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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乌泥湖年谱-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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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妈妈一看大惊,连声叫道:“这是谁当的班?是谁当的班?”
  雯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嘟嘟的小脸又红又肿,胳膊和腿,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包块,全身被咬得体无完肤,整个人都肿得变了形。雯颖说:“这照照,你们这是怎么弄的呀?”
  嘟嘟见妈妈也要哭了,不由哭声更大,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会不会死呀… ”
  丁子恒尚未上班,亦闻讯而至,见嘟嘟这般模样,心疼万分,顿时大发脾气。
  丁子恒说:“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要对她负责任。怎么可以把孩子弄成这样呢?”
  金妈妈忙不迭地说:“丁工,丁妈妈,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园长,我有责任。我们一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我马上派人带孩子去看医生。”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雯颖平静了一下自己,说:“还是我带嘟嘟去吧。从今天开始,我们嘟嘟再不来了。”说罢便让丁子恒去叫三轮车,自己背了嘟嘟走出幼儿园。
  雯颖刚从医院回来,金妈妈便上了门。嘟嘟正坐在收音机前,一本正经地听那匣子里面的人说说唱唱。金妈妈看了看嘟嘟身上,红包依然。
  金妈妈说:“怎么样?”
  雯颖说:“医生说不要抓,怕抓烂了化脓。开了些止痒的药,说如果十天半个月没有后遗症,就没事了。”
  金妈妈便叹了口气,说:“幼儿园开办几年了,出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我有责任。”
  雯颖说:“主要还是值班阿姨的责任。她们太不负责任了!”
  金妈妈说:“我想也没有想到,昨天的值班阿姨是严三姑。”
  雯颖惊讶道:“是吗?怎么会是三姑?三姑一向是很负责的呀!”
  金妈妈说:“是呀,也不知道她昨天怎么回事。你走后,中班和夜班的阿姨吵了起来,相互指责,吵得天翻地覆。夜班阿姨一个是秦南霞,一个是胡碧蓉,都是从下游局来的,跟你熟,平常也特别喜欢你家嘟嘟,见嘟嘟被咬成这样,都心疼。
  把个严三姑和跟她一个班的陈霞之骂得狗血淋头,这不就吵起来了。幼儿园一旦出事,就像这样闹法,又怎么办得下去?“
  雯颖心里立即有些不安,忙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下次注意好了,千万别弄得大家伤了和气。”
  金妈妈说:“应该说,责任主要在中班。她们负责安置小朋友上床睡觉,要为每一个小朋友掖好帐子。晚上十点交班前,还必须巡查一次,看看有没有人把帐子蹬开。显然她们昨天一样都没有做。”
  雯颖说:“夜班不巡查吗?”
  金妈妈说:“幼儿园定的规则是很严的。夏天夜里必须四次查床,中班和夜班各两次。夜班接班后,十二点要查一次,清晨五点要查一次。十二点是秦南霞查的,说是见嘟嘟的帐子没掖紧,便把它掖好了。但是她没有料到,里面已经进去了几十个蚊子。为什么说主要是中班的责任呢?如果是短时间蹬开帐子,蚊子不会进去那么多。这说明从嘟嘟从睡觉起,帐子就没有关好。”
  雯颖说:“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我看就算了,以后要她们注意一点。”
  金妈妈说:“这并不是小事,一定要严肃处理。丁工说得好,家长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对他们负责。出这样的事,不了了之,叫家长怎么敢信任幼儿园?
  而那些阿姨们又怎么能明白什么叫责任?“
  雯颖说:“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既然这样,我们嘟嘟好了,还回幼儿园吧。”
  金妈妈说:“谢谢你。”
  一边听收音机的嘟嘟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她靠在雯颖的腿上,静静地听金妈妈说话。这一刻,她突然问:“是不是要惩罚三姑呀?”
  金妈妈说:“是的,要开会狠狠地批评她。”
  嘟嘟说:“我不要批评三姑。三姑最喜欢我了。根本不怪三姑,我的帐子是我自己弄开的。”
  雯颖说:“好了好了,大人说话你不要多嘴。”
  嘟嘟说:“是真的嘛。又不是三姑的错,三姑昨天根本不在幼儿园。都怪我,我睡不着,爬起来撒尿。后来……后来……见阿姨都不在,就偷跑回家来了。”
  金妈妈和雯颖都大吃一惊。雯颖说:“什么?你一个人跑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嘟嘟说:“是呀。我就躺在走廊的竹床上,听见你和爸爸说话。你说要给我买个新书包,爸爸说要把他那个铁皮铅笔盒送给我。”
  雯颖怔住了。
  金妈妈说:“真有这事?”
  雯颖说:“嘟嘟没说谎,我们昨天的确谈到这些。那你为什么没进屋?”
  嘟嘟说:“我怕妈妈看见我生气,不给我买新书包,就又偷偷跑了回去。”
  金妈妈说:“大门没有关吗?”
  嘟嘟说:“没有。”
  金妈妈说:“阿姨没看见你?”
  嘟嘟说:“没有。一个阿姨都不在。”
  金妈妈脸色顿变。
  雯颖很是不悦,她后悔刚才说了让嘟嘟回幼儿园的话。心想孩子住在幼儿园里竟连基本安全都没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刚想说点什么,见金妈妈气得脸色发灰,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雯颖说:“金妈妈,你别生气,回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幼儿园因了嘟嘟的话,再起轩然大波。值中班的陈霞之承认,她这天晚上因家里有客,没去上班,但她同严三姑说好了的,三姑也答应一个人顶没问题。于是所有的目光都指向严三姑。
  严三姑坐在墙角嘤嘤地哭个不停,哭得两眼如桃。起先她什么话都不说,可在金妈妈的追问之下,她不得不说了。严三姑说她晚上从来都是认真值班的,可是昨天晚上有人找她,她就出去了。她本来只想说几句话就回来,没想到……
  金妈妈严厉地说:“结果呢?你几点钟回的?”
  严三姑哭道:“交班前回来的。”
  金妈妈就:“这么说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整个幼儿园都没有一个大人?”
  夜班的阿姨们便都吼叫了起来,纷纷追问严三姑到底干什么去了。严三姑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金妈妈便将她母亲严老太请了来。严老太一听便急了,说:“三姑晚上没有回家呀!她一晚上能到哪里去?”
  严老太比金妈妈更为严厉地让严三姑交待夜里的去处。严三姑被逼无奈,只好抽抽搭搭说:“福气来找我,我本来就只想跟他说一会话,可是,可是… ”
  严老太说:“福气是什么?”
  严三姑说:“就是… 就是郗婆婆的外甥… ”
  严老太依稀记起她曾在郗家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不觉惊愕万分,说:“你…
  你… 跟他… “
  严三姑“哇”一下放声哭出来,说:“我本来要走的,可,可后来… 妈,我说不出口,你就饶了我吧。”
  如此的原因和结果,令所有人吃了一惊。
  雯颖晚上听说了这事的原委,她觉得三姑真也不容易,心里生出许多对三姑的怜惜,因心疼嘟嘟而憋在心里的气便消了许多。次日她专门上金妈妈家一趟,告诉金妈妈,三姑这次出错,也实在是事出有因。男欢女爱,不觉时间飞快,可以理解。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不必太责怪严三姑了。
  金妈妈叹道:“幸亏是你,要是换了别人,我还不知道怎么收这个场。”
  雯颖说:“当然我也是了解三姑为人。我来时,已经听到她家里吵成了一锅粥,她里里外外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怕把她弄狠了。其实,她真是个好人。”
  金妈妈说:“你说得也是。只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辞去幼儿园园长的职务。”
  雯颖大大地吃了一惊,说:“也不必这样嘛。”
  金妈妈说:“其实就是没有发生嘟嘟这件事,我也不想干了,我觉得好累。”
  雯颖便无话可说。
  金妈妈第二天果然便去家属委员会辞职。明主任再三劝说,都挽不回她的去意。
  明主任只好由她,另让住在己字楼上右舍的秦南霞代理园长。秦南霞毕竟是不金妈妈,对管理幼儿园也无经验,不足一个月,家长们便多有意见。恰这时,物勘总队要求收回借给幼儿园的房子,已经对幼儿园倦意深浓的阿姨和家长们便趁势散架。
  张雅娟和雯颖在一起聊天时,总是笑说:“你们家一个小嘟嘟,活活搞垮了一个幼儿园。”
  雯颖亦笑,笑过后,竟也有些愧疚和怅然。
  四
  上午,为了对石牌进行又一轮的论证,总工室金显成又把丁子恒等一些熟悉情况的人找了去参加会议。天已很热了,热得令人烦躁。会议室的两台电扇一直嗡嗡地转着,其中一台颇为老旧,嗡嗡中不时掺杂着“咔哌哌”的声音。
  丁子恒同张者也都坐在角落,电扇的风吹不到此,两人都不时地擦着汗水。张者也刚从石牌回来,说平峒打了一段,但地质情况实在是太差。单单这一条,便足可否掉这个坝址。张者也说时不停地叹息:“就这么个防空提议,弄去了两年时间,最终一无所收获。”
  丁子恒说:“还是有所收获吧?”
  张者也说:“收获便是知道了这里不能做坝址!”他的语气十分怪异,丁子恒不禁笑了起来。
  讨论的结果在丁子恒的意料之中。多数人都表示石牌除了防空略微有利外,其它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宜用来做坝址。工程太艰巨,工期也会十分之长,最重要的还是地质条件太差。放着现成的美人沱坝区内的三斗坪坝段那样好的坝址不用,而逃匿到这深窄的峡谷中来,实在是很荒唐。有人说,坝这么大,藏在哪里都藏不住。战争真要打起来,用上了原子弹,十个石牌也抵挡不住挨炸的命运。与其如此,不如索性按照常规状态来建坝好了。丁子恒觉得这个话说得颇有道理。还有人说,如果这么害怕战争,什么大型建设也不做,那也就等于坐以待毙,等于天天等着人家来打我们。说这话的是老总吴思湘。丁子恒很惊讶他竟然也敢于说出这番话来。
  金显成则提出是否可选三斗坪上游的太平溪。太平溪的地质条件同美人沱差不多,但河谷要狭窄些。虽然开挖工程量大,但混凝土工程量小,颇有优势。这个提议引起关注,觉得可以拿它同石牌、三斗坪进行比较。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大家都有了倦意,主持会议的金显成便宣布了散会。出门时,张者也不禁叹说:“大会小会知多少,讨论何时了。”
  丁子恒听罢觉得有趣,笑了笑,接上去说:“小楼今日又无风,石牌不堪回首防空中。”
  张者也说:“平峒钻机今犹在,只是坝址改。”
  丁子恒笑道:“问君能有几多会,”说到此,他顿住了,想下一个合适的句子。
  张者也接得快,说:“恰似一江热风向东吹。”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完,都说修坝竟不如作打油词有趣了。
  中午丁子恒依然在甲灶食堂吃饭。太阳热辣辣的,直晒头顶,风从阳光下吹来,热气扑面,令人呼吸不畅。走到甲灶门前,丁子恒突然觉得头晕得很,脑子里像糨糊一样,糊里糊涂的。虽然还是困难时期,但甲灶为让高级知识分子们吃好,伙食开得颇为不错。尤其今日,炒包心菜里竟放了几片肉。应该是很好的菜了,丁子恒却有味同嚼蜡之感。这种状态在他似乎从来没有过。他试试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无发烧之状。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他便径直去了医院。
  医生正是住他对面壬字楼上右舍的杜大夫。杜大夫见了他便说:“我认识你,丁工。我同丁太太挺熟的。”
  丁子恒便笑笑,说:“我听我太太说过。”
  杜大夫听丁子恒叙述他的症状,二话没说,便替他量血压。量完,他说:“丁工,你得好妹休息休息,你血压很高,高压都一百八十了。”
  丁子恒怔了怔,说:“我血压高?”
  杜大夫说:“是呀,你体型偏胖,又人到中年,如果工作量大,休息不好,是很容易血压高的。”
  丁子恒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杜大夫说:“你这是刚开始,问题也不是很大,注意休息就行了。我给你开点药,先把血压降下来。”
  杜大夫说着便伏案开药,开时又说:“这些年因为营养不良,急性肝炎流行,得肝炎的人多得让我们发愁。相比起来,得高血压的人倒少了许多。我想你应该在家里休息几天。”
  丁子恒没有多说话,他脑子里突然想起甲灶食堂的女管理员。院里曾风传甲灶女管理员秦小玫同医院杜大夫关系异常,而秦小玫的丈夫姬宗伟同丁子恒甚是熟悉。
  丁子恒念头到此,心里便对眼前这个热情的杜大夫有些厌烦。
  走出门诊室,杜大夫笑说:“做医生这行的,从来都不对病人说‘再见’,更不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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