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滴泪痣 作者:岫岫(凤鸣轩2012.8.2完结)-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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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的时候除了朋友给的钱,什么都没带,只穿了条娘给我做的粗布裤子,还有大姐给我买的花褂子,正值盛夏,我穿得不多,刚上车的时候人挤人,没觉得冷,可是一到了夜里,人也下去的差不多了,温度一下子就降下去了,车缝里嗖嗖往进钻着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刚才还冒着汗,一下子又冷得直起鸡皮疙瘩,刚刚出的汗就马上冷冰冰地粘在衣服上,鞋里面还没干透,脚心板像贴了块湿抹布。我发着抖,缩紧了身子,就差把自己挤进墙壁里面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大家都随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着盹,蛇皮袋子大叔还打起了呼噜,只有我睡不着,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梦里徜徉,脑子里的未来还是空白一片。窗外一晃而过的树影已经告诉我离家很远了,现在还去想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娘从小教育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有计划,可是对于我的明天,我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想法。对于今后要生活的城市——银川,我甚至一无所知,不知道那里到底是平地,还是高山,是草多,还是树多?那里的人会不会都像三哥一样,穿着掉档裤,戴着奇形怪状的帽子?而我,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将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才能活下去?这许多的问题困扰着我,反而让剩下的旅程变得不那么漫长,终于,我所乘坐的火车悠长地叫了一声,稳稳地停在银川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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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密密麻麻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黑夜,我站起来跺了跺已经发麻的双脚,随着人群下车。
火车逼近银川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所幸我没在车上看到漫漫黄沙、枯草连天的宁夏,只记得我一下车就忙不迭地找了个厕所解决了憋了一路的问题,出了厕所门,我就不知道往哪走了,窗户外的天乌黑乌黑的,候车大厅外的气温简直就不能让人相信这还是七八月份伏里的天气。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靠着墙就进入了梦乡。虽然还是很冷,可是十几个小时没合过眼,再冷我也撑不住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探究银川的形象,一出火车站大门,扑面而来就是满眼的黄土,还有满街道戴着小白帽子的回民。
我实在不能相信这个漫天黄土的地方是人们嘴里所说的富饶的银川,就算在我们家乡那贫瘠的大山梁上,长不了树至少也能生出尺把长的草,但是这里的黄土,就算在这本应生机勃勃的夏季,也拼命地露出自己的本色,在晃眼的眼光下刺激人的眼睛。要不是火车站的那两个大字,我还以为下错站了。
9。第一卷 前世…第九章 第一份工作
费了老大的劲才从火车站来到银川的街道,我想我当务之急还是找个能解决吃住问题的活干着,洗碗涮盘子,都是我平常在家时必须要干的活,现在我要靠它去挣钱,还真有点让自己不能相信。
回民我还是没少见过,我们小寺村就有散居的回民,小寺还有个清真寺,每到他们开斋的日子,我们还要去给关系好的回民邻居“拜年”。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不好相处,禁忌太多,和我同学的回民小孩我都敬而远之,生怕我一不小心犯了他们的禁忌,会惹祸上身。
但是一来到这里,看着满街的回民餐馆,招牌上那些弯弯扭扭的清真文字,让我一下子懵了:到处都是回民,那岂不是要找不到工作了?
我不甘心地满街乱转,瞄到前面拐角有一家哨子面馆,我兴高采烈地往前跑。哨子面我吃过,娘就做的一手好吃的岐山哨子面。猪肉切丁,放在锅里小火榨出油,在放上辣椒面、花椒面等作料,做成哨子,别提有多香了!再加上娘擀的劲道的面条,捞上半碗面,舀上半碗酸汤,再加点菜,最后再来一块凉凉了的哨子,想得我口水都要出来了!去哨子面馆洗碗,说不定还能顿顿吃上碗哨子面!我越想越开心,可是到了哨子面馆门口,我傻眼了!面馆里面的服务员头上戴着顶小帽帽,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的回民也吃猪肉?紧接着闻到厨房里飘来一股羊肉的膻气味,我恍然大悟:原来羊肉也可以做哨子!
这么一折腾,我抬头一看,日头已经过午,胃里早上在火车站喝的醪糟已经荡然无存,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无奈地走进这家哨子面馆,要了碗羊肉哨子面来吃。原来羊肉哨子面也可以做的这么好吃!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哨子面,思考起自己的出路来。据我观察,这家店的老板还算和善,哨子面也做的这么好吃,那么,我何不问问他们缺不缺帮手呢?哪怕只管我吃住,我今天晚上也能有个去处。
可是,我没有勇气上去搭话,我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呷着里面剩下的饭汤,想等人少一点再去问问那个服务员,可是这个眉清目秀的回民小伙总是不时地看着我,手里拿着抹布不时地来我桌子上擦擦,我知道,他在等我腾桌子。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怕什么,现在就问!可是老张不开口……
终于鼓起勇气,“服务员”,“吃对了?八毛。”他殷勤地端走我眼前的碗,我的勇气顿时像破气球里的气,一瞬间跑了个精光。给了钱,我飞快地离开了哨子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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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没出息!
我一连走过了七八家饭馆,在门口犹豫徘徊了好久,都没有鼓气勇气走进去,最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果再不找个落脚处,今天晚上估计我得露宿街头了,我硬着头皮逼着自己进了一家泡馍馆,可是面对着老板询问的眼神,我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我那单薄的胸膛。我朋友告诉我,第一次找工作,千万别紧张,别让人家知道你是生手,要不然人家会宰你。我竭力频住呼吸,不想让他发现我在紧张,可是越憋越不行,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也都突突直跳。太阳穴里的血管仿佛就要从头里蹦出来,脸一直烧到脖子根。
我逃也似地奔出了那家饭馆,在满街的灯光里乱逛。对自己的责备超过了对一份工作的渴望,我委屈地流下了泪水,踩着影子在街道上乱走。这时候,对娘、对家乡、对大姐的想念占据了我心头的每一个角落,我很后悔,我恨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这个鬼地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熟悉的地方,天黑了甚至连个容身的地方也没有,天气又凉下来,银川的白天是夏天,可是晚上又马上变为冬天。
终于,我再也迈不开步了,前面不远就有一个霓虹灯箱,上面写着两个字:“旅馆。”
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怯生生地踏进旅馆那低矮的小门,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炕头。这会儿,娘该坐在炕头趁着油灯昏暗的光给我们一家大大小小纳鞋底了,就算在夏天,娘吃完下午饭,也要把灶里剩下的火星儿捅进炕里,烘得炕头热热的,我就偎在娘旁边,替她穿针,散麻线。娘会用她温柔的声音跟我讲她所见过的有趣的事,还有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娘脑子里总有我感兴趣的故事,我每天都盼着这个时间,好让娘给我讲那些匪夷所思的人。
旅馆里面很暗,走廊上连个灯都没有,台阶上湿漉漉的,一不小心就打滑,老板娘还一副鄙夷的神情:“小女娃是一个人来住店吧,我们这一张床只能睡一个人,可不欢迎乱搞的。”我陪着笑脸:“我一个人,一个人住,你放心吧。”“那好吧,先交钱,交完钱就去最边上那个房间吧,里面的婶婶已经睡了,别吵着她啊。
我很害怕再遇上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婆,连灯都没敢开,摸上了床,试探着拉开被子,钻进被子里,费力地把全身每一个角落都蒙在被子里,仿佛这时候被子是个比铜墙铁壁还坚固的屏障,得到了最满足的安全感。
我一直在那个脏兮兮的旅馆里呆了三天,我们家虽然穷,但是娘从来都把被子的白里子洗得干干净净,可是这里的被子,看起来是白的,可是上面不知有股什么味,既不像白的,也不像黑的,灰不啦叽的,还有些可疑的污点。虽然我不想呆,可是工作的事总也没有进展,等我好不容易在一家汉民饭馆找到份只包吃住的洗碗的活,朋友给我的那三百块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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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支支吾吾说出我想打工的意图,这家店的老板就眼尖地发现我是一个没有做过工的生手,她一口就答应了我,但是肯定了我以前没打过工后就坚持说生手不容易用,只管我吃住。我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乖乖答应了她,当天就在店里拾掇安顿下来。
在家的时候娘也让我洗碗,可是我哪知道,这里的碗会这么难洗。
老板娘卖的是饸饹面,在我们那边,吃饸饹讲究下锅一熟就要捞出来,放在凉水里过一遍,调好佐料就端给客人吃,这样的面劲道,吃起来有嚼头,可是老板娘却把面一直泡在锅里,等面条被煮的发胀,看起来多了才端给客人吃,这样就能从中多赢点利。有时候客人耍起横来,老板娘就当着客人的面打骂我们这些打工的,骂我们手慢,把客人的面泡的久了,客人看到这场面大多数都不说什么结了帐就走人了。
说是洗碗工,其实我一去就成了饭馆里打杂的,端碗、收桌子、抹桌子,有时候还要爬在灶台上帮大师傅压面,厚重的饸饹床子放在齐我胸的灶台上,我根本够不着压面的铁棒,有时候手慢了不仅仅是老板娘、大师傅,就连饭馆里比我来得早的打工妹都要抡起手里的的家伙打我。
我来了第三天,胳膊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大师傅在锅那头叫我把铁棒压下去,我够了半天也够不着,他抡着手里的大铁勺就直奔我的门面,要不是我躲闪的快,那一大勺子,估计我以后都见不着我娘了。
老板娘管的饭根本不能叫饭,而且只能等到店里没有客人了才能吃,就地把锅里剩下的汤舀出来,让我们就这汤捞几根泡了几个小时泡得都不像面条了的面条吃,大家都欺负我是新来的,根本就不给我吃面条,所以前两天我只能喝着碗汤,有一天我实在饿的不行了,不顾一切抱住装面条的盆,哪怕那个可恶的琴琴揪我的头发、掐我的胳膊,我都不松手,张大嘴把面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他们想上来抢,可是又怕几个人把盆子打翻了大家都没得吃,后来他们没辙了只好公平对待,每次老板娘端过面盆子,他们就把里面的面平均分成三份,大家谁也别吃亏,谁也别想占便宜。我终于没有再饿过肚子。
而老板娘说管我们住,也不过是在晚上打烊了之后,让我们几个女孩子把平时客人吃饭用的桌子拼起来,睡在上面。我来的时候没有带铺盖,另外两个女孩子也一人只有一条薄薄窄窄的褥子和一条毯子,根本没办法分给我,更何况她们压根就没想跟我分着用。第一天晚上,我就一个人蜷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晚,第二天,我找到之前住的那家旅馆,用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一条他们不用的被子,回来把被套洗了又洗,直到那上面的污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了,才甩了甩通红的手把它们晾在院子里。那条脏兮兮的被子也被我放在院子里晾了好几天,才没了那种怪味。
10。第一卷 前世…第十章 安小林
我在银川打工的日子,这条被子一直陪着我,虽然里面的棉絮已经不太匀整,一堆一堆的,虽然白色的被套也已经被我搓洗得只有薄薄的一层,可毕竟,它是我在银川所买的第一件大件的东西。更何况,打工的日子那么难,我也根本挣不了多少钱,就算没有在这个老板娘的剥削下,也会在那个老板娘的欺诈里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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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仅是老板娘跟我过不去也就算了,可是店里原来的两个洗碗工,也是那么可恶,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把老板娘撒给他们的火都撒给我。可是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去发泄我的委屈?我能做的,只有哭,一个人默默地把头蒙在被子里哭,想爹、想娘、想大姐。真的后悔了这样在外面漂泊,可是现在,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她们在这个店里已经干了一年了,两个姑娘是老乡,一起来银川打工,和我不一样,她们每个月都有两百块钱的工资。80年代,本地人下馆子吃饭的并不多,在银川这个地方,来馆子吃饭的大都是过往的客商,所以老板娘才敢在面上做手脚,因为她根本不怕没有回头客。所以饭馆的利润还不错,打工的人都能在这里挣得相对来说比较高的工资。这也大概就是我们的老乡都一窝蜂来银川打工的原因吧。
她们两抱成一团一致对外,把我这个外地人欺负得无力招架,先是故意使坏,在我给客人端饭的时候绊倒我,让老板娘拿着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