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 秋白--从书生到领袖-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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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瞿稚彬虽然不是那种坏人,与官府也没有太深的关系,但是,单凭着
他的一张印有“候补盐大使”虚衔的大红名片,也足以使穷苦百姓遭到官府
的鞭笞。后来,瞿秋白果然听到那个被送去的人被衙门打了二十大板。这件
事,使瞿秋白非常奇怪:随便拿一张大红名片,就可以使官府打人,这算是
什么道理?这件事使他懂得了:为富人撑腰的官府,不过是专门为着欺压和
凌辱穷人们而设的。这时,他再去读《三国演义》中《张翼德怒鞭督邮》那
一回,就觉得很解气。对于张角兄弟的谋反,瞿秋白也理解了:既然你们要
打穷人的屁股,穷人自然就要造反,有什么理由要叫人家“黄巾贼”呢?
同学中的杨福利,是瞿秋白三弟景白奶妈的儿子,比瞿秋白大两岁;
金庆咸是瞿秋白的姑表兄。三人学《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故事,各取别
名,结为兄弟。杨福利居长,号霁松;金庆咸号晴竹,居次;瞿秋白居末,
号铁梅。
常州中学
1909 年,瞿秋白十岁。这一年春天,他从冠英小学堂初等班毕业,在
家中自修。秋天跳级考入了常州府中学堂预科。翌年转入本科。同校学生张
复,就是后来的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之一、广州起义的领导者张太雷。
常州府中学堂,座落在常州城东门内玉梅桥护国寺旧址。1905 年由常
州府和府属八县(武进、阳湖、金匮、宜兴、荆溪、江阴、靖江、无锡)共
筹资金兴办,1907 年正式开学。1913 年改名为江苏省立第五中学。这是当
时常州唯一的一所新式中学校。校内设备比较完善。有可容纳数百人集会的
礼堂、数百人住宿的学生宿舍,此外有图书馆、实验室、标本室、风雨操场
等。校东南部为露天大操场,倚东城墙,墙外就是著名的天宁禅寺,暮鼓晨
钟,清晰入耳。校内西部辟一小园,名为西园,有亭石花木之胜,园北设音
乐教室,漫步其间,时闻琴声、歌声、书声相应和。
中学堂分为预科、本科两级。开办时仅一百八十余人。本科之外,附
设师范科。民国初年改清末学制五年为四年,附设高等实业科及简易师范班。
学堂课程很多,如第三学年每周授课安排为:修身一,讲经读经九,国文五,
外国语八,历史二,地理二,算学(代数、几何)四,博物二,图画一,体
操一,兵操一,学生课业负担很重。常州府中学堂于教学之外,还重视课外
活动,而且多种多样。学堂以学生膳费节余设置游艺部,内设图画、篆刻、
昆曲、军乐、柔术、标本、园艺、测量、地图绘制、摄影、手工、拳术、体
操、击剑、英语、演说,等等。学生可根据自己爱好自由参加。
瞿秋白入学不久,1909 年11 月间,校庆两周年,举办学生成绩展览会,
同时展出学生参加课外活动作出的各种手工、绘画、篆刻等。1910 年8 月,
全校学生赴南京参观南洋劝业会的展览。会上常州府中学堂的展品甚多,引
人注目。学生们游览了明陵等名胜。
1911 年春,全校学生、教职员等四百五十多人,乘火车到无锡惠山旅
行一日。同年10 月辛亥革命发生,学校暂时停课,成为驻兵场所。直到1912
年4 月才复课。同年10 月,全校师生乘船赴宜兴旅行,参观了蜀山、丁山
的陶场,游览了张公洞。1914 年6 月10 日,全校学生坐船赴上海参观展览
会。常州中学(辛亥后改称江苏省立五中)有八十多件展品被选送巴拿马万
国博览会展出,其中有瞿秋白制作的展品。
瞿秋白的兴趣在于文科,他喜欢读历史和文学书籍,特别喜欢野史、
轶闻,其中记载着帝王的腐败,官府的横暴,民间的疾苦,以及群众的反抗
斗争。这些书在当时是被列为“禁书”,或者是被称作无聊的“闲书”而严
厉禁止学生阅读的。
瞿秋白的叔父家中藏书很丰富,有正史、野史、稗史,并且有太平天
国的书籍。瞿秋白读后,曾在史书上写眉批痛诋投降清兵的明朝大臣洪承畴。
他还经常与老师和同学谈论他的这些观点。
有时,上课的时候,瞿秋白就在书桌上偷偷地阅读这些书。一次,被
老师发觉,没收了一本太平天国野史;可是第二堂课,瞿秋白还是照样伏在
书桌上悄悄地读他的“禁书”。
瞿秋白在中学时期读书的范围是广泛的。他的同学李子宽先生回忆说:
秋白。。独于课外读物,尤其是思想性读物,研读甚勤,如《庄子》、
《仁学》、老子《道德经》、《新民丛报》、《饮冰室文集》等。在民初中学初
级学生中能注意此类读物者并不多见,尤其是江苏五中。我班同学受秋白影
响亦偶而借阅《饮冰室文集》及《仁学》等,此两书内容秋白在校时常引为
谈助。惟《庄子》除秋白外,他人皆不易无师自通,亦惟秋白能独立思考①。
①李子宽:《追忆学生时期之瞿秋白张太雷两先烈》。
中学生们一律在校住宿,学校制度照例是严格的。学生平时不准回家,
只有从星期六晚到星期天的上午可以休假回家。星期日中午到校用膳,学监
点名,不到者下周禁假。
平时,如果要回家,必须持家长的请假书,否则是不准假的。学校实
行点名制度,除上课点名外,每天还要点四次名:吃三顿饭点三次,临睡觉
前还要点一次。
教室的房屋是平行的三进,每进有两间教室。后来,把中间的一进拆
除,改建在西面连接前后的两进;头进房门改为朝北,与后进房门相对,恰
好成一个门形。这样改建,便于学监察看学生排队和上课的情况。上课铃响,
学生们依次排列在教室前的走廊里,等候先生。先生到了,由班长喊口令,
然后鱼贯进入教室。
教室的东北面是一排三幢楼房,每楼十间,楼上是学生宿舍,楼下是
自修室。每天上完课以后,学生们都聚集到自修室复习功课。
旧时的中学堂,陋规很多,校内工友地位最低,工友行路遇见教师必
须闪在路旁,立正行礼,恭而敬之地让教师通过;学生和工友不得交谈,当
然更不许交朋友。瞿秋白是不满意于这些落后的制度的。瞿秋白自修时往往
不在自修室,而常常到学校的医疗室去看书。那是一个幽静的地方,特别是
那里有他的好朋友——工友费金生。费金生是个从农村来的青年,在医疗室
作工,住宿。他朴实,热情,能干,懂得种田的知识,知道农村的情形。瞿
秋白非常愿意同金生谈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敬重他,信赖他,同他无
所不谈。当时的中学堂富家子弟很多,几乎没有人自己洗衣服,而是花钱请
人洗。
瞿秋白家境困难,没有钱请人洗衣,又不能请假回家换洗衣服,费金
生就常常在出外办事时顺路替瞿秋白把穿过的衣服送回家去,洗净晾干以后
又去帮他取回来,有时还帮他送信取物。费金生对这位生活清苦、聪明好学
的少年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是瞿秋白永远不能忘记的。
常州中学堂在当时算是比较进步的学校。校长屠元博曾经留学日本,
并在那里加入孙中山创立的同盟会,庶务长朱稚竹、兵操教员刘百能等教师
也是同盟会员。他们常在学堂里进行民族革命教育,并积极组织学生进行军
事操练。学生思想活跃,很多人都倾向于革命。瞿秋白、张太雷等在屠元博
的影响下,对孙中山的反清革命十分关注。他们关心时政,痛恨列强的侵略
和清朝的暴政。瞿秋白常常指着头上的辫子对同学说:“这尾巴似的东西,
留着有什么用,我们非把它剪掉不行!”不久,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瞿秋
白独自在星聚堂的西房,自己把辫子剪下,拎着它欢跃地对母亲说:“皇帝
倒了,辫子剪了。”
对现实的不满,不免在文字中流露抒发出来,瞿秋白的一篇作文赞颂
了敢于反抗官府的农民。国文教员陈雨农,江苏宜兴人,思想反动,咒骂革
命党人为“乱贼”,当然视瞿秋白的文章为“大逆不道”,他在文末写了大段
批语予以“纠正”,瞿秋白看后,竟在阵雨农的批语后再加上批语,痛加驳
斥。陈雨农恼羞成怒,告到学监那里,给瞿秋白记过处分。这种高压,并不
能使瞿秋白屈服,他依然敢于反抗邪恶,勇于追求真理。
这种品质,他直到最后都不曾少减。
常州中学堂收费甚多,学费、宿费、膳费等加在一起每年要付几十元
钱,相当于一个小职员一年的薪资收入。①按校方规定,学生每年要做两套
制服,夏天是白制服,冬天是呢制服。瞿秋白每年缴纳学杂费等已经相当勉
强,哪里还有钱付制服费。瞿秋白中学时代所穿的衣服,多是母亲用父亲的
旧衣服改成的长袍马褂,冬天棉衣的外面行线很密,以其耐磨久穿不坏。这
一身朴素的打扮,当然为那些富家子弟所瞧不起,有意疏远他。瞿秋白则不
屑于理睬他们,他除了发愤读书之外,常常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课余时间聚
在校园树下,谈论诗词、小说、篆刻、绘画。平时沉默寡言的瞿秋白,只有
在这种场合里,才显得轻松愉快,谈笑风生。李子宽先生记述当时情景说:①
冠英小学初级班,每月学费三角,一年只缴银三元左右。但常州中学堂,学
年开始即缴学费三十元,膳费三十元,此外还需购买文具书籍,所费颇多。
省立五中(按指常州府中学堂,辛亥后改称江苏省立第五中学校)制
度,上午上课四小时,下午上课两小时;下午三时后,学生课较差者补课一
小时,如国文、英文等。
其他学生则于此时间上游艺课一小时,游艺内容有书法、篆刻、军乐、
雅歌等,由学生自由选择分组练习。秋白曾一度选雅歌(昆曲)学“拾金”
一出,既而弃去,以后彼于著作中曾批评唱曲行腔咬字尽符自然,其认识即
基于此。后一年改习篆刻(治印),我亦与俱,其时发现秋白于小学(说文)
有相当知识,于各种印谱早有研究,较诸我辈初作尝试者迥然不同(按秋白
六伯父世琨能篆能刻,秋白自幼学习。中学国文教师史蛰夫善治印,看到秋
白喜爱此道,就精心教他)。秋白于治印之皖浙两派,于浙派较为爱好,所
治印章在校时为多,。。。
秋白于音乐能吹洞萧,偶于月夜一吹,音调婉转而凄楚,似惟此器适
合于其性情。
于国画能作山水,但亦不常作,在校时只写过两三幅,后在北京俄文
专修馆学习时期曾画过两三幅,我乞得一幅。
李子宽先生接着说:
自1913 至1914 年之间,秋白课余时间付诸吟咏者不少。最初,我班
同学年龄较幼者四人即江都任乃訚、宜兴吴南如与秋白和我,相约学作诗词,
从咏物开始。我未得其门径,不久即退出。秋白与任、吴乐此不疲,各存二
三百首,抄录成帙,秋白与任君进步尤速,惜稿早失。三人中惟秋白间亦作
词。①
瞿秋白在中学时期的文学爱好,羊牧之也有如下的记述:
秋白在中学时,旧小说如《西厢记》、《牡丹亭》、《聊斋》、《花月痕》
等,都看过。已开始读《太平天国野史》、《通鉴纪事本末》、《中国近世秘史》、
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谭嗣同的《仁学》、严复的《群学肄言》、陈曼生
印谱、百将百侯图印谱、吴友如画宝,以及《庄子集释》、《老子道德经注》。
枕边书桌上经常放置《杜诗镜铨》、《李长吉歌诗》、《词综》等。
一次秋白来我家吃饭后说:“我们做一个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起
码要懂得中国的文学、史学、哲学。文学如孔子与《五经》,汉代的辞赋,
建安、太康、南北朝文学的不同,以及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特点。
史学如先秦的诸子学,汉代的经学,魏晋南北朝的佛学,宋明的理学
等,都要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否则怎能算一个中国人呢?”②
①李子宽:《追忆学生时期之瞿秋白张太雷两先烈》。
②据羊牧之回忆。参见《党史资料》丛刊总第8 辑,第54— 55 页。上
海人民出版社1981 年版。
这个“起码”的条件,对于穷困而又没有文化的老百姓,不能不说是
有点过分。但是,对于一个愿意有所作为的知识青年,不管他是贫是富,都
应当有这样严肃的、积极的追求。瞿秋白自己不仅这样说了,而且在他一生
中都能够身体力行,完全这样做了。
嗜爱文史,仰慕先贤,自然会喜欢和欣赏那些能够反映着祖国历史和
大自然风貌的文化古迹名胜。秋白最喜欢去的是常州东门外的天宁寺和红梅
阁。天宁寺旧名广福寺、报恩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