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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乌泥湖年谱-第44节

小说: 乌泥湖年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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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群众也有人叫道:“放回他原来的座位!”
  吴安林三人不知所措,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慌忙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原处,放下了轮椅。
  从椅子上跳下来的人是个小个子。许多大人都认出他来,他就是1957年被划为右派,最近刚刚摘了帽子的皇甫白沙。皇甫白沙目光炯炯,具有强烈的震慑力。他厉声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到他是一个残疾人?你们这样对待他,良心到哪里去了?
  告诉你们,他曾经比你们还健康,他是大学生,是我们的技术员。为了建设社会主义,为了争分夺秒地修建大坝,他在丹江口工地连续干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因劳累过度,昏厥在工地,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才二十六岁呀!虽然他残废了,可他是英雄。是像雷锋一样的英雄!你们懂不懂?你们不仅不应该把他赶走,而应该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他。“
  皇甫白沙讲话的时候,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几个女孩子发出唏嘘之声。皇甫白沙说:“我告诉你们,如果再让我看到像今天这样的事,我第一个不饶你们。”说完,他依然如来时一样,矫健地跨越着板凳,几步便没入人群。
  场上继续了静了几秒。人们听到宗梅生的声音:“算啦,没事啦。我也不是什么英雄,我的确是个废人了。”他的虽然尽可能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话,可声音里却很有几分凄然。
  电影开映之后,仍有人在指点着宗梅生,向后来的人述说适才发生的事情。这件事给乌泥湖的中小学生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在那一学期学校布置的作文《你最难忘的一件事》或《你最难忘的一个人》中,许多人都写了这件事。三年级的三毛的作文还在被老师拿到全班念了一遍。就连吴安林自己,也在作文里写下了自己的忏悔。
  四
  雯颖的旗袍已经旧了,而且有几处也破了小口。雯颖本已不想要了,可是简易宿舍的尹妈妈来找雯颖帮忙写信时看见了,便说:“丢了可惜,不如我拿去帮你家小嘟嘟改条裤子吧。”
  旗袍是淡红底色起白花的,图案也很漂亮。雯颖一想,这也不错。就说:“那当然好。只是太麻烦你了。”
  尹妈妈便说:“有什么麻烦的?你帮我写信,算我们两个换工好了。”
  只一天,尹妈妈便将改好的裤子拿了来,让嘟嘟穿上一试,既合身又好看。雯颖便高兴道:“想不到尹妈妈真有一手。”
  嘟嘟次日便兴高采烈地穿了花裤子上学。没想到,第三节体育课时,一个男生突然说:“你们看,丁单穿的是地主婆的裤子。”
  这一叫不打紧,男生们立刻哄起来,管嘟嘟叫地主婆。嘟嘟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她拼命忍着眼泪,一直把它忍到家里。进了家门,她便哭着脱裤子,脱了又找了剪刀,一定要把它剪掉。雯颖手快,把裤子抢了过来,忙不迭地问出了什么事。
  嘟嘟说:“都是你要我穿这条花裤子,害得那些男生叫我地主婆。”雯颖听了哭笑不得。便佯装骂那些小男孩,以安慰伤心不已的嘟嘟。
  这条花裤子从此便放在柜子里不再穿了,但花裤子事件却还没完。选三好学生时,本来因为嘟嘟门门功课都是班上最好,选她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一个男生竟然提出,丁单不能当三好学生,她还穿地主婆的裤子呢。嘟嘟申辩说那不是地主婆的裤子,是用她妈妈的旧旗袍改的。却不料这一解释,一个女生说,你妈妈还穿这样的花旗袍,那你妈妈是地主婆。
  嘟嘟大声抗议,说:“我妈妈不是,你妈妈才是。”
  那女生站了起来,说:“我敢说我妈妈是贫农。你敢说你妈妈是什么吗?”
  嘟嘟并不知道妈妈是什么,但她在报纸或是书上看见过“中农”两个字,她想也没想,便答道:“我妈妈是中农。”
  又一个男生说:“中农是跟地主一伙的,我们村里就这样。”
  这句话把嘟嘟的脸都吓白了。
  老师既未阻止、亦未加入他们的争执。只在这时说:“大家继续选吧,丁单的这件事先放下来。”大家一共提了五个人的名字,其中有嘟嘟,但五人中只能有三人会被批准为三好学生。嘟嘟感到十分紧张,她不知道她的这条花裤子和关于“中农”的说法,会不会害得她当不了三好学生。
  晚饭时,嘟嘟在饭桌上讲了她们班上选三好学生的事。说到花裤子和“中农”
  时,丁子恒和雯颖笑得几欲喷饭。嘟嘟却哭丧着脸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的三好学生一定会选不上的。”
  二毛说:“妈妈,如果因为嘟嘟穿了花裤子就选不上三好学生,那就太不公平了。”
  雯颖一想,二毛说得对。她觉得有必要就此事去对嘟嘟的老师解释一下。
  嘟嘟的老师姓柳,有四十多岁了,面相很凶。但一开口,便知所有凶意只在脸上,她的言谈十分温和,甚至说话的节奏颇慢。雯颖直奇怪,怎么会有一副凶相长在她的脸上呢?雯颖一说明来意,柳老师便笑了,说:“丁单在班上是个非常乖的孩子,学习成绩也很好,我很喜欢她。这学期,我已经任命她做班主席了。三好学生非她莫属,哪怕只有一个三好生名额,我都会考虑她。请家长放心,她的裤子怎么会对她产生不良影响呢?”
  雯颖回来便把柳老师说的话公布于众。二毛三毛都高兴地为嘟嘟拍手。丁子恒连声说:“好汉汉,想不到我们家嘟嘟在学校表现这么乖,这回爸爸一定要奖励。”
  嘟嘟听得眼睛都瞪圆了。立即,所有的欣喜都浮现在她的脸上。
  晚上睡觉前,嘟嘟蹑手蹑脚走到雯颖跟前,附在雯颖耳边,轻轻说:“妈妈,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妈妈。”然后风一样跑回隔壁房间她的床上。
  雯颖回味着嘟嘟的话,心里充满了一股特别的幸福之感。
  嘟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三好学生。丁子恒亦兑现承诺,奖给她一个大红色的蝴蝶结和一块巧克力。嘟嘟戴着蝴蝶结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又当着三毛的面拆开锡纸将巧克力掰着吃。
  三毛喉头涌动了几次,心里颇不服气,说:“有什么了不起。一年级的奖状最好拿了,我一年级时不是也当过三好学生。”
  嘟嘟说:“可是你现在什么也不是。”
  三毛说:“有本事二年级三年级都当三好学生。”
  嘟嘟说:“我肯定能当上。大哥二哥当三好学生都是当到六年级的。”
  三毛说:“我才不信你能当上呢。这一回不是妈妈到学校去,说不定就没你。”
  嘟嘟急了,大叫道:“你造谣!你造谣!”
  三毛说:“我才没造谣哩。妈妈就是去了学校嘛。”
  嘟嘟便大喊大叫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看三毛造谣!他造谣… ”喊着又想要大哭出声。
  家里只有这么个小女儿,丁子恒和雯颖一向都宠爱她。一听嘟嘟大叫,立即都上前来批评三毛。气得三毛也叫了起来:“爸爸妈妈偏心!就喜欢妹妹,早知道我还不如生下来先当个大妹妹。”
  丁子恒和雯颖批评三毛,本来也没当真,只是想要哄住嘟嘟而已,听三毛这么一说,倒都笑了起来。
  雯颖说:“我看三毛嘟嘟也都别为三好生争吵了。你们两个干脆赛一赛,看谁先加入少先队好不好?”
  三毛眼睛一转,说:“好吧,我同意。”
  嘟嘟想了想,也说:“那好吧。”
  二毛说:“妈妈,其实这不太公平。入队要满九岁,可嘟嘟才八岁,起码一年内不能入队。而三毛已经十岁了,他一点也不受年龄限制。”
  三毛得意道:“反正嘟嘟已经答应了,说话要算话,不能反悔。”
  嘟嘟说:“不反悔就不反悔。”
  这场比赛就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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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3年(二)
  五
  平静的生活,日复一日,内容雷同,便过得飞快,日月真像是梭子,三两下便将一天天的光阴编织成昔日之锦,斑斓往事闪现其中。
  暑假中乌泥湖出现一个摆书摊的白胡子老头。老头说他姓冯,住在头道街。儿子媳妇都病死了,他替他们养着个孙女。冯老头说一口下江话,很偶然地来到乌泥湖,竟意外地听到许多家乡口音,顿时觉得亲切万分,便将他的小书摊摆在了乌泥湖。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冯老头的书摊便出现在物勘总队大门左侧的围墙下。冯老头在地上铺一块塑料布,把一本本的小人书平摊在上面,然后就用他沙哑的嗓子叫道:“看娃娃书呀!看娃娃书!”
  冯老头的每一本小人书都用牛皮纸包著书皮,上面写着钱数。大部分的书都是二分钱看一次,厚一点的则要三分钱,最薄的幼儿书,一分钱一本。只许坐在书摊四周看,如果想要借回去,便要交五分钱,并且必须说明是住在哪栋楼,叫什么。
  冯老头并不用笔去记,只要你一说,他就哦哦两声,表示记住了,然后你就可以拿了书回家去。
  几乎与冯老头同时出现的,是两个卖冰棒的妇女。她们两人并不同时来,而是一前一后。一个在一两点钟时出现,另一个则在四五点钟的时候出现。她们在乌泥湖宿舍流动哨似的转悠,嘴里高喊着:“冰棒——奶——油——雪糕——”“冰——棒——五分,雪——糕——一毛!”喊声有如歌吟。
  暑天沉闷的下午,因为这三个人的到来而变得生气勃勃。
  丁子恒和雯颖原本答应假期中带孩子们回南京玩玩,但雯颖突然得了肝炎。流行性的肝炎本已过去,丁子恒正庆幸家人都还安好,却不料雯颖终是没能逃脱,南京之行便只好放弃。三毛和嘟嘟虽沮丧得不行,但想着妈妈的身体是顶顶重要的,便也表示一定要让妈妈养好病,南京去不去都行。
  摆书摊的冯老头给嘟嘟带来了莫大的欢乐。嘟嘟从雯颖处得到每天七分钱,其中五分钱吃冰棒,二分钱看娃娃书。倘若丁子恒在家,她得到的会更多一些。嘟嘟会提出想要吃雪糕的要求,丁子恒也会慷慨地给她一毛二分钱。因为丁子恒自己不喜欢吃没有奶油的冰棒,甚至对雪糕的兴趣都不大,他偏爱的是冰淇淋。距汉口火车不远,临近江边有家名为“美的”的老店,有时候过星期天,丁子恒便不惜行路搭车,带着孩子专门来此吃冰淇淋。只是嘟嘟来了这里,却拒绝吃冰淇淋,仍然还是要她的雪糕冰棒。这令丁子恒颇为不解,三个哥哥也一致认为嘟嘟是个“乡巴佬”。
  丁子恒为弥补嘟嘟的不足,便常常在他们吃完冰淇淋后,另给嘟嘟添上一块巧克力。
  还有一个每天都坚持在冯老头书摊看娃娃书的人是戊字楼上右舍的洪泽湖。他是洪佐沁最小的儿子。洪泽湖读二年级,他并没有在二七小学上学,而是每天跟着读五年级的姐姐洪泽波走到总院子弟小学去上学,中午便在总院乙灶食堂吃饭。洪泽湖戴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一看便知是个小书呆子。嘟嘟奇怪他为什么要走那么远的路去子弟小学上学,洪泽湖说他爸爸妈妈觉得二七小学乡下孩子太多,学习风气不好,所以就把他和姐姐两人都送到了子弟小学。
  嘟嘟很是奇怪,说:“为什么呢?我们小学很好呀。有果园,还有大操场,老师也是特别特别好的。”
  洪泽湖说:“因为我大哥以前就是上的二七小学,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考高中时差一点没能取到一中。我爸爸说就是小学基础没有打好的缘故。”
  嘟嘟说:“可是我的大哥也是二七小学毕业的呀!他学习好得不得了,一下子就考上二中去了。”
  洪泽湖说:“那我就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嘟嘟很佩服洪泽湖,她觉得洪泽湖特别聪明。比方他们各自用二分钱租了一本书,看完之后,趁冯老头不注意,洪泽湖便会使一个眼色,以极快的速度同嘟嘟交换。这样,他们往往能用二分钱看到两本书。还有的时候,洪泽湖悄悄地要嘟嘟去缠着冯老头说话,比方问问有没有什么新书之类。洪泽湖自己则乜着眼,趁冯老头儿认真地同嘟嘟说话时,偷偷地将手上的看完的书放回地摊,飞快地换上另一本。
  每逢这时,嘟嘟知道洪泽湖一定会有诡计,所以同冯老头说话时心便忍不住怦怦乱跳。
  有一天,嘟嘟想要把《白雪公主》这本书借回去看。这是她的一本百看不厌的书。冯老头说没问题。因嘟嘟每天在此看书,冯老头已经认识了她,借给嘟嘟书时,根本不问她住在哪栋。但这回,冯老头却怎么都找不到《白雪公主》这本书。
  冯老头奇怪道:“我明明记得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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