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皇帝-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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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公子,你该不是说的醉话吧?”柳如是一声惊呼,钱、龚等人纷纷过来,闻听之后俱是神情不安。
“你们干么这样看着我?不,我根本没有喝醉,我说的是心里话,这世道让我失望,万念俱灰!”方密之挥舞着手臂,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不错,年轻时我也时常出入烟花柳巷,借酒浇愁,跃马红妆,风流自喜。可是世事多舛,方某报国无门反饱受党争倾轧之苦,自此心灰意冷。实不相瞒,方某对永历帝的频频应召,曾十辞不应!此番辗转回乡,曾养病于庐山五老峰,在流泉飞瀑声中,忽然参透了人生。本想在故乡龙眠山下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地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尽孝老父,著书桑样,怎奈乡官屡次登门,逼迫我出仕为大清效劳。方某只有忍痛离别老父,只等与各位相聚之后,了却了多年相思牵挂之苦,方某就落发为僧,高座寺便是方某的最后的归宿。我以后会日夜吃斋念佛为你们祈祷的。”
众人愕然。半响,钱谦益才黯然说道:“方公子的心情老夫很是理解。当初就是因为一念之差,老夫才落得个气节痛失的下场,为此屡遭如是的抱怨。如是,钱某知道你很失望,但愿能有个补过的机会,让钱某对你表明心迹。”
柳如是目光闪动,满怀深情地看着须发斑白的钱谦益,柔声说道:“钱爷,你也不必太自责了。妾身不会忘记你前些日子写过的这首诗,”柳如是起身,面对众人轻声吟颂起来:
“秦淮城下即淮阴,流水悠悠知我心。
可似王孙轻一饭,它时报母只千斤。”
众人明白此诗的含义,如果能恢复明室,我报答诸位将远胜王孙报答漂母。方密之激动地抓住了钱谦益的手,连声说道:“钱大人此诗已经表明了心迹,你还是当年的广大风流教主!如是,你真不愧是风尘女丈夫!”
“唉,这事就别再提了。方公子,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你们不要为我难过,在我看来,这是惟一适合我的路了,我将伴着晨钟暮鼓,潜心修道,寄情山水,吟诗作画,就此终了一生,岂不美哉?”月光下,方密之那历尽沧桑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圣洁的表情。五十岁还不到,他却已是须发斑白了。众人一阵唏嘘,默默无语。
桃叶渡上,游人已经散尽,夜已经深了,画舫上的人们均感到了一种凉意。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夜的宁静,岸边传来一声高喊:“画舫上可有龚鼎孳龚大人?”
“听这声音似是官府的衙役,半夜三更的还传你有什么事?”顾横波不无担忧,挽住了龚鼎孳的手臂。
“不要慌张,应该无甚大事。”龚鼎孳安抚着夫人,朗声应道:“下官在此,敢问何事?”
“衙门今儿晚上接到礼部火票,四百里加急。皇上有旨,龚鼎孳接旨!”
“嗻!”龚鼎孳顾不了许多,慌忙跪地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差役展开一黄绫谕旨,就着灯光高声念道:“龚鼎孳饮酒醉歌,排忧角逐……今歌饮流连,依然如故。且为宠姬顾氏称觞祝寿,摩费巨金……值此国库空虚,国难当头,百业待兴之际,龚鼎孳不思报国反而一味沉迷于风月之中,一掷千金,实为过分。着除去礼部尚书一职,从速北上,降为侍郎。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龚鼎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龚大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何况您只不过被降了两级。”方密之于心不忍,反过来安慰着龚鼎孳。
“都是妾身不好,惹来这横祸。”顾横波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好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龚鼎孳故作洒脱:“诸位他日去北京,还盼不要忘了老夫哟!咱们今晚就此告别吧。横波,你愿陪老夫北上吗?”
“嗯,妾身愿陪伴你去天涯海角,患难与共!”顾横波的眼泪悄然落下。
第四章 爱美人
“他内心忽然间起一种狂妄的计划,而以一种青年人们的固执心肠,坚决施行。如果没有一位警告的人乘时刚强地加以谏止时,一件小小的事情,也会激起他的暴怒来,竟致使他的举动如同一位发疯发狂的人一般……”
——汤若望
27.天子废后乾纲独断
顺治执意要废掉那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一方面是不愿意再见到让他想起就有气的慧敏,另一方面,则是想在世人面前树立起他至尊至崇言出必行的光辉形象。可怜的慧敏,就这样成了牺牲品……
一夜纷纷扬扬的大雪使北京城气温骤降,寒冷异常,但见“阶铺密絮鹅毛雪,窗绣奇花凤尾冰”。一大早,紫禁城里的大小太监们便忙活开了,扫雪的扫雪,擦窗子的擦窗,因为人手不够,还专门拨了一队穿黄马甲的侍卫兵丁们手持铁铲或大扫帚前来帮忙。
“吴良辅,出去看看,兀里虎的雪人堆好了没有?”少年天子福临正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手执朱笔,对着展在御案上的一幅“素梅九九消寒图”仔细观赏着。
“万岁爷,今儿个正巧是冬至,恰逢这场瑞雪,真是个好兆头呀。”太监李国柱笑嘻嘻地拨弄着白炉子里的炭火。冬至日升白炉子差不多成了宫里的定例。这白炉子据说是用“石灰木”制成的,色白形美很显精致,而且形状、大小不一,适合于各种场合。用它来取暖驱寒效果非常好,所以各宫都少不了它。它炉膛大,火力旺,散热快,可以随意放置,十分好用。也用不着担心会有煤气,因为烧炕处的太监先将炉子的火烧旺才送到房里,等火势弱了再送一个进来,将火弱的拎到外头去加炭。李国柱唯恐室内气温太低,还不时地在炉子里放一些木炭,直烧得噼啪直响,火苗熊熊。
“对了,不知道汤玛法那里有没有白炉子?小柱子,快去让人给他送几只白炉子和几车煤去!”
“嗻……”
“小柱子,你看朕这第一笔,先填哪一瓣好呢?”
李国柱转身正要往外走,一听皇上喊他,只得又返了回来,“这消寒图上果真是九九八十一瓣花瓣吗?”李国柱一眼望去,只见淡黄的宣纸上几枝梅花正在寒风中绽放,有的只是一个花蕾,有的是两瓣小花,有的则是三、四瓣,大大小小总有十几朵呢。
“那是当然喽,不信你数数看。要不怎么叫九九消寒图呢?”
原来,这也有个讲究。自冬至起入“九”,“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河开,六九燕来,七九八九沿来看柳,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这民间谚语自是家喻户晓的了,谁不盼望隆冬快些过去,春天快些来临呢?渐渐地,宫里边也有了个规矩,在冬至之日要制作一张“九九消寒图”,花样多啦。有一种是九字双钩的,即“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这九个字,每个字九笔,自冬至起每天填一笔,等这九个字填完了,冬天也就过去了,还有的填“待柬春风重染郊亭柳”,也是每字九笔。闺房里的消寒图很特别,是一张精细的画,画面上有九个男孩,各自手执灯、伞、车、花等一种玩具,在每个玩物上都有九个折过去的白纸小方块,半粘半折,待九个白纸小方块被一一折完了,春天也就到了,而这时画面上的图案更加热闹了,因为那九个白纸小方块折过来的那面都拼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图案。
还有一种消寒图是打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画九个铜钱,即“轱辘钱”,◎形,下面写着歌诀:“上涂阴,下涂晴,左风右雨,雪当中,图上加图半阴晴。”这种消寒图很实用,因此也很普遍,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各大王府中,抑或是太监的住处、普通的人家等,都能见到,因为这种消寒图与天气的变化有关,要想知道九九期间哪一天是阴是晴,是风是雨,只消把它仔细涂一下就行了。在北京,一般冬至以后便不再下雨而只下雪,所以,那铜钱的右边永远是白的。不是说“左风右雨”的吗?左边的一格被涂黑了,说明这一天刮了大风,中间的被涂黑了,则说明这一天下了雪。瞧,多么有生活情趣呀。当然民间还有许多人家自制不同的消寒图,就不必一一去说了。
大概少年天子已经厌烦了九个字文字消寒图,所以今年冬天他选用了“素梅九九消寒图”。
“嘿,整整八十一瓣,不多也不少。”李国柱趴在书案上数了半天,总算数清楚了。
“一边站着,朕已经选中了一瓣。”福临提起朱笔朝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上填上了一瓣,顺手将笔一丢:“得,今天就算过去了。”
“万岁爷,您不在这消寒图上题一首诗吗?喏,这块空出的地儿正好可以题。”
“嗯?兀里虎,看来你的手又痒痒了?那雪人堆好了吗?”
“奴才正是回来请万岁爷去观赏的,多亏了几个侍卫帮忙,奴才堆了两只大雪人,又高又大,差不多把咱这乾清宫里的积雪都用上了。”兀里虎不住地搓着红肿的双手。
“走,走,赏雪去。”福临来了兴趣,转身就要朝外走。
“您慢着,万岁爷?”李国柱和兀里虎连忙给福临披上了黑狐皮里的黄缎子技风,又围了一条用二十多只火狐狸腋毛制成的金黄色的大围巾。
瑞雪初霁,天空湛兰,地上雪白,房檐和树枝上挂着一层白霜,一派银装素裹。两只高大的雪人儿一左一右伫立在乾清门的两侧,老远就能看见它们的黑眼睛和红嘴巴。
“嗬,真有你的,兀里虎。”福临满脸带笑,围着雪人转了一圈,用手摸着那光滑圆润的身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瞧它们这样光秃秃的站着,不冷吗?”说着竟摘下自己头上的黄绫暖帽。
兀里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连声喊道:“使不得,万岁爷,这可使不得!”
李国柱也劝道:“万岁爷,这冰天雪地的,您可不能随便脱帽子呀,万一受了风寒,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呀!再说——”李国柱黑眼睛骨碌一转:“万岁爷,您只有一顶帽子,戴在哪一个雪人的头上都不合适。这么着,奴才给万岁爷变个戏法儿。”李国柱一指头上的帽子向兀里虎示意着,然后喊道:“一,二,三!万岁爷您请看!”
福临刚把暖帽戴好,听到李国柱的喊声,定睛一看,不由得乐了:“好你个奴才!这下子这雪人儿就更神气了。喂,你们两人就在这乾清门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福临朝头戴灰蓝色饰着红樱子的帽子的两个雪人大声说道,然后朝天一门走去。两个光头太监双手抱头紧跟在后头,惹得其它的太监一阵窃笑。
过了天一门就是御花园,福临久居深宫,常来这御花园里散心,他对这园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一夜的大雪,使园中的树木和假山披上了银装,在阳光下烟烟生辉。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福临吟着古诗,忽然被钦安殿前的一群有说有笑的宫女太监们所吸引,便信步走去。
这钦安殿在御花园的正中间,楼台掩映,花不扶疏,加之曲廊亭谢,廊庑固接,极为精妙,雅丽恬静,这里原本是孝庄太后贡奉万历妈妈的地方。说来话长,早在英明汗努尔哈赤时,内适就有了这么一个奇特的供祀。
相传南明嘉靖皇帝荒淫无度,将国事交给奸相严嵩,自己则日日沉溺后宫,声色犬马,极尽人间淫欲。严嵩为了弄术专权,投其所好,不惜花费巨资,将南明武宗时所建的秘宫豹房修饰一新,以玻璃为墙,豹皮为毡,广选美女,裸居其中,专为嘉靖淫乐。但日子一长,嘉靖乐极生悲,只能徒对美色而无力普施雨露了。严嵩又献上一仙丹秘方,说是如能遍访名山,采得各种名花异卉百种,并选上各地绝色童女百名,待月盈之夜,将百名女童天癸(即妇人经血)和着百花花瓣,用朝露蜜汁调服,便可滋阴壮阳,夜御十女而不力乏。
嘉靖边不及待下令立即实施,于是“采花使”遍布全国,沿途奸人妻女无恶不做,吓得百姓携妻挈女四处出逃,不久便凑集了百名“童女”献入宫内。风流成性的嘉靖皇帝等不及那月盈之夜,当即便要召幸一个貌若天仙的采桑女,为此多服了一颗回春丹。怎奈这女子哭哭啼啼不肯承欢,直惹得赤条条的皇帝老儿淫性大发,欲火攻心,只一会儿便精泄如流,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嘉靖第二天临朝越想越气恼,自思以万乘之君,赤条条求欢于一桑女而遭拒,自己则是个早被酒色淘空了的烂壳子,这场狼狈若传出去何颜为君?于是,他便下了一道谕旨,晋那桑女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