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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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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业局长刷地站起来:“老君山已划归林场管了,一个艾滋病人住在山上,谁还敢去山上看林护林呀!再说麻风病早已在那里绝迹,总不能前脚走了狼,后脚跟进虎,让老君山的山民遭殃!”    
    众说纷纭,争吵不休,谢市长狠抽了几口烟,扔掉烟屁股说道:“没有时间再争再吵了,现在只有暂时按照下边的办法去办。医院准备救护车接人,救护车要密封,由公安专门派人押送,直接进医院传染病室,传染病室周围的病人和闲杂人员立即疏散;公安派人封锁各交通要道路口,防止一切可疑人员进入城区;消防中队进入战备状态,救护车路过之地一律用消毒水喷洒,每个角落都不准留空白;学校星期一、二停课两天,让孩子们暂时呆在家里;卫生防疫部门立即派人查明潘小卉是哪个乡的,了解那个乡目前情况如何,特别是外流人员有多少,目前在何处,有无联系方法,公安局派人协助,老方,小郝,还有我,明晨赶往省里汇报,向省里求援!”    
    安排就绪,人们开始分头行事。    
    出席市府临时紧急会议的所有人员,几乎无一例外地先回到各自家中,向自己的亲人们透露了这一惊天动地的消息。亲人再传朋友,朋友再传亲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潘小卉还未送回家乡,家乡这座中等城市的每一扇窗户似乎都在惊呼:“狼来啦——!”


第十七章 致命的不是病午夜惊魂(2)

    艾滋病患者突如其来的消息,惊扰了夜的宁静。平时深夜不归的人匆匆赶回家里,周末方城大战未酣的嗜赌者也规规矩矩地离开了牌桌,城中最高建筑物清慧大厦的旋转餐厅此时已熄灯,失却往日耀眼的光彩,河滨大道往日不绝的情侣倩影也已被波光潋滟的江水所吞没,每家每户电视里的音量被调控到最小的程度,有胆子大的轻轻地掀开窗帘,居高临下地审看着街道上尚在奔驰的车辆,不定哪辆车中蹦出一个魔鬼来,大胆者想目睹一下魔鬼究竟是何方妖怪……    
    夜被扭曲了。    
    城市被扭曲了。    
    恐怖如同黑色的大氅覆盖着这座城市的上空,似乎谁也猜不透这座城市的明天将是一幅什么模样。    
    并不长久的等待宛如度过了一个世纪,在警车的护送之下,被密封得如同未打开的罐头盒一样的救护车发出时而惊叫时而喘息的声音姗姗来迟。    
    也许就在这一刹那,临街的所有窗户齐刷刷全都关上,窗格子里的灯光也随之熄灭了大半。    
    救护车开走之后,紧接着几辆消防车扬起巨蛇一般的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冲洗救护车留下的辙印和气息。    
    到了医院,医护人员早已严阵以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瞧他们那一身打扮,好像是来到了原子弹引爆现场,所有的人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艰难地转动,其余一切物体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甚至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潘小卉下车了,她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纹丝不漏的引导员夹在中间朝传染病房走去。    
    潘小卉虽然有些憔悴,但还是风韵犹存,她张大忧郁的眸子惊奇地望着眼前如临大敌的一切,觉得有些儿荒唐,有些儿可笑,心中涌出来的味道有些儿酸,有些儿涩,有些儿苦。实在不愿多看一眼了,潘小卉噔噔噔噔,几个大步甩开众人,直接进了传染病房。    
    经过改装,传染病房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大铁盒子,所有的窗户都被堵住,门虽然可开,但自潘小卉入房以后却一直都关着,只是吃药送饭时,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缝,然后又重重地关上。    
    “砰砰砰——”潘小卉紧擂铁门。    
    外边传来一个声音:“干什么?干什么?”    
    “我要方便方便。”潘小卉说。    
    “你造什么孽哟,里面不是有马桶吗?”    
    “我要上厕所。”    
    “想得倒美,医院总不能给你一个人修一个厕所吧?”    
    潘小卉急了:“你不让我出去方便,我就撞墙而死!”    
    外边的人一听潘小卉这么一吼,也急了:“别别!我给你反映一下。”    
    经请示汇报,方便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由两名脚、头、手、口、鼻、脸全副武装的男医生照看着去厕所方便,一俟方便完毕,厕所进行全面冲洗,潘小卉经过之处全都喷上了消毒剂。    
    潘小卉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也知道染上了艾滋病就等于宣判了死刑。死,对于她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这铁笼子,是周围惊恐怪异的目光,是她家乡从上到下如临大敌的举动与氛围。她感觉到她在家乡成了魔鬼,甚至比魔鬼还可怕千倍、万倍的怪物!这样下去,即便是艾滋病不杀死她,成千上万的怪异目光、失常心态、凌辱言辞迟早也会把她杀死的。艾滋病不是还有潜伏期么?潜伏期内她还可以照常生活,而周围甚至整个城市的拒绝与鄙弃,似乎一天都不容她活下去。    
    于是她想到逃走。    
    对于一名艾滋病患者来说,要逃离一个地方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不管是“重兵把守”还是“铁壁合围”,只要她一亮身份,看她的、守她的、监视她的,统统都会逃之夭夭。这一点她试过,所以深信不疑。    
    于是她又开始敲门,又开始去厕所方便。临进厕所前,她对守护她的人说:“你们过去吧,我要大便哩,粪便星子里有艾滋病病毒,倘若散发出来传染给你们多不好意思!”    
    守护的人话还未听完就闪身一旁。    
    正如潘小卉所料,也就在这个午夜,就在她被当作十恶不赦的魔鬼送回家乡三个小时以后,她又顺顺当当地逃出了这个城市。    
    第二天下午,人们方知道潘小卉失踪的事。于是这座城市又开始惊慌失措,出动公安、武警以及大小医院的所有医务人员寻找,却未找到潘小卉的影子。之后,这座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宁静。    
    周日晚上市府紧急办公会议上,方局长振振有辞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潘小卉逃离本市是不幸中之万幸。诸位想一想,这团炭火攥在手心该怎么办?稳定是大局,整天被一个艾滋病人闹得人心惶惶的,总不是长久之计呀!从另一个侧面看,我们应该感谢潘小卉,她离开本市,为我们的工作让开了一条路。更重要的是,全城老百姓又可以睡安稳觉了!”    
    与会者大都露出笑容,只有谢全乐市长脸色依然严峻。但我们只要仔细一瞧,从谢市长微微舒展的眉头似乎还是可以领略到他心中隐秘天地里的那一份轻松与释然。


第十七章 致命的不是病族人的疯狂(1)

    人们都说李家坪是天莽山中的一块宝地,方圆几百里的天莽山地无三尺平,可就是李家坪这块地方夹在高峰险峦之间,有巴掌大一块平地。别以为李家坪山高皇帝远,这里的传说故事多如牛毛,只要你一弯腰,准能拾上一大把。    
    别的不说,单说这里的人吧,百十号人几乎是清一色李姓。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有一个当兵的与李家姑娘相爱,“嫁”到李家坪来,生了两女一男自然都姓李,久而久之,他那张长顺的名字也给叫成了李长顺,老一辈人说叫张长顺拗口,还是叫李长顺的好,再说李姓曾是国姓,哪个不想沾一点光为什么说李姓在李家坪被称为“国姓”呢?原来据说当年安史之乱时,玄宗天子李隆基幸蜀路过天莽山,天莽山百姓救驾有功,于是风流天子便颁旨赐这里的人姓李,免了天莽山周围几百里地的赋税徭役,还拨银三千,在李家坪建宗庙,设祠堂,供奉李氏先祖。后来有民俗专家前来考证,认为李家坪许多习俗都承袭唐代,连李家坪垒瓦修房,都一袭唐风。这里的行政建制,不管是乡、村也好,社、队也好,其队长、村长一律由族长指派政府任命。多年来,李家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家相安无事地迎日送月,倒也有一份烟霞自适的陶然况味。    
    到了1996年冬,李家坪出了一件大事,惊动了山里山外,据说还传到了省城。要不省里怎么会派工作组来李家坪,一住就是半月之久呢!    
    这事还得从李老坎的幺儿李永强说起。    
    很多年以来,李家坪就是读书的人多,识字的人少,为什么?李家坪的孩子读书不争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识几筐字就回家看牛放羊了。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李老坎的幺儿子李永强。全李家坪只有他读完了初中,字儿比别人识得多,理儿比别人懂得多,李家坪整个李氏家族大事小事,族长李昌寿老太爷都得把李永强叫来:“重孙儿,你看这事儿咋办?”虽然他们之间年龄整整相差了70年。    
    初中毕业后,李永强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便开始琢磨起致富之路来了。头几遭是把山里的核桃运往外面卖,换了一些钱,但不多,不过也尝到了甜头。此后李永强便头也不回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由于李永强跑里跑外,经常不在李家坪,李老太爷身边没有人商量大事小事,总觉得不习惯,便叫李永强的父亲让李永强回来。李永强生意正旺,当然不能说搁就搁,说走就走。不过李永强脑瓜子聪明,倒也很会处事,逢年过节给乡亲们的孩子捎点儿山外的糖果什么的,颇讨族人的欢心。当然他忘不了给李老太爷捎一件褂子,带一顶皮帽,老太爷看见晚辈如此孝顺,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啥。    
    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李永强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火,他干脆到县里扯起了旗帜,搞了一个贸易公司,专门收购山核桃、柿子、木耳等山货,运到城里卖。两三年光景,李永强发了,在县里不仅有了一家像模像样的公司,还有几间像模像样的门面,当然也少不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女秘书。    
    如果李永强只是花开两朵,一朵山中,一朵城里,也许会相安无事,但他却在跑广州时染上了嫖瘾。只要一到广州,有空就往OK厅、洗脚房里钻,有时来不及了,街头巷尾的野花也要采上一朵两朵。谁知这样一采两采,半年之后竟采出麻烦来。    
    一次嫖娼,他被带进了当地派出所,女方检查有性病,男方检查,李永强性病倒是没有,血液中HIV抗体呈阳性!    
    在社会上跑的人,李永强当然知道艾滋病意味着什么。但他却不甘心,反正还有那么长的潜伏期,干脆再挣几大把钱,到北京、上海去医吧!    
    春节回到山里,夫妻同房之事摆在他面前:“秀芬,我有病,不做那事儿行吗?”    
    “什么病,你怎么不到城里医啊?”秀芬着急地问道。    
    “医也医不好,反正凑合着活下去吧!”    
    “是癌症?”    
    李永强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癌症,那咱们就同房。”    
    “那怎么行呢?我不能害了你啊!”被逼急了,李永强只好小声对妻子说,“是艾滋病,你可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    
    山里人不知道艾滋病为何物,秀芬不以为然:“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得了梅毒、癌症那么凶险!”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永强发病了,他明白治也没辙,干脆回到李家坪休养。而此时,由于秀芬口无遮拦,李家坪半数以上的人都知道李永强患的是艾滋病,由于无知,谁也没有把这病当回事儿。    
    李老太爷在族人的搀扶下,提着一只老母鸡来看望李永强:“重孙儿呀!你这病是啥病?我活了90多岁的人了,怎么没听说过啊?这病凶不凶险?”    
    李永强知道李家坪的一些族规族法,如果让族人们明白了他得的啥病以及得了这病的严重后果,族人还不把他撕成八瓣?于是他挺了挺身子骨:“没啥,过一时半会儿就好!”    
    人常说是祸躲不过,李永强躲得过初五,归根结底躲不过十五。    
    有一次,李长顺多年前的一个战友退休了闲得无事,从大老远的市里翻山越岭跑来李家坪看望李长顺,相处几天,倒也其乐融融。一天闲聊时,李长顺无意之中说到李家坪有个人得了艾滋病。    
    那战友一惊:“不可能,李家坪山清水秀,绝不可能!”    
    当李长顺讲明了事情的由来时,那战友颤颤巍巍语无伦次道:“太可怕了,艾……艾滋病……太可怕了!如果那玩意儿传染开了,要不了三五年,李家坪怕再无人烟了吧!”    
    “真有那么可怕吗?”李长顺仍不相信。    
    那战友不再说什么,站起来就走:“可怕不可怕我怎么知道,反正美国鬼子都最怕那玩意儿,我们还有法儿治吗?我这就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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