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恋-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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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抬起头,慌张地望着他。
“别赶我走,你是我的夫君,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依循遵照,雨霏绝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她绝不离开,一离开便承认了自己跟娘一样,都是个背弃者。
“是吗?你最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她的温顺让他抿起了唇,满意于她的自认本分,旋过了身,他带着异常的高昂情绪离去。
梁雨霏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手仍浸在水桶内,可心却已坠入最黑暗的深渊。
第四章
梁雨霏端着刚泡好的西湖龙井茶,沿着石径,慢慢地走向坐落在后院的书斋。
手上的茶,是娘特定要她端给夫君的,雨霏苦笑地接下,心头却是沉重。
夫君不会高兴见到她的,他早将话说得清楚明白,她这样一个跛子不配做他的妻,所以她尽量避开他,她永远记得他说这些话时,那冰冷而美丽的双眼,像两泓深幽的潭水,让她沉陷也让她难以呼吸,她不想去,可是在关老夫人的含笑目送下,她只能僵硬地走出大厅。
书斋建于清幽的后院,想是怕人打扰这该属安静的天地,梁雨霏原本缓慢的脚步愈加轻细了,她不想破坏了这原来的宁静。
乍暖还寒的春日,雅致的梅花瓣早已落了一地,只余几株还残存在庭院里,走过梅花径的雨霏从未看过这等景象,沉重的心情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她睁大眼,着迷地望着青苔泥地上的粉白花瓣,如果能像这泥地一样,被这满天的梅花瓣拂满身子,一定很幸福,她抿起了一道浅笑,满足于自己的想象。
可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梁雨霏在走出了梅花径并看见湖畔旁的书斋时,笑容也跟着落了一地,消散在空中。
捧着茶的手有些微颤,绷紧的心也有些颤动,她绕过湖,走到了门口。
“叩叩——”她轻敲着门,不敢抬头直望,眸子一径地直盯着地面。
“谁?”门内响起了他独特的嗓音。
“是……我,夫君。”梁雨霏嗫嚅地说道。
“有事吗?”他的声音倏地冷了下来。
“我端了茶过来。”被阻在门外的她,反倒因为这道门隔开他们俩而心安不少。
“端走,我不喝。”关云雍的目光依旧在桌上的书简上,抬也不抬。
“是的。”
她过于松懈的语气,让屋内的人挑起了眉,明显的不快。
就在梁雨霏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门却打开了。
“进来。”关云雍俯睨着她纤弱的身躯。
她唯诺地点头,虽不解他为何改变心意,可细碎的脚步仍跟进了门内。
梁雨霏一进门,一股清爽的书香便扑面而来,看着满墙的书册,她的眼都亮了。
她不识字,爹请回来的夫子还未教她一字半语便和娘私奔了,爹将府内的书全焚烧殆尽,下令不准任何人读书,她只好将愿望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只是每次在外头看见书简,总要留恋万分,东摸西瞧一番才作罢离去。
“既然把我当成蛇蝎,避之唯恐不及,为何又送茶来?”坐在桌旁的关云雍挑着眉看她。
“呃?”她愣愣地瞧着他,还沉溺在书味里的她,一下无法自拔。
“还不将茶放下。”他不悦地说道,不满她在书上的专注而忽略他所说的话。
“是。”梁雨霏赶紧将茶放在桌上,可一见到桌上搁置的书简时,又移不开目光了。
“夫君,您在读书?”她忘了对他的畏怯,吐出的口气是无比的轻盈与兴奋,像见着了最喜爱的东西般。
“你说呢?”他挑起眉,看着她褪了畏意的模样。
梁雨霏贪婪地看着那古质的封面和温润的纸张,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触摸——
“你想看?”她出神的举动,让他出口问道。
闻言,梁雨霏如梦初醒,收回了半空中的手。“我看不懂。”她摇着头。
“你不识字?”语尾的末端是轻微的鄙夷。
“嗯。”梁雨霏低下头没发觉他话中的轻视。
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对她感到轻蔑,可是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些天他竟常想起她的身影,每每在意识到自己的怔忡时,才恼火地敛回所有不该有的思绪。
他着魔了吗?那日对戚冠安信誓旦旦所说的话还言犹在耳,怎么此刻却动摇了?不行,关云雍眉一拧,血液中的愤恨再起,决定藉着伤害她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来掩饰曾有的……心动。
“想识字?”他的眼闪烁着诡谲的眸光。
梁雨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小脸上全是纯然的惊喜。“我想识字。”她寄望无比地说道。
“要我教你吗?”他扯开了一抹友善的笑。
“可以吗?请夫君教我。”生怕他反悔,梁雨霏急切地求道。
“好,我教你识字。”
梁雨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更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对着她时竟也能盛满温柔的笑意,她以为这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她一厢情愿的奢想,竟如此轻易地实现。
“过来这儿。”关云雍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要她过去。
梁雨霏举步急促地走向他。
“小心!”关云雍及时扶住她因走得太急而踉跄的身子。
梁雨霏在他的扶持下站妥,然而脸庞早已染上一抹嫣红,像朵娇羞的蔷薇。
“站在我身旁看着,我先教你自己的名字,作为你识字的开始。”关云雍提起手,用毛笔蘸了些黑渍的墨水。
“嗯。”站在他身边的梁雨霏脸上的红霞未退,心儿仍是怦怦跳着,她近到可以闻到他发间和身上的气息,这令她有些慌乱与无措。
“看好。”他专注地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笔端的黑墨一遇到上等的宣纸,便被吸附得干净,龙飞凤舞的字迹挺拔有劲,就像他清拔出众的气势,令人无法捉摸,却也紧紧捉住了旁人的目光。
“这三个字便是你的名字,你先回去学会了,我再教你其他的。”他朝着未干的宣纸,轻吹口气,让它不再晕开。
梁雨霏接过他写好的字纸,唇边漾出了笑意。“多谢夫君。”
来此之前,她的心才陷在苦海里,可这会儿却直上云端,轻飘地不切实际,夫君他变了,变得笑容可掬,俊朗得连天地都黯然失色,看着他的笑容,梁雨霏唇边的笑愈加灿烂,开始有了作为一个妻子该有的甜蜜感觉。
***
这些天,梁雨霏的脸庞上总带着淡淡的笑,过往的愁苦已不复见。
她走过梅花径,身后跟着两名奴婢,一名端着热水,另一名则端着早膳,再美的落花瓣已凝不住她的眼,她的步伐,只因她的心早飞向湖旁的书斋去了。
夫君已不冷眼瞧她,甚至还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即便这是他微薄的施舍,也叫她满足了。
夜里暖被的馨香裹不住她期待每日的黎明,只要天明,她便能见着他的身影。
梁雨霏踩着期待的小碎步,绕过了湖,走至书斋。
叩叩,轻轻地敲门后,在他的轻应下,她走进了书斋。
“夫君,您早。”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背对她的关云雍仿佛没听见般,目光仍望着窗外的湖面。
梁雨霏以眼神示意身后的两名婢女将热水放在架上,早膳放在桌上。“夫君,雨霏侍候您洗脸了。”
两名婢女退至门外后,她将巾帕浸了热水后,拧干递给他。“夫君?”她看着依旧没有回头的关云雍。
关云雍回过头,还散着黑发的他,落拓而俊美,深刻的脸庞间尽是颓废的魅力。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瞧见他这模样,可梁雨霏的心仍是怦然一动,眉眼间悄然漫着初绽的羞意。
看着她羞怯的眉眼,他的唇间噙上一抹自负的笑,脚步优雅地移动,落坐在梨木椅上。
“还不过来。”他唤着已入神的她。
“是。”梁雨霏赶紧走向他,差些又要跌倒了。
“不要慌慌张张的。”关云雍微拧着眉,再次及时扶住她的身子,可手中的热巾帕却给滚下了地。
“是。”梁雨霏赧颜地说道。
他颔首后,放开她的手。“将巾帕重拧过。”
梁雨霏红着脸,依言将巾帕重新拧过后,回到他的身旁。
她在他的脚旁跪了下来,像个最卑下的奴婢般,侍候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每擦过他冠玉般的脸庞,她纤细的小手便热上几分,直到这股热气直透纯净的小脸上。
她渺小的姿态让自傲的关云雍获得极大的满足,他之所以让她这般亲近自己,只不过是想看她纯然的臣服,证明他主宰着她的天地,他有这份权利。
他极力忽略着心里那从未有的柔情悸动,只当自己是在充分享受这天赋权利,不肯承认自己也在期待每日的黎明。
“夫君。”收回巾帕,她的脸也嫣红成一片。
“嗯?”
“娘说,请夫君别累坏了身子。”虽是娘交代的话,可仿佛说中了她的心声,梁雨霏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红了脸。
她取了象牙梳,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梳头,戴冠。温润的乌发盈在手间,纤细的手指当梳,顺过他的发间时,梁雨霏便觉自己的心中也涨满了千缕万缕的情丝。
有时,趁着他不注意,她甚至会将自己的发和他的偷偷结上,再松开,满足自己梦里的幻想,她相信结过发的夫妻是永远不会分离的。
扶正了他顶上的王冠,梁雨霏绕到他身前,将两条带子绑在他的下颔后,将梳子放回自己的腰带内。
“夫君,请用早膳。”她从地上站起,举案齐眉,十足地恭敬。
关云雍微一颔首,便由着她添饭布菜,长睫下的眼注视着她温顺的一举一动。
这些该由奴婢做的事,她却甘之如饴,连跪在他跟前侍候都无怨言,从她的顺服,视他如天如地的崇敬小脸上,他突地升起一丝的疑惑,她是爱他或只当他是个夫君来侍候,并不掺入感情的因素,这个想法让他蓦地沉下脸,心不悦得很。
为何要她爱他呢?他自问,四周仿佛静寂了下来,让他专心地思索着答案,到底为什么?他眉间的拧摺加深,突然有股呼之欲出的顿悟,他陡然一惊,连忙捻断那初生的想法。
这有什么好疑惑的,要她爱他,只不过是想更加伤害她,他要用践踏她的自尊来让自己的生命更显矜贵,不断说服自己的关云雍正拼命否定着心中昭然若揭的答案。
经历了空前绝后的挣扎,他食不知味地用完早膳,直到梁雨霏要门外的奴婢撤下热水和碗筷,他仍管不住游走的心思。
“夫君,这是昨儿个雨霏练的字。”等奴婢收拾好东西,她由袖口拿出了数张纸。
“我瞧瞧。”他接过了梁雨霏手中的纸张,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目光。
梁雨霏紧张地望着他脸上的神情,这些天,她除了来夫君这儿侍候,便待在自己的屋里习字,用他给的文房四宝练写自己的名字。夫君每次看着她写的名字,唇边便会抿着笑,所以她写完后,总迫不及待地拿给夫君审视,她喜欢看夫君的笑。
“有进步。”关云雍点点头,把纸还给她。“再练。”
“是,夫君。”他的赞美使她的脸庞染上红云,梁雨霏羞涩地垂下头。
“你下去吧,我想读书了。”他站起身,走向窗边。
“是。”她点头后,便轻轻地关上门离去。
她走后,空气也似乎变得稀薄,只剩下他一人的屋内,除了冷清还是冷清,他的意志早模糊了方向,她顺着他的摆布,像个听命的娃娃,可是他却笑不出来,看了她写的字,唇边不再是别有涵义的笑,反而溢满了苦恼,他苦恼自己一时的冲动,她要是知道了——
他的手紧握成拳,使劲地捶向桌面。“可恶!我在担忧什么?担忧她的反应?她的反应关我什么事!”关云雍怒吼出声,对自己的气恼更甚于对她。
他到底怎么了,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不像昔日无情冷淡的关云雍,难道真被一个跛子给绊了脚,从高高的天上摔到了地上,不,他不会,没有人可以拉下他!
他闭上眼,像是这样便能阻止一切的崩塌,却忘了同时关上心门,眼可以选择不看,然而心却是永远也无法选择遗忘的。
***
黑暗的九重天,月明,星稀;地上的人间,烛灭,人睡。
连空气都已沉睡的时候,关家的大宅内,东厢房却还有一盏微弱的烛亮着,在深寂的夜里格外明显灼亮。
房内的人儿专注埋头于桌面上,浑然不知夜的黑,桌案上摆放着纸砚,静寂中只见到狼毫笔正一笔一划地将黑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