丁子恒熟稔一点。其他的人,虽说是彼此相识,但并未打过多少交道。乌泥湖癸字楼上的何民友也在这支队伍中。丁子恒早就听说他有个儿子几年前淹死在楼下的粪窖里,却一直没有机会相识。因为这件事丁子恒对何民友心怀几分同情,又因这同情而或多或少对他有些好感。故在出发前的这次会上,丁子恒见了何民友,便点头示意了一下。
  晚上九点多钟,他们在汉口火车站登上了火车。次日一早抵达郑州,等到十点多,换乘33次快车。一行人在郑州竟未买到卧铺票,登车后,直到洛阳方补上卧铺。
  在车上宿过一夜,又过了几乎一个白天,晚上九点多钟到达成都。下车时,丁子恒正好与何民友前后下车,便搭讪了一句:“一事未做,两天两夜就过去了。”何民友神情淡然,没有回话,这令丁子恒觉得好无趣,便也不再搭理他。
  这夜晚上,住在总府街的国际旅行社。房间布置得很舒服,丁子恒立即便生出好感觉。虽然他对工地上艰苦不过的工棚生活也能适应,但更喜欢住在舒适温馨的地方。每当出差,住进雅致舒适的房间时,他都会产生一种通体愉快之感,有了这种感觉,工作做起来也有干劲十足的味道。为什么一个喜欢找苦吃的人总比一个喜欢过舒适生活的人思想境界要高呢?这是丁子恒永远也搞不明白的事。
  何民友恰好被安排与丁子恒同住一室。何民友里里外外看了看,叹息一声道:“唉,住这么豪华的地方,想想工地上的工人们,有时觉得是一种罪过。”
  这声叹息令丁子恒警惕起来,他突然对何民友的存在生出恐惧。他想他可千万不能把这种因为居住舒适而带来的愉快露在脸上,万一被人抓了辫子才是没事找事。
  丁子恒忙用一种亦有同感的语调说:“是呀是呀。”
  这天夜里,丁子恒没睡好觉。他无端地紧张,担心自己会说梦话,又害怕自己带去的几本书被何民友无端地看出毛病,最怕的是他身穿的府绸睡衣会令何民友反感。因为他上床时,觉得何民友对他的衣服盯了一眼。丁子恒知道何民友出身贫寒人家,日常生活也不讲究,当即便觉得心虚,急忙解释了几句:“我平常是不穿睡衣的,这是我今年满五十岁,我爱人送给我的礼物,所以才穿。”解释完后想,这个何工,怎么让人觉得那么阴沉呢?
  在成都的三天,虽然生活舒适,但丁子恒的心情却颇为压抑。他想他的这份压抑或是来自于何民友的存在,或许也不一定。总之无论工作如何顺利,他心里都有些闷闷的。
  头一天,他们分头去设计院和公路局了解资料。第二天便参加计委的会议,晚上查勘组又开会作了具体分工。第三天结束成都工作后,还抽出半天去了杜甫草堂。
  唐代诗人中,丁子恒最喜欢的人是李白,并不喜欢杜甫。少时学诗,每读李诗,便有一种回肠荡气之感,那种飘逸,那种洒脱,那种轻视权贵的傲慢,那种淋漓酣畅的放纵,都能让丁子恒由衷地产生冲动,产生向往。读之,觉得自己的气焰也高涨了起来。而杜诗,虽然有一些篇章纯净精致工整得令人叫绝,可是更多的篇章让人读起来感到窝囊,感到喘不过气,感到压抑和不安,越读越觉得气闷,结果把自己的心情也读糟了。古人曾云,老杜是圣,学力闳深,准绳俱在,但终是凡人,他的诗是学得来的;而老李是仙,天才纵逸,神秀难踪,仙人不是凡人,他的诗是学不来的。凡人都有穷酸心理,内心的小气,在诗文中昭然可见,而仙人却未是满不在乎,独往独来,一种大气便不由自主地在字里行间散发。杜甫是凡,李白是仙,二者高下一目了然。
  丁子恒不学写诗,可他喜欢的是李白的精神境界,对那种狂放不羁和那种浪漫情怀心怀向往。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丁子恒觉得自己同自己所喜欢的李白气息越来越远,倒是愈加地接近了杜甫。那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情再也激发不起他的敬仰,而杜甫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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