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 秋白--从书生到领袖-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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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滑过雪。
共产国际机关的外国工作人员,都住在特维尔斯卡亚大街(今高尔基
大街)的柳克斯旅馆,离克里姆林宫不远。瞿秋白第一次旅俄时住过的东方
大学宿舍,就在这条街的A 字15 号。柳克斯旅馆公寓式的房间,每月要付
四十多个卢布的房金。瞿秋白每月约有二百五十个卢布的薪金,这个数目是
当时苏俄机关的最高薪额。杨之华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特别班中学习。这个班
的同学里,有吴玉章、林伯渠、何叔衡、徐特立、方维夏、江浩、夏曦、董
必武、叶剑英、赵世兰、李文宜、杨子烈等。别的班的同学称特别班为老头
子班。性格开朗活泼的杨之华来到这里,顿时使班中热闹起来,充满了生气。
人们常常看见她在校园里参加篮球、排球运动。她刻苦用功,学习俄文进步
很快。班里讨论时,她积极发言,观点鲜明,言之有物。回到公寓的家中,
她还要抽出时间来照料瞿秋白的生活,使他集中精力于写作和工作。当时莫
斯科的物资缺乏,有钱也难买到东西。食品更缺,有时一连三个月,顿顿饭
的菜品只有鱼类,吃得使人腻味。杨之华总是设法调剂副食品,尽可能使瞿
秋白吃得好些。
俩人的生活是俭朴的,但他们的生活又是十分和谐的,感情是十分亲
密的。据当时在列宁学院学习的庄东晓回忆说:“每逢节日或假期,我常到
华姐秋白的住所——柳克斯公寓十二号去看她。”“当秋白工作的时间过长,
面带倦容,需要休息时,华姐在旁就说几句诙谐风趣的话,或叫秋白放下笔
去做点什么,调剂调剂。有一次我和潘家辰同志去看他们,寒暄了几句,秋
白又伏在桌上,奋笔疾书了。华姐向我递了个眼色,笑着说:‘有个人连脸
都懒得洗,洗手也只洗手心,连手背也不洗,这个人更不喜欢搞卫生,房子
里有气味,他就洒点香水,你们猜这个人是谁?’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秋
白也只好放下笔,同我们一起说笑,这才稍得一点休息。”①。。 ①庄东晓:《难
以忘却的怀念》。《回忆杨之华》第40 页。
女儿独伊到莫斯科后,送进了一家孤儿院。瞿秋白、杨之华平时很忙,
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去看她。独伊一人,言语不通,有些调皮的苏联男孩看她
是黑头发,便把她当作犹太人,歧视她。虽然孤儿院院长、一位老布尔什维
克待她很好,但她还是时刻都想念爸爸妈妈。每次他们来看她,都使她感到
无比的快乐。瞿秋白知道独伊爱吃牛奶渣,每到周末从共产国际机关下班回
来路过商店,总要买一些带到孤儿院去给女儿吃。
后来,独伊调到另外一个幼儿园,在离莫斯科较远的一个小城依凡城。
瞿秋白夫妇仍然每逢周末去看她。他们在星期六晚上从莫斯科坐火车,星期
日早晨抵达伊凡城,要坐整整一夜的车。他们就睡在火车上过夜。星期日清
晨,一家人见面,分外高兴,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整天。
早晨,我们走到幼儿园的时候,孩子们排了队出来,唱歌欢迎父母,
接着又表演节目给父母看。父母带来的食品玩具都放在一起,大家一起吃一
起玩。然后由父母分别带领自己的孩子出幼儿园,秋白和我带着独伊到附近
的森林中去。这是我们最幸福最愉快的一天,我们充分享受了天伦之乐。在
这一天中,秋白是高兴的,活泼的,使他忘却了工作的紧张与疲劳,他和孩
子痛快地尽情地玩着。夏天,我们在树林里采蘑菇,秋白画图和折纸给孩子
玩;冬天,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毡,秋白把孩子放在雪车里,他自己拉着雪
车跑,故意把雪车拉得忽快忽慢,有时假装跑不动了,有时假装摔一跤,用
手蒙了脸哭了起来。这时候独伊就向我叫起来:“妈妈,我跌一跤不哭,你
看好爸爸跌一跤就哭了。”秋白一听这话,放开了手,哈哈大笑。孩子也很
高兴,拍手大笑。笑声震荡在天空中,似乎四周的一切也都为我们的欢乐而
喜气洋溢。①
这是杨之华的回忆。下面是独伊的回忆: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莫斯科儿童院时的一件事。我们的儿童院设在莫斯
科郊外沙皇时代的一座地主庄园里,四周是茂密的丛林,风景很优美。那一
天,爸爸和妈妈来看我,带我到儿童院旁边河里去撑木筏玩,爸爸卷起裤管,
露出了细瘦的小腿,站在木筏上,拿着长杆用力地撑,我和母亲坐在木筏上。
木筏顺流而下,微风轻轻地吹动着我们的衣服,忽然父亲引吭高歌起来,接
着,我和母亲也应和着唱,快乐的歌声,在河上飞翔,我们就在歌声中尽情
地享受着天伦之乐。②①杨之华《忆秋白》。《红旗飘飘》第8 期。
②瞿独伊《怀念父亲》。《新文学史料》,1980 年第2 期。
瞿秋白的两次爱情生活,都没有给他带来亲生子女。然而,他不是那
种只有狭隘的亲子血缘之爱的人;共产党人博大的襟怀,使他充满了对一切
孩子的热爱。对于他所爱之至深的人的女儿,他视同己出,也爱之至深,远
远超过了血缘之爱。他在杨之华和独伊或其他人面前,从不使人感到独伊不
是他亲生女儿;独伊也从来没有感到爸爸不是自己的亲爸爸,她从未失去父
爱。
在列宁疗养院,瞿秋白虽在病中,却更加关怀独伊,常常写信给她。
独伊:
我画一个你,你在笑。为什么笑呢?
因为你想着:
你是好爸爸和姆妈两人生出来的。
(画独伊牵着一只兔子)
小独伊:
你会写信了——我非常之高兴。你不病,我欢喜了。
我很念着你。我的病快要好;过三个星期我要回莫斯科,那时要来看
你,一定来看你。我的小独伊。再见,再见。
好爸爸
二月十四日
喜悦与关怀交织成的这封短信,饱含着多少温暖亲切的父女之情呵!
1929 年3 月15 日,瞿秋白仍在列宁疗养院。俄罗斯的春天姗姗来迟,
但是春意已在林梢花枝间,已在人们的心田里。瞿秋白想到了小独伊:她和
与她同龄的孩子们,不就是充满了生命力和无限希望的蓓蕾吗?
小小的蓓蕾,
含孕着几多生命,
陈旧的死灰,
几乎不掩没光明。
看那沙场的血花灿烂,
经过风暴之后的再生。
谁道是无意中的赤化?
都是赤爱的新的结晶。
这一首小诗,内涵深蕴,表现了革命者对于千千万万孩子们的美好的
希望和浓厚的爱恋,那思想境界是高洁的。
独伊所在的森林学校是苏联政府为病弱儿童办的儿童学校。校中讲究
卫生,规定无论男孩女孩一律要剃光头。独伊的头发自然也剃光了。女孩子
剃光头,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瞿秋白知道后,立即给独伊写了一封很有
风趣的信,安慰女儿。
独伊:
我的好独伊。你的头发都剪了,都剃了吗?
哈哈,独伊成了小和尚了。
好爸爸的头发长长了,却不是大和尚了。
你会不会写俄文信呢?
你要听先生的话,要听妈妈的话,要和同学要好,我喜欢你,乖乖的
小独伊,小和尚。
好爸爸
不久,瞿秋白又给女儿寄去了一封短信,信下附了他滑雪的画。
独伊:
你为什么要哭?你看好爸爸滑雪了!
好爸爸
父亲很了解女儿的心理,信中充满了慈父的热爱和关怀。收到这些来
信,独伊从那里感到了无限的温暖,更加安心的学习了。
郭质生,是瞿秋白1921 年来俄时结交的好朋友,现在他已是有名望的
汉学家、语言学教授。他来到柳克斯公寓看望老友,带来了十年前瞿秋白离
俄返国时寄存在他那里的两个抄本,是当年瞿秋白研究拉丁字母的笔记。那
时,他受到苏俄扫除文盲运动的启迪,深感中国文盲之多,文化之落伍,与
中国文字之弊病密切相关,非作改革不可。这两本笔记,重新引起瞿秋白对
于汉字改革的兴趣。1929 年3 月19 日,他在列宁疗养院写信告诉杨之华说:
我最近又常常想起注音字母,常常想起罗马字母的发明是很重要的。
我想同你一起研究,你可以帮我做许多工作,这是很有趣味的事,将来许多
人会跟着我们的发端,逐渐的改良,以致于可以适用于实际工作上去,使中
国工农群众不要受汉字的苦,这或许要五十年、一百年,但发端是不能怕难
的。我们每人必须找着一件有趣的要把大部分力量和生活放进去的事,生活
就更好更有趣了。①①杨之华:《忆秋白》。《红旗飘飘》第8 期。
在中国文化领域里,瞿秋白富于远见卓识,他看到了中国文字改革不
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期以半个世纪到一个世纪,或者更多的时间,用更多的
人才,通过多少个阶梯,才能达到成功的顶点。万事难在开其端,谁能甘愿
作这样的阶梯,供人攀登呢?他要和杨之华一起投身到这个能够使中国工农
群众摆脱汉字之苦的开创性的事业中去,把他们的爱情、生活、工作,与中
国亿万个工农大众的利益联系在一起。无论从理智上,还是在感情上,这一
段文字都感人肺腑,足以使无数的人受到莫大的教育。
在苏联的两年中,瞿秋白经常与林伯渠、吴玉章、郭质生,当然还有
杨之华,一起来研究中国文字改革问题。1929 年10 月,瞿秋白写成了一本
《中国拉丁化字母》的小册子,并在旅莫斯科的华侨和华人中试行。1931
年9 月,中国工人在海参崴召开中国新文字第一次代表大会,根据瞿秋白的
这本书作出了中国新文字方案。
哀思和义愤
1929 年2 月20 日,刚刚由苏联回到上海不久的苏兆征病逝了。1 月间,
苏兆征离苏前,突然得阑尾炎,瞿秋白劝他动手术把阑尾切除,休息一段时
间再走。苏兆征在六大后任政治局委员、中央工委书记,急于回国开展工作,
执意要走。瞿秋白只好同意。想不到,回到上海后病情恶化,救治无效,终
于逝世,年仅四十三岁。从1927 年武汉时期起,瞿秋白就同苏兆征经常在
一起商量工作。他工作非常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越是在斗争的紧要关头,
环境最恶劣时,他越是充满信心,与同志合作的越好,得到许多同志的爱戴。
他的死,使瞿秋白悲痛不已。他给杨之华的信中说:
昨天接到你三封信,只草草的写了几个字,一是因为邮差正要走了,
二是因为兆征死的消息震骇的不堪,钱寄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一九二二年香港罢工(海员)的领袖,他是党里工人领袖中最直爽、
最勇敢的,为何我党又有如此之大的损失呢?前月我们和斯大林谈话时,他
所关心的问题,是如何的切合于群众斗争的需要;他所教训我——尤其是
“八·七”之后是如何的深切。
……我党的老同志,凋谢的如此之早呵,仿佛觉得我还没有来得及做
些丝毫呢!!①。。 ①杨之华:《忆秋白》。红旗飘飘第8 期。
是的,大革命失败后,李大钊、汪寿华、肖楚女、陈延年、赵世炎、
张太雷、罗亦农、向警予,相继殉难。留下来的老同志,越来越少,弥足珍
贵。苏兆征未死于敌人屠场,却死于小病阑尾炎,这是多么令人惋惜和悔恨
呵!这件事,成为瞿秋白的一块心病。
此后,他常常自责地说:我没有坚持说服他留在莫斯科,是一个不能
挽回的错误!
只有用加紧工作来弥补已经无法弥补的损失于万一了。瞿秋白的工作
量更加增多。
下面是他手拟的一个星期的工作日程安排:
上午下午晚间
星期一中国委员会代表团会议
星期二东方部政治会议列宁学院—
(十时)(三时至五时)
星期三中国党史党校(四时)—
(十时至一时)
星期四近东会议(十时)材料(十二时)—
星期五远东会议(十时)政治秘书处会—
(十二时)
星期六东方部组织会议党校—
(十二时至三时)
会议占去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他的写作就只能在八小时乃至十小时之
外去安排了。
他的身体更坏了,神经衰弱很严重。有时,睡到半夜,突然会从床上
跳到窗前,口水不住的从口中流出来。他感觉到“我只有丝毫的精力支持着
自己的躯壳”①。1929 年8 月,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彭湃、杨殷等同
志被捕。这是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根据叛徒白鑫(时为中央军委秘书)提供
的情报,破坏了中央军委机关,彭、杨等都在那里开会时逮捕的。彭湃是中
国共产党领导农民运动的创始者,杨殷是工人运动领袖,当时都是中央政治
局的成员。24 日被捕,30 日即被杀害。瞿秋白得知彭、杨被捕消息已是9
月初。9 月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